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嬌不經意的一句話,警醒了林紓。難道玉瑤是因爲這個緣故,所以才自己承擔下所有的過錯?明明是墨敏指示侍雲珍下毒,她根本就是無辜的啊!
見林紓臉色有變,突然沉默不語,夢嬌緊忙解釋道:“我剛纔只是開個玩笑,姐姐不要生氣啊!在夢嬌心裡一直將姐姐視作親姐妹,從來沒有將姐姐當過外人呢!”
意識到其中可能存在的癥結,林紓微微一笑道,“謝謝你夢嬌,也許這便是皇后的苦衷吧!”
夢嬌一頭水霧,不明白林紓所言何意。
夢嬌離開後,不多久,宮人來報,墨潔公主求見。
林紓沒料到墨潔會在這個時候來見自己,愣了一下,想到墨潔身體不好,就緊忙讓宮人請她進來。
墨潔進來後,宮人奉了茶,兩人寒暄了幾句,但見墨潔有所疑慮地看向一旁的宮人,林紓會意,便讓其他人都下去了。
按照墨潔的年齡,早該招駙馬,許配了人家。但因身體不好,常有疾病纏身,她自己也無嫁人的意願,先皇和先皇后便不多勉強。
墨陽和墨濯也由着她的心意,但求她身體安好罷了。
“公主找我,可是有什麼事情?”林紓試探着詢問。
墨潔性子柔弱,喜清靜,平日裡在宮廷中少有走動。
如今其母親德太妃隨太上皇皇太后搬到了樂善行宮,她也一併搬了過去,一則那裡清靜,二來母女兩人在一起正好做伴,不至於太過冷清。
因知道墨潔在樂善行宮過着半隱居的生活,所以此番她來宮中求見,讓林紓有些意外。
對於墨潔,林紓甚有好感,雖然先前交往不多,但也知她溫柔善良,心思簡單,無慾無求,最是平易近人。
墨潔點頭,忽而起身就要跪下,林紓嚇了一跳,緊忙將她攔住:“有什麼話,公主但說無妨,這可萬萬使不得!”
“我知道此番不該讓姐姐爲難,但事到如今,關乎玉瑤姐姐的安危,以及墨國的安定,潔兒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墨敏說着話,就咳嗽起來。
看她孱弱的樣子,咳得小臉通紅,林紓頓覺心疼,拉了她的手一同坐下,道:“你可是知道了什麼?”
墨潔稍稍緩過勁兒來,點了點頭,“我覺得指示宮人下毒的並非玉瑤姐姐,雲珍原本是敏姐姐的侍女,後來姐姐嫁到丹國後,雲珍纔開始跟着皇后娘娘的……”
“這是你的猜測,還是確實知道事情的真像呢?”聽墨潔這樣講,林紓心跳不由地快了幾拍,但語氣上卻更加柔和,怕會嚇到墨潔公主。
墨潔道:“那一日,我和母親來宮中看望小皇子和小公主,正巧遇見雲珍端着皇子和公主的膳食,前往麒麟殿,經過一處偏僻的角落,突然停下了腳步,左右看了看無人經過,便從袖子裡取出一包藥粉,快速地放進了膳食之中。我和母親見她鬼鬼祟祟的樣子,擔心她會傷害到皇子和公主,就緊忙上前幾步打算制止,偏偏不巧這時候,奶媽從殿裡出來,接過了下過藥的膳食。”
林紓不由地繃緊了神經,此時此刻,已經全心沉浸在了墨潔的描述中。
墨潔繼續道:“我和母親見情況不妙,就緊趕幾步進了殿中,雲珍看到我和母親甚是緊張,母親見她手上的鐲子是姐姐的物品,心裡愈加犯疑。那手鐲是純金鑲嵌了玫瑰狀碧璽的,是一年前鳶國的太子前來求親,進獻的聘禮,只怕全天下僅此一件。因姐姐對這位太子無意,便不喜此鐲子。因此雖不見她戴過,但當日見過此鐲的人,必定記憶猶新,不會輕易忘記。母親情急之下,又不好當場詢問,便假裝身體不穩,打翻了膳食。原打算先制止小公主和小皇子用膳,隨後私下裡再向雲珍詢問清楚,卻不想公主養的貓兒聞到香氣,竟然湊上前吃了起來,結果剛舔了幾下,就渾身抽搐倒在地上,滿地打滾發出慘烈的叫聲,不多時便七孔流血一命嗚呼,在場之人無不心驚肉跳。”
聽到這裡,林紓緊張到幾乎無法呼吸。當時的危險和慘烈,活生生呈現在腦海中,身爲母親的她心肝肺一發地揪了起來。
因爲難過和害怕,墨潔的聲音有些顫抖,輕咳了幾聲,稍稍穩定了一下情緒,接着道:“皇上和皇后聞訊後趕到,雲珍見事情敗露,審問之下,一口咬定是皇后指示。皇后剛開始面色詫異,但見我和母親在場,又見雲珍手上帶着姐姐的手鐲,不知爲何皇后竟不反駁,顧自承認了下來。皇上龍顏大怒,當場將皇后打入了冷宮,雲珍、奶媽以及麒麟殿裡的所有宮人都一併關進了慎刑司。當夜雲珍畏罪自殺,嚴查之下,奶媽和其他宮人因不知情,便被送到了暴室做苦力。”
“雲珍手上帶着墨敏公主的手鐲……”林紓喃喃道。
墨潔點頭:“是的,我和母親心有疑惑,可惜,當夜雲珍便自殺了,我們一直沒有機會詢問清楚。而那隻手鐲也不知去向,不知是被其他宮人見財起意,私下裡藏匿了去,還是爲了隱藏什麼。”
林紓謹慎地問道:“你可記得那桌子的形狀?”
墨潔點頭:“如此特殊的飾品,我自然是記得的。”
林紓道:“我知道你擅長繪畫,直接畫下來可好?”
墨潔再次點頭,來到桌案旁,憑藉記憶將鐲子的形狀描繪了出來。
林紓見過無數的珍貴首飾,但也不得不承認這鐲子是絕世的珍品。
純金的鐲子兩寸來寬,鐲體鏤空成龍鳳呈祥的圖案,龍鱗和鳳羽由珍貴的寶石點綴,中央部位鑲嵌着一塊流光溢彩的五彩碧璽,煞是美麗華貴。
林紓打量着完稿的圖畫,問道,“如果毒害皇子和公主的不是皇后娘娘,你認爲會是何人?”
墨潔雙手顫抖着從袖中取出一個疊得四四方方的手帕,打開後,裡邊是一些殘缺的碎片,“上面的字是姐姐的……這是我在雲珍的房間找到的,應是當時燒燬的時候,被風捲到了牀下,未被察覺……”
林紓將碎片拼湊起來,模模糊糊可辨認出一個“毒”字,一個“賞”字。
“爲什麼告訴我這些?”看着墨潔充滿難過的眼神,林紓詢問道。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不想皇后爲了我和母親,遭受不白之冤。也不想失去敏姐姐……”墨潔又咳了幾聲,已是氣喘咻咻。
待她拿開手帕之時,林紓詫異地發現上面沾染了點點血跡。
“公主……”
墨潔一聲苦笑,“我知道,我能夠陪在母親身邊的日子不多了。因爲這件事情,被重重疑惑所困擾,母親的身體也差了很多,我只怕她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折磨。所以,這封殘缺的信,母親並不知道。我只怕她看到後,會對敏姐姐徹底地失望……”
如果不是聽墨潔所言,林紓哪裡知道是這對母女救了她的孩子呢!
“你已經猜出來誰是幕後元兇了,是嗎?”林紓心有不忍道。
墨潔點頭:“我知道姐姐做錯了很多,她在丹國對您犯下的罪責,我已聽聞。母親對此,也甚是愧疚不安,她恨自己縱容了敏姐姐,將她嫁到丹國,讓您受了那麼多苦,差點釀成無法挽回的過錯。”
“我也沒有想到,她會如此地恨着我和我的孩子……”林紓苦笑。
“我知道姐姐被打入冷宮,罪有應得,也知道不該向您求情……但是母親,太可憐了。如果沒有了我和姐姐,她一定活不下去的……”墨潔哽咽了。
“說什麼傻話,你這樣多慮,纔會傷了身體。你的咳疾一定有辦法醫治的,我這就寫信給丹國,請華圖來爲你醫治,你千萬不可往不好的地方想。”林紓甚是心疼善良單純的墨潔。
墨潔搖頭:“身體情況怎樣,我自己最爲清楚……現在唯獨放心不下的便是母親。”
“我能爲你做什麼呢?”林紓明白,墨潔過來見她,肯定不會是講述事實和真想這麼簡單。
“請您再給敏兒姐姐一個機會,我願意替她承受所有的責罰。”墨潔雙目含淚道。
“公主……”林紓愕然。
墨潔苦笑:“我知道這樣讓您很爲難,畢竟姐姐犯下的錯誤無法饒恕。我想皇后之所以承擔下原本不屬於她的罪責,便是不願我和母親受到傷害。更重要的是,姐姐已經嫁往丹國,只怕此事會影響到兩國的信任和安定。”
看來她的猜想並沒有錯,玉瑤爲了墨國的安定,所以不肯講明真相。
墨敏是墨國的公主,與丹國和親,維繫的不只是墨國的皇室尊嚴,更是兩國的和平和安定。
若是墨敏毒害皇子和公主的事情敗露,必然會招致猜疑,認爲她嫁到丹國別有用心。
玉瑤爲她擋下了所有的不利因素,而她卻不思悔改,爲了一己之私,再次對林紓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出手。
在墨敏的心裡只有自己的喜好和利益,完全不顧墨國的尊嚴,以及其他人的安危,甚至連她的母親和妹妹都不顧及,可見其狹隘和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