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最開始對皇后還是排斥的,被關押在牢裡的幾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看來還是個剛烈的性子,只怕此次冒險對兩個孩子下手,也是做好了魚死網破的心理準備。
林紓見她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語,一心求死,索性打開記錄了她父親所犯罪狀的冊子,輕描淡寫地逐字逐句地讀給她聽。
官商勾結,販賣私鹽,哄擡物價,致使鹽比金貴,百姓吃不起食鹽,導致身體浮腫無力工作,多發疾病。更有人賣兒賣女,只求一罐食鹽。
殺人掠貨,與惡勢力勾結,致使商旅被殺被劫,民不聊生。爲一己私慾,害人性命,占人妻女,罪不可恕。
左玉聽着聽着竟然捂住了耳朵,大聲呼喊:“就是這些都是真的,那有怎樣!他是我父親!被你們帶走問罪的是我的族人!他們是我的親人,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林紓放下冊子,上前,拉開左玉的手,“你的親人被帶走問罪,你都無法接受,那麼,那些被你的族人傷害的人們呢?他們難道不是有血有肉的人嗎?他們難道沒有妻兒父母嗎?如果他們的子女,像你一般大的孩子,向你問責,你該如何回答?難道因爲你父親是官,他們是民,所以理所當然被魚肉?被傷害?”
“我不要聽!”左玉甚是叛逆,大聲的呼喊,掙開了皇后的手,再次捂住了耳朵。
林紓揚起手臂,啪地一耳光甩在左玉的臉上。
頓時一道五指山印留在了左玉的面頰上,這孩子被打蒙了,不由地鬆開了捂着耳朵的手,捂上了火辣辣的臉頰,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弱不禁風的皇后,“你打我?”
林紓冷冷地看着她:“這一巴掌,是我替那些被你父親傷害的人打的!如果你覺得個人感受,快意恩仇沒有錯,那麼我就算打你一百耳光,將你活活打死,你也不要有一句怨言!”
左玉盯着皇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紓又道:“分不清是非黑白的人,不尊重他人生命的人,根本不配爲人!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完全任由自己的想法,這天下豈不是要大亂?!枉你長了這麼大,浪費咱們丹國那麼多糧食,更枉費別人稱你聰明伶俐機敏過人!連最基本的道理都分不清楚,你和笨蛋傻瓜有什麼區別?”
左玉怔怔地看着皇后,她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捱過打,更沒有被人如此劈頭蓋臉的責罵過。她一直是父母家人的掌上明珠,從未曾受過如此的羞辱。
“被我罵幾句,就覺得沒有尊嚴,心存怨懟,那麼那些被你父親以權勢踐踏的人呢?他們難道不會覺得悲憤和痛苦嗎?如此簡單的人生道理,連幾歲的孩童都知曉,你卻一點不懂,你有什麼資格矜持自傲?按照你的邏輯,我就不該和你說這些廢話,給你改過自新的機會。不說其他罪責,單說你險些傷我孩子,出口無狀,以我的身份和地位,就可以將你亂杖打死!”
左玉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我若感情用事,以泄私憤,你會服氣,會覺得理所當然嗎?你不會!那麼被人你的傷害的人,他們爲什麼都應該自認倒黴,聽天由命?!”
大顆的眼淚用左玉的美麗的眼眸中滾落而下,“我從來沒有想傷害別人……也沒有想傷害你的孩子……”
見左玉如此反應,林紓便知道她的話起了作用,觸及到了這孩子的內心,“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別人,但你都做了什麼?”
左玉哽咽道:“我只是想把你的孩子帶走,然後寫信讓你們放過我的父母家人……”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們就離開這裡,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活……”
林紓心裡不由地一聲嘆息,到底還是個孩子呢!多麼簡單幼稚的想法,以爲做錯了事情躲起來就好了。
“你可聽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覺得你們能夠躲到哪裡去?墨國,楚國?你以爲其他國家就可以不管道德公理,沒有法律約束,可以完全自由,爲所欲爲?!你錯了!如果不能認識到自己錯誤,內心只有個人私利,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也只是人類的禍害!就像蝗蟲,就像毒蛇,甚至比它們更爲可恨!”
左玉放聲大哭,顏面自尊蕩然無存,也許這一刻,她的世界觀已經崩塌,找不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林紓不再多言,將罪名冊留下,離開牢房。
該說的,她已經說完了,如果左玉不能領悟,那麼多說也是無益。讓她自行領悟和覺醒吧!
侯在牢房外的何志賢未曾想到看似柔弱的皇后,擁有如此強大的靈魂,言語會如此的犀利冷酷卻又不乏道理,那一耳光,即便他身爲男子,面對這麼個柔弱的少女,也是下不去手的。
先前在萬花樓的雅間中,他被皇后責罵,已經領略了皇后的厲害,今日再次目睹,既是驚得一身冷汗,又是欽佩不已。
好一個剛柔並濟,智慧寬容的皇后!雖然容貌並不出衆,卻有着讓人無法忽略的光環和風采,她若不爲後,何人可以爲後?!
離開瑤城,再往前走,來到濱城的地界。
這裡有一個很大的內陸湖濱湖,盛產魚蝦,蓮藕,風景也甚是優美。
幾人僱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盪舟在湖面之上。這時節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綠意點點。清風拂面,碧波盪漾。
新兒和婉兒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水,興奮得哇哇大叫。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面,兩個孩子更是又驚又喜。
見湖面上不時有漁夫撐篙劃過,林紓逸興大發,開口唱道:“濱湖美景三月天哪哎,春雨如酒柳如煙哪哎……”
古月在皇后身邊呆的久了,耳濡目染,對此曲也是耳熟能詳,就隨之接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手難牽。”
林紓又唱:“十年修得共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攜了古月的手,兩人一同唱:“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啦……啦……”
龍淵和安明看呆了,新兒和婉兒拍着胖乎乎的小手叫好:“孃親好棒,月阿姨好棒,好好聽啊!”
惹得過往小船上的船伕和遊客,都不由地側耳傾聽,舉目觀望。
雪琪一笑道:“十年修得共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看兩位姐姐很配喲!”
先前林紓在墨國時,便有和晴蓮相好的傳言,雪琪見此情景便打趣起來。
林紓伸手彈她一個腦瓜蹦,“怎麼了?你眼紅,吃醋啦?要不咱們也來一曲。”
雪琪故意看了看赤焰一眼道:“算了吧,我又不是你小老婆。”
林紓噗嗤一聲笑起來,“瞧瞧,果然是吃醋了,竟然計較起位分來。”
婉兒眼神亮晶晶道:“孃親再唱一首,好好聽啊!”
新兒道:“新兒也想聽。”
既然雪琪嘲笑她和古月是兩口子,林紓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張口便來:“我家娘子叫古月,千嬌百媚俏佳人。慈眉善目心腸好,年年南海拜觀音。斷橋之上初相會,遊湖借傘動真情。三生石上有盟證,雙茶巷內結下親。恩恩又愛愛,我我又卿卿,我呀我呀又卿卿。助我成事業,贈我雪花銀 贈呀我呀雪花銀……”
這一回古月的臉也紅了,前邊的《渡情》她聽過,能夠對的上來,下面這一曲,還是頭一遭聽聞,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雪琪又笑:“恩恩愛愛,卿卿我我都出來了,看來你們倆纔是真愛呢!”
赤焰終於看不下去了,一把將皇后攬在懷裡,劍眉一橫:“你們倆是真愛,那相公我是什麼?”
這一舉動,等於撒了一大包狗糧,其他人全是單身,可不是要招人嫉妒的麼?
雪琪趕緊拉了古月去船頭:“那邊風景更好呢!咱們看看去。”
兩人拉着新兒和婉兒,一撩簾子,出了船艙。
赤焰審問當面調戲其他美女的皇后,“你當真更喜歡女人麼?”
林紓用手劃他英挺的鼻樑,“這也要吃醋的嗎?我和古月是閨蜜,這你又不是不知道?”
船突然晃了幾下,甲板上發出咚地一聲響。還沒等林紓反應過來,赤焰突然抱住她翻滾了一下,到了另一邊。扭頭看時,原來的位置多出一個圓形的洞來,汩汩地往船艙裡灌水。
緊接着又是幾聲響,旁邊又有幾個地方被損壞,這回林紓看清楚了,是一個鐵鑽般的東西在搞破壞,尖利的頂端一下一個窟窿,眼看船艙裡就要變成篩子了。
赤焰抱着她快速離開船艙,卻發現外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新兒,婉兒!”林紓大驚。
赤焰掃了一下水面,只見附近有幾處在冒氣泡,且有幾隻樹在水面的蘆葦向這邊靠攏。
赤焰警惕道:“有人靠過來了,抓緊我,不管發生什麼時候,都不可鬆手!”
林紓見孩子和其他人都不見了,已經陷入了恐慌,絲毫沒有留意到夫君在說什麼。
這時,突然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水底竄上來,跳上了船頭,手裡拿着一把匕首直奔赤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