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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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楓彎腰撿起地上的劍,握着如溫的手“哥哥,走吧”。

無力的閉上眼睛,如溫只覺得喉間哽咽着,卻連淚都流不出,靠在慕楓身上,把月雲劍放進刀鞘裡,狠狠的咬着下脣,一步步朝門口走着。

柳之空隱在一片黑暗中,周圍氤氳着的香爐緩緩上升,沉澱,將他隱藏在後,看不清身形,只是那抹諷刺嘲弄的笑意卻始終揮之不去。

身後一陣腳步聲響起,柳若飛跟了過來,隨着如溫他們的步伐始終保持着距離,沒有說話。

一路朝大門走去,路過荷塘,水面反射着陽光,波光瀲灩,一片明媚的景色中,兩人在前,一人在後,安靜的走着。

偶爾兩隻鳥飛過,痕跡不留。

午後,偌大的無名府內,靜謐非常,丫鬟侍衛都不見幾個。

快要到大門,柳若飛急走幾步,來到兩人面前,阻住他們的腳步。

看着如溫,一雙眼睛透着壓抑的熱烈,輕擡了一下手,似乎是想撫上如溫的臉,卻終究沒有擡起,從衣袖裡拿出一疊銀票遞過去“這些銀子夠你們生活一輩子的了,找個地方好好生活吧。”

“走吧”如溫閉目側頭,不願在看到他,輕聲對慕楓說。

“恩”

柳若飛拿着銀票的手定在半空中,兩人擦過他身朝前走去。

站在那裡,慢慢縮回手,眼裡有一種近乎痛苦的神情,強制壓抑着,看着漸行漸遠的兩人,一掌打在了不遠處的欄杆。

雙目赤紅,神情近乎扭曲,握緊的手指把銀票揉成一團,慢慢蹲下,抱住頭部,發出一聲細小的如動物哀鳴的聲音。

擡起頭,看着走到打開的大門處的兩人,猛的轉身,沒有一絲猶豫,沿着走來的路回去。

如溫兩人也在同時走出大門,硃紅色的木門發出沉重的聲響闔上,如同往事,一併被隔離斷絕在身後,再無瓜葛。

來到客棧躺在牀上,如溫側身朝裡。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越發厲害。

想着剛剛柳之空一副俾睨天下的神情和冷酷無情的姿態,如溫就喘不過氣。

爲何這人可以這般殘忍,無情,那些曾經因爲他而死去的人也是人,他們何其無辜,他們做錯了什麼?

只是因爲,太卑微,太渺小,就可以任由你這般玩弄於股掌間嗎?

蜷縮着身子,一切的一切,曾經那般怨恨過宣毅,可是到頭來,只不過是柳之空放任別人攻來,自己毫不做抵抗,看着人死去。

究竟該怨誰,該恨誰,該報復誰。

如溫心臟一陣陣的抽痛,窒息般的疼痛,痛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不願再想這些,可是大腦似乎不願停歇,一幕幕場景一句句話語不停衝撞着神經,一刻不得安寧。

“哥哥”慕楓攬過如溫的身子面對着他。

撥開慕楓的手,如溫睜開眼看着他,那雙眼睛沒有情緒,空洞,冷清“你也知道?”輕輕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悲傷,如果,連這個世界唯一可以信任的慕楓也背叛他,他不知道究竟還有什麼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了。

“沒有,哥哥,沒有,你聽我說。”慕楓抱住如溫把他摟進懷裡,箍的緊緊的,焦急的說着。

如溫沒有掙開他,任由慕楓摟着,被扣在慕楓肩窩裡的臉露出茫然的神情,一雙漆黑的眸子醞出一層水霧。

“那天夜晚,我被救回,因爲當時的傷很嚴重,一直是昏迷狀態,一個老人一直在照顧我,給我療傷,喂藥,直到兩個月後,我才清醒過來。”

說到這裡,忽然如溫推上慕楓的胸膛“我看看”

慕楓一楞,隨即明白了哥哥是在擔心他,褪下衣衫,把裡面的褻衣掀起。

兩道醜陋的疤痕在胸腹處依舊猙獰,顯示了當時的兇險。

如溫顫抖着雙手,觸上傷疤處,來回輕撫。

那個時候,是慕楓主動把自己打昏的,之後發生的一切自己全都不知道。

儘管慕楓仍舊活着出現在自己面前,可是如溫看着這兩道傷疤仍舊止不住的後怕

只要慕楓還活着就好了,別的還計較什麼。

關於柳家,關於絕空宮,此生再無關聯,和慕楓兩人去到一處安靜的地方生活,平平淡淡過一生,足夠了。

恍惚間,慕楓的聲音在頭頂又響起“兩個月後,我醒來,那個老人不允許我離開,只是說了有人吩咐的,什麼時候能跟他打成平手什麼時候才能離開。我當時擔心你,什麼也不願意聽,只顧着下山,那老人也不跟我客氣,一招招朝我身上襲擊,當時我身體剛恢復,再加上功夫也根本不如他,還沒有幾招就把我打倒。”

說到這裡,慕楓一頓,聲音有些啞“我求了他很久,一直求他,一直求,可是他都不同意,沒有辦法,我只能沒日沒夜的跟着他練功。”似乎不願回想起當時,慕楓閉上眼睛,止了聲音。

如溫把慕楓的褻衣整理好,把他的衣衫拿過來給他披上,看着慕楓痛苦的神色,拿過他的手握在手心裡。

就算離開自己多久,就算長的比自己高了這麼多,就算功夫很厲害,終究在自己面前還是曾經那個親自照顧看大的孩子。

“一直到那天聽到山下的聲響,那老人才跟我說,雖然我現在還打不過他,可是這身功夫卻也足以和山下那些高手們輕鬆過招,接着他說,他是柳之空派來照顧我的,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柳之空沒有死,老人把事情的大概的告訴了我之後,給了我現在他們住的地址,至於去不去找他,都隨自己的意。老人交代完就走了,然後就是我下山看到你了。”

“哥哥,我只是覺得不應該隱瞞你,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在見了娘之後,我才決定讓你去,我知道你會難過,會傷心,可是我不想把你矇在鼓裡,讓你什麼都不知道。”

慕楓把頭靠在如溫的肩上,聲音有着一絲顫抖“可是,哥哥,我後悔了,我後悔帶你去了,我~~”

“我不怪你,慕楓”如溫輕聲打斷了慕楓的話。

“如果你不告訴我,瞞着我,我或許一時會不知道真實情況,可是總有一天,還是會明瞭的,那個時候,我會更加怪你。”

“我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柳之空計劃的,當時那老人只是跟我說柳之空還活着,並且安然無恙,我也是剛剛纔知道,我,我~~”慕楓惶急的跟如溫解釋着。

“別說了,我知道,我不怪你,我知道”如溫輕輕拍着慕楓的背。

“哥哥,我欺騙任何人都不會欺騙你”

“我知道”

“哥哥,你叫我去做什麼我都聽你的。”

“恩,我知道”

“哥哥,我在山上時每天都在想你。”

“恩”

“哥哥,我每天想你時,心都疼。”

“哥哥,我想一輩子呆在你身邊,我會努力,我會讓你過上好生活的。”

“哥哥,我的命是你的,你說要報仇,那麼我就用這條命,去跟柳之空和宣毅拼,如果你說不報仇,那我就不報。我都聽你的。”

“哥哥,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求。”

慕楓也不等如溫回答,頭靠在如溫肩頭,低聲說着,帶着虔誠和卑微,彷彿面對的不是哥哥,而是不能褻瀆高高在上的神靈一般。

“慕楓”如溫雙手無力的垂在兩側,頭腦亂成一團麻。

“哥哥,你先休息吧,你累了,我出去買點吃的來。”慕楓不等如溫的回答,起身把他按在牀上,動作霸道手下卻極其溫柔,拿起被子扯過來蓋上,蹲在牀尾,不顧如溫往回縮的腿,把他鞋子脫下。

“你睡吧,哥哥”把被子掖好,慕楓走出房門。

無力的任由慕楓伺候着,如溫頭腦一片漿糊,精神上的壓力讓他整個身子疲憊至極,昏昏沉沉中,漸漸睡去。

不知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秀氣的眉緊緊擰着,偶爾搖動一下頭,從喉嚨裡發出一兩聲呻吟。

額上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眼皮微動,睫毛不停顫抖着。

彷彿陷入噩夢中卻擺脫不掉,如溫急促的喘着氣,一雙手緊握着被子絞擰着,青色棉布的被面形成一道道溝壑,沿着如溫手指的方向向外延伸。

張着嘴,急切的說着什麼,如溫的眉頭越擰越緊。模模糊糊中,一聲“別”大聲喊出。

忽然,身子被拉進一個人的懷中,意識朦朧中,如溫不自覺的朝那溫暖的懷中靠了靠,分不清究竟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

只是那心跳聲是如此熟悉和平穩,讓他的一顆心也跟着漸漸安定下來。

睜開眼睛,入目的是黑色錦稠做工精細的衣衫,衣衫下的肌肉結實溫暖,即使隔着衣服,仍舊散發着溫熱,將人團團包裹住。

一聲聲平穩有力的心跳就從這股熱源中跳出來。緊貼着的身子雖然被緊緊箍住有些不適,可是卻讓人感覺到了踏實。

聞着那每日醒來就會聞的到的淡淡的檀香味,聽着那人趴在他耳際,低沉卻溫柔的一聲“十天時間到了,想我了嗎?”

聲音中有想念,有不捨,有疼惜,有愛憐,有太多太多如溫熟悉的情感。

忽然,就像個迷途的孩子找到了夜色中那一盞指路的明燈,就像受了再大痛苦也不願在別人面前哭出來,卻被親人充滿關心的一問,剎那,滿腹委屈和痛苦涌上喉間。

緊緊抓住那人的背,揪起衣衫,靠進他寬闊的懷裡。

淚就再也止不住。

抖動着肩膀,渾身戰慄着,深深埋在那人心跳微微加快了的懷裡。

只願,再也不分離。

只願,這就是自己避風的港灣。

只願,這一刻成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