道士對着壁畫盤膝坐定,面前的反天戈泛出一道道光澤,正中道士的眉心,也就是印堂的所在,時漲時縮,而受此影響,那壁面上的刑天也彷彿有了活性般,尤其是手中長戈,如臂使指,正在施展着一套絕美的戰技,悽美的彷彿萬物凋零。
而這,便是刑天氏當年最爲著名的戰技——反月,上古之時,無日也無月,但是每當十隻金烏劃破天際之後,取而代之的,便是能冷凝萬物的月華,有種獨一無二的悽零美感,這便是反月的靈感來源。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刑天氏,大概就是上古年代的文藝青年。
道士也沒有想到,見到這副壁畫後,這反天戈竟會自生反應,將這套戈舞傳下,難不成神戈通靈,知道自己要去取刑天氏的腦袋,預先支付的報酬?
而在另一邊,離開宮殿的巫已國師,忽的面色一變,腳步迅速變快,三轉兩轉,就來到那小王后甲所在的皇宮中,那小王正在與兩個嬪妃調笑,見對方過來,問道:“那大神安頓好了嗎?”
“王上,不好了,那先祖大神說,他過些時日,要去聖地一趟。”
“什麼!”後甲小王面色一變,連忙問:“他說的可是真的?”
做爲小人族的領袖,他自然知道一些普通族人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聖地早就被一羣兇惡的荒獸所佔,並且,那荒獸已經隱約知道自己的族地所在,若是這大神真要前去,一旦失敗,自己豈不是要受滅頂之災?
“小王,你也知道,我們當初與那位達成的交易,每年供奉一百名族人,來換取我族的平安,而這大神的行爲,必然會破壞我們的協議,到時不僅是國家不保,就連那長生之法,也要中斷了啊!”
後甲小王面色猛的沉下來,這是他一直隱藏在心底深處的秘密,他之所以能壓住那叛賊,坐上王位,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己的身高體型,超越其他族人,這給了兩位先王某種希望,並且假預兆之名,來提高聲望,最後終登王位。
但是這種身體上的變化,都是自己跟聖地中的那位,交易得來的,一旦那先祖去了聖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將會被拆穿,自己的富貴榮華,至尊之位,都將不保。
所以,這先祖一定不能去那聖地!
“你有將聖地的危險,告之那先祖嗎?”
“小臣自然是完完整整的說了,但是看先祖的神色,似是非去不可的啊!”
小王面沉似水,好半晌,才道:“那麼這先祖,就必須死在這裡。”
“什麼,”國師面色一變,小心翼翼的道:“那可是先祖啊,能斬殺九鉤怪樹的存在,真的要這般做?”
“你可莫要忘了,自己是怎麼當上這國師的,當初這交易,你可不也是佔了甜頭,我出事了,你也逃不掉!”
見對方被先祖的名頭嚇的不輕,小王緩聲安慰道:“放心,那先祖雖然厲害,但我等完全不用跟他硬對硬,我記得在開宴時,他對血果似乎情有獨鍾,我們完全可以這樣做……”
這方天地的時間,跟人間完全不一樣,這一個血月,大該等同於四個黑夜,然後血月消失,便相當於人間的白日,又過了相當於人間五日,血月再度降臨,輪轉交替,日復一日。
而在血月降臨之際,外界的危險會驟然增加百倍,誰也不敢隨意外出,因爲以往在此時外出的小人,從來沒一個回來過。
終於,血月終將離開,那灰濛濛的天色,再度浮現在上空,而小人們,也都像是冬眠出土了般,紛紛從自家房屋裡冒出頭,懶洋洋的,農耕也好,捕獵也罷,半點打不起精神來,整個族羣都是這樣,如同失了精氣神。
“奉王上之命,爲先祖大神慶,開宴三天,吃喝不限!”
隨着小人兵卒的吆喝,本來懶洋洋的小人百姓們,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連忙向王宮方向衝去,有利則趨,無利則墮,也無半點念頭堅持,禮儀道德,自然也就拋棄在了一旁,這等種族,不退步反倒是見鬼了呢。
很快,這皇宮之前,就變成一片熱鬧場面,道士自然是其中的焦點,加上昨夜,他剛剛觀摩了那套反月戈舞,收穫不小,難免心情愉悅,也就跟着樂了起來。
忽然,腿腳被人拉了拉,道士低頭看去,原來是白日所見的那位蒙大將,見其有話要說,便低下了頭,而這位蒙大將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道:“二小王讓我告訴您,他從未忘記先祖的恥辱,我、我也是!”
道士眨了眨眼,還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就聽得巫已國師陰沉沉的聲音傳了過來,“蒙,你跟先祖大神說些什麼呢,還不退下,這裡不是你待的地方!”
那蒙大將似乎是極其忌憚這巫已國師,二話不說,低頭離開。
見道士好奇的看過來,國師這才解釋道:“這蒙大將與那叛逆十分交好,看他的樣子,大概是想向先祖求情吧。”
“對了,我倒是一直想問,這叛逆是怎麼回事,他不也是族人嗎?”
“他自然是族人,只是他犯了族中大過,被逐出了此地,但沒想到,他不僅不悔改,而且變本加厲,偷出了族中的至寶,還想蠱惑族人,發動戰爭……”
在這國師的話中,原來這叛逆乃是兩個先王之一的王子,當年九十八支族裔,到了如今,只剩下了兩支,便是以捕獵爲生的後族和以耕織爲主的誇族,考慮到若是再分而治之的話,怕是就真的要滅族了。
所以兩個先王猶豫良久,最終決定,兩支合一支,聚衆力爲一力,以延續種族爲重;但是既然變成了一個種族,那麼自然就不能有二主了,所以如今的小王,和之前的二小王,就成了二選一的選擇,最終,由於如今的小王得天獨厚,又有預兆顯靈,最終繼承了大統。
而這二小王,自然也就不甘心了起來,時不時的教唆同族,去抵制反抗那新上任的小王,最後甚至勾結族人,意圖謀反,自然,此舉最終沒有得逞,天降大神,方將這逆賊抓住。
“原來如此,”道士恍然,倒也沒有多問,似是相信不疑,那國師見狀,心中一喜,連忙招手,幾個小人僕從合力,捧來一個大盤子,而盤子上是三顆飽滿通透的血果,正是之前的那一款。
“大神,這是王上特意讓我給您準備的,都是些上好的果子,還請您快速享用。”
道士眼一亮,道了聲,“你們王上有心了,”便一把拿起,塞入嘴中,似乎還不暢快,又抱着酒瓶灌了幾口。
國師見此,心中大喜,不動聲色的告退,然後片刻過後,忽然從這皇宮內外,衝出了數百個披甲執銳的小人,那小王正是其一,那參與宴會的小民們,頓時騷亂了起來,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只見得那小王手持寶劍,大聲喝道:“大膽荒獸,居然敢冒充先祖大神,還不顯化原型,真當本王看不出來嗎?”
道士先是一愣,然後頭腦忽然甩了甩,似乎是有些暈厥,連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就變成荒獸了?”
“荒獸!”
“先祖是荒獸?”
“這、這怎麼可能!”
“莫要再狡辯了,若非國師勘破你這鬼相,還等着你以我們族民爲食嗎?”
話音一落,就見那巫已國師遙遙一指,一道綠光射出,正中道士胸口,然後在剎那間,道士怪吼一聲,漸漸變成一隻滿身鱗甲的黑豹,足有丈許,正是族人眼中常見的荒獸模樣,此刻一副瀉藥吃多的模樣,躺在地上直叫喚。
“大家可都看到了,這便是那荒獸的原形,若非王上洞察天機,受預兆顯靈,怎會——”
“顯你個屁啊,這一點點幻術,能糊弄個誰啊!”那躺在地上的黑豹,居然在這個關頭,口吐人言,然後就又化作了人形,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小王:“怎麼,換了層皮就不認識祖宗了?”
“你,你,怎麼可能?!”那國師頓時雙眼圓瞪,跟見了鬼似的。
“是不是在奇怪,爲什麼這果子的效果沒用了?”道士嘴角一揚,將酒瓶緩緩倒下,三顆完好無損的血果滾落了下來,停在桌面上。
“這年頭,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來,你還當國師呢,我看你比較適合去做天師,”道士話音一轉,道:“而且有個人物,我覺的你比較想見上一見。”
話音一落,從另一邊又捲來一道人馬,領頭的,正是那叛逆,二小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後甲驚道。
“當然是先祖大神救了我,”二小王冷冷的道:“你這個靠着卑劣手段,期瞞族衆的小人。”
“我猜說,你一定是想知道,爲什麼我會知道此事的,回頭再告訴你,或者說,你覺的自己還有依仗,比如說,那隻盤旋巖壁後的那隻,真正的荒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