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新懇切道:“我想讓娘留在身邊,不再遠走天涯,我想讓母親和父親和好如初,重新開始,這樣咱們這個家纔算是真的團圓。”
“新兒,有些事情你現在還不明白,以後經歷的事情多了,自然會懂。”林紓無奈地勸慰。
“娘,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難道父親,孩兒和妹妹都比不上丹國的皇上嗎?”墨新有些傷心道。
“不是的,在娘心裡,你和婉兒都非常重要。”
“如果真是這樣,爲什麼不肯留下來?”
“娘沒有辦法只愛你和婉兒,丹國還有一諾,恩兒和萌萌,他們都是孃的骨肉。”
“娘已經爲他們付出了很多,如今他們也已經長大成人,不是小孩子了,娘還有什麼不放心呢?而我和婉兒自小由皇嬸帶大,我們多麼希望可以像別的孩子一樣由父親和孃親照顧,可是,這個願望卻遙不可及。”墨新第一次說出內心埋藏已久的話語。
看着兒子傷痛的眼神,林紓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對不起,是娘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墨新拉過母親的手,“孩兒說出這些並非怨恨娘,而是希望母親能夠留下來,咱們重新開始,一切都不算晚。”
“新兒……”
“你爲了一諾,恩兒和萌萌可以留在丹國,爲什麼不能爲了我和婉兒留在墨國?”墨新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我……”
“丹國的皇上回去這麼多天了,他有給你寫過一封信嗎?你這樣回去,如果被冷落怎麼辦?母親可想過,人心總是善變的,任憑任何人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真相。孩兒現在長大了,可以成爲母親的家,讓你過無憂無慮的生活,何必一定要那麼辛苦?”
“新兒的孝心,娘明白。”林紓真是有苦難言,感覺心硬生生被撕做了兩半。
“娘,孩子別無他求,只想讓你留下來,以盡孝心。”墨新說着話,放開母親的手,撲倒在地,以頭觸地。
聽得這“咚”的一聲響,林紓顧不得多想,緊忙將兒子抱住,不肯讓他再磕,“新兒啊,新兒,你讓娘如何是好?”
“如果娘不肯答應,孩兒就一直跪在孃的面前。”
林紓身體踉蹌了一下,欲哭無淚。新兒的性格她瞭解,如果不答應,只怕他真的會一直跪下去,孩子身體剛剛恢復,這如何受得了呢?
“新兒,你起來吧!娘答應你去看你父親,娘不走就是。”無奈之下,林紓只能點下頭來。
墨新這才緩緩起身,將母親一把抱在懷裡,紅了眼圈:“娘,只要你肯留下來,讓孩子做什麼都好。”
墨新退下後,林紓呆坐在椅子上,渾身冰冷,腦子混亂。
赤焰不來信,她放心不下一諾,恩兒和萌萌。如今自己又走不了,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換做以前,她要做的事情,任憑任何人也改變不了,可是今日哀求她的是墨新,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而且是讓她愧疚了十多年的孩子,身爲母親怎麼忍心讓兒子繼續難過呢?
原本以爲母親第二天就要離開,墨婉捨不得,晚上就留下來和母親睡在一處。
晚飯時,見母親愁眉不展,以爲是因爲不放心她和皇兄的緣故,墨婉就想寬慰一下母親,讓她放心出發。
母女兩人躺在一張牀上,聽女兒說着寬心的話,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林紓越發地不好受。這兩個孩子所承受的孤獨和痛苦,從來不曾在她面前提過,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愧疚。
林紓拉過女兒的手:“婉兒,明日陪母親去積善寺去看你父親吧!”
墨婉一愣:“母親明日不是要回丹國了嗎?難道改了歸程?”
“嗯,既然丹國那邊安定沒有什麼特殊情況,母親就多陪你和新兒幾日。”
墨婉坐起身來,目光敏銳地打量着看起來若無其事的母親,“不對,是不是皇兄和母親說什麼了?”
“沒有,這是母親的意思。”林紓笑了笑,不讓女兒擔心。
“難道丹國那邊有什麼不好的消息?皇帝叔叔說了讓母親傷心的話?”墨婉猜測道。
“沒有的事情,你這孩子不要瞎猜,快到被窩裡躺好,不要着涼。”
墨婉人是躺了回來,心卻亂了,她感覺這期間一定有事,否則母親怎麼會突然改變了主意?
“母親怎麼會突然想去看父親呢?”墨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話語閃爍的母親。
“他畢竟是你和新兒的父親,一別數年,去看看有什麼奇怪呢?”
“母親,你糊塗了嗎?父親已經出家這麼多年,即便我和父親也只在逢年過節和他生日的時候纔去,但他也從未見過我們一面。可見,他已經跳出凡塵,不問世事了。母親突然要去,一來對父親的修行不利,二來母親自己也會徒增煩惱,這又是何必呢?”
林紓心裡一片悽苦,卻說不出來。若是墨新能夠明白這個道理,自己又何苦爲難呢?
墨婉又道:“雖然說你是我母親,寺院裡的是我父親,但客觀地講你和丹國的皇上真的很般配,女兒只希望母親倖福,不要委屈了自己。”
“婉兒……”林紓心裡一熱,女兒果真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
“剪不斷理還亂,與其困擾憂煩,不如快刀斬亂麻。母親三思啊!”婉兒將母親的胳膊抱在懷裡搖了搖。
下午決定暫緩回丹國的時間,林紓就派人告知了皇后玉瑤。下人回來後,傳皇后的話,讓她只管放心住下,不必有任何顧慮。
玉瑤的善解人意和不問原因的信任,讓林紓很感動。她如何能說是因爲新兒求自己的緣故呢?
既定回國時間突然改變,少不了要費一些周折。皇室不比尋常的人家說走就走。
路途的安排,送行的禮儀都是少不了的。林紓心裡過意不去,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傍晚之時,古月和華圖得聞此事也有些吃驚。華圖自然不好說什麼,古月私下裡詢問是怎麼回事。
林紓便道:“墨國待我不薄,不管怎麼說,我曾和墨陽夫妻一場,理應去看看他的。”
古月沉默了片刻問:“這真是皇后所想的嗎?”
“這是自然。”
古月不再多言,從墨新從皇后房間出來後,皇后就改變了回國的計劃,只怕此時和墨新脫不了干係,但皇后不說,她作爲隨從,也不便多問。
林紓想着心事,等回過神來,墨婉已經沉沉入睡。
看着面容美麗陷入甜美夢想的女兒,林紓不由伸手輕撫了幾下女兒的髮絲。
她不得不承認赤雅所說的話,她的容貌和霖姝是沒法比的。現在的婉兒像及了霖姝的模樣,真是美得如同仙子下凡。
兒子墨新模樣雖然像足了墨陽,但性情卻既然不同。難道是年齡小的緣故,所以纔會有所任性?
然而這樣的任性,林紓看在眼裡只覺得是兒子對她的依戀不捨,因此如何去拒絕孩子的一片赤子之心呢?
一直到了後半夜,實在睏乏了,這才昏昏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梳洗妥當,墨婉幫她選了一件暗紅色的衣裙,林紓看了看,覺得衣裙甚美,只可惜自己這樣的年齡,豈能再穿得如此豔麗?
再說今日是去寺院,衣服是越樸素越好的。於是就換了一套素蘭色的衣裙,穿在身上很是合身,真是難爲玉瑤想得周全,僅是短暫的居住,竟然給她準備了這麼多套衣服。
等吃了早飯,一切準備妥當,林紓帶了一雙兒女出門。
左玉身體復原後,就回到了其母親的住處。若不然,林紓倒是有心帶這女孩一同前往。
既然決定去積善寺見墨陽,讓他看看準兒媳婦也是好的。
但左玉不在這裡,林紓不想讓女孩麻煩,就只帶了墨新和墨婉兩個孩子過去。
龍淵駕着馬車,古月陪同他們一同前往。
這一路,林紓心亂如麻,但看着身旁一對兒女滿足的神情,也就顧不上想那麼多了。
她陪在孩子身邊的時間實在太少,這也算是一種彌補吧!
等到了積善寺,下了馬車,四人步行入寺。
似乎墨新已經提前安排好了,住持親自來迎接,林紓過意不去,客氣了幾句,便讓住持忙自己的事情,不用管他們幾人。
住持退下後,林紓低聲地責備兒子,“這裡是佛門清淨地,豈好勞煩住持?下次不可如此胡鬧了。”
墨新點頭稱是,心裡卻道,住持也不過是皇室治下的臣民,他們竟然敢慫恿父親出家已經罪該萬死,他不與他們計較也就罷了,難道還將他們高高地捧在頭頂嗎?
說什麼爲國祈福,說什麼此爲大善,爲的還不是寺院的名聲和長久的發展?
父親才華出衆是治國良才,君王的不二之選,留在這裡吃齋唸佛豈不是荒廢了人生?
沒有母親的陪伴也就罷了,父親出家爲僧,童年的時光是墨新最不願回想的。
他也曾跪在父親門前,祈求見父親一面,然而他跪昏在石階上,也未能如願。
都說出家人慈悲爲懷,他看來卻是自私自利鐵石心腸。
連親人都不顧了?談什麼慈悲?談什麼佛法?談什麼衆生?
國是什麼?還不是有一個個小家組成的?如果每個家庭都和美幸福,整個國家不就和諧了?這人間也將成爲樂園。
連對家人的愛都做不到,談什麼人間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