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突如其來的喊叫聲,讓正在商議怎麼援助哈密的胤禎等人都皺起了眉頭。
錫若定睛一看,發覺那個高喊着進來稟報的人是弘晝身邊的侍衛,便對胤禎說道:“你們先商量,我去看看怎麼回事。”胤禎點點頭,又埋頭跟嶽鍾琪商議起怎麼攔擊攻擊哈密城的那六千多準噶爾騎兵來。
錫若來到外面,卻見弘晝身邊的那個侍衛臉色蒼白地撲到自己腳下,語帶哭腔地說道:“額附爺,您一定要救救奴才!五爺他……他被人截去了!”
錫若聽得大驚失色,回身朝議事大廳裡全神貫注的胤禎和嶽鍾琪看了一眼,一把拉起那個侍衛,又壓低了聲音說道:“跟我到別屋去說話!”
錫若把那個侍衛帶到偏廳裡,方纔問出弘晝上街沒逛多久,就嚷嚷着沒意思,說是要去這裡的茶馬互市看看。不想弘晝雖然換了便裝,卻一到互市上就被人盯上了,就在他站在一個攤子前翻揀貨品的時候,就猝不及防地被幾個準噶爾人架走了。他身邊的侍衛本來想追上去,卻又被四周的其他準噶爾人有意無意地阻擋住了,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弘晝被人截去了。
錫若心說這弘晝可真是會添亂!這下可好,弄丟了雍正的一個寶貝兒子,要是弘晝再有個三長兩短,搞不好這裡的人全都得跟着他陪葬。一想到這裡,錫若立刻囑咐弘晝的侍衛不可以把消息泄露出去,自己卻找來火槍營的官兵秘密地出去搜查,又派裴吉去給胤禎遞了個信兒,卻只說是自己要出大營一趟去辦點急事。
錫若領着火槍營的官兵匆匆地來到弘晝被截走的茶馬互市上,心急火燎地揪住當地茶馬司的官員打探了一番之後,就帶兵趕往當地一個準噶爾人的聚居區。突然闖入的清軍官兵把那裡的準噶爾人都嚇了一跳,有些強壯的男人立刻把腰間的彎刀拔了出來。
錫若知道準噶爾民風彪悍,怕在這裡起無謂的衝突耽擱了找弘晝的時間,便用蒙古話大喊道:“我們是來找人的。提供可靠消息的人賞銀五百兩!”可週圍的準噶爾人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散開各自去幹自己的活了。
錫若只得下令部分火槍營的官兵挨家挨戶地去搜,其他人繼續去別的地方尋找弘晝的下落。等搜到最後幾戶的時候,錫若正想學着二十一世紀的警察叔叔大喊一聲“收隊!”時,卻無意中瞥見一戶人家的門框上掛了一縷金黃色的絲線。
錫若心裡一動,假裝走到那戶人家的門口休息,又順手把那條絲線拔了下來,在手裡摸了摸之後,知道這是大內織造的腰帶上扯下來的,立刻起身讓火槍營官兵不出聲響地把這間屋子團團圍住。錫若自己卻轉身叩了叩門,用蒙語喊道:“有人嗎?能不能借口水喝?”
屋子裡沉寂了很久也沒有動靜。錫若朝旁邊的高琳一使眼色,立刻有幾個身手矯健的火槍營士兵在高琳的指揮下上了房頂。錫若又自言自語地說道:“原來是間空屋子。”就領着其他的兵漸漸去得遠了。
高琳帶着火槍營裡的高手屏息靜氣地守在原地,一直等到過了一袋煙的功夫,才見那間屋子的門被打開一條縫來,又有一個準噶爾男子鬼鬼祟祟地探頭往外面張望。高琳當機立斷地衝上去把門撞開,然後跟捅破屋頂跳下來的手下一道,飛快地制住了躲在裡面的幾個準噶爾人,卻遍尋不着五阿哥弘晝的蹤跡,不覺有些慌了神。
這時錫若卻一腳跨進屋子裡來。他剛纔就沒有走遠,只是領着兵在對面晃悠一圈,騙得屋子裡的人開門之後就又繞回來了,主要還是怕裡面的人被逼急了玩“撕票”,此時見弘晝仍然不見蹤影,心裡也有些慌了神,連忙令人把那個看着像領頭人的準噶爾男人提了上來,用蒙語朝他問道:“你們抓回來的人在哪裡?”
那個準噶爾男人先開始還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後來見旁邊的人要對他用刑,便不情不願地說是人被關在了地窖裡。錫若顧不上細問這幾個準噶爾人的來歷,自己就帶着兵趕往地窖。他就着高琳手裡的燭火往裡一看,卻差點兒忍不住失笑出聲。只見往常那個誰見誰頭疼的五阿哥弘晝被捆得跟個糉子似的塞在一堆雜物中間,嘴裡還堵着一塊破布,一看見錫若他們進來,立刻“咿咿嗚嗚”地朝他們叫了起來。
錫若趕緊上前去給弘晝鬆綁,又拿下了他嘴裡的破布。弘晝臉上明顯有些驚魂未定的氣色,因此只是一聲不吭地任由錫若揉着他的手腳給他舒筋活血,可是他剛一站起來的時候,就猛地拔出了旁邊高琳的佩刀,咬牙切齒地就踢開地窖門衝了出去。
錫若知道弘晝這回丟臉丟大發了,極有可能提刀過去就把那幾個準噶爾人宰了。可是這樣一來,他們身後牽連着的線索未免就全斷了了。想到這裡,錫若連忙帶着高琳等人從地窖裡追了上去。
好在弘晝只是象徵性地在那幾個準噶爾人身前比劃了一下,把他們嚇得面無人色之後,就把刀拋還給了高琳,還哼哼了一聲說道:“親手宰你們這幾個,沒的弄髒了爺的手。”
錫若這才放下心來,心說這五阿哥可真是外粗內細,看似瘋瘋癲癲,又遭此驚嚇,居然還沒亂了大分寸,看來弘曆對他這個五弟似有若無的防範也不是沒有道理。
弘晝此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平常那副涎皮憊懶的模樣,出了那間倒黴的屋子之後,就一拽錫若的袖子說道:“十六姑父,你帶我去吃頓好的吧。被這幫兔崽子們一折騰,我又餓了。”
錫若本來想回去和胤禎他們商議軍情,可是吃此一嚇之後,他也不放心再讓弘晝自己在外邊瞎跑,只得陪着這個祖宗滿大街地找“好”的。
弘晝一邊走一邊說道:“還是十六姑父夠意思,沒他們那麼多嘮叨。你放心,你這次救了我一命,我回京之後,一定替你和十四叔多在我皇阿瑪面前美言幾句。”
錫若呵呵一笑道:“那就有勞五爺了。”
弘晝猛地頓住腳步,轉回身之後卻斜歪腦袋看着錫若說道:“你這個人真怪。”
錫若聽這話都快聽得耳朵起繭來,因此只是“哦”了一聲,見弘晝不甚滿意的樣子,只得又問道:“哪裡怪呢?”
弘晝撩了撩單眼皮說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皇上派我過來,可不只是勞軍這麼簡單。我十四叔素來傲氣也就罷了,平常人早上趕着巴結我這欽差了。偏偏你還是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可不是怪得緊?”
錫若心說我反正是準備着跑路了,又不指望繼續在你老子甚至是你們兄弟手底下升官發財,有什麼好巴結的?不過表面上還是打着哈哈說道:“五爺是個痛快人。來那套反倒顯得虛了。”
弘晝頗爲贊同地點了點頭,轉眼見前面就是一間拉麪館,馥郁的牛羊肉香氣正從裡面傳出來,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也就把方纔的話題撂到一邊,提起袍角就衝了進去。錫若只得當作沒看見面館附近的路人對自己身上那身官服的詫異目光,也跟着弘晝趟了進去,
錫若一直耐心地等到弘晝吃完,又替他會了帳,正想着趕緊回西寧大營去報道的時候,冷不防卻聽見弘晝說道:“西邊的戰事最好快些結束。”
錫若聽得一愣,下意識地問道:“這話怎麼說?”
弘晝端起麪碗來“咕嘟咕嘟”地喝了幾口麪湯,又放下那個大海碗用袖子抹了抹嘴,方纔說道:“你跟十四叔再不回去,我十三叔就要累垮了。年前剛見好的病,你們走後一陣子,就又開始一日重似一日了。我皇阿瑪都快把太醫院裡的人逼瘋了。我有幾個奴才在太醫院裡當差,就我走之前的這陣子,幾乎天天來找我訴苦救命,都說什麼‘十三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恐怕他們都得跟着陪葬’什麼的。”
“胡說!”錫若聽得臉色一變,見弘晝皺了皺眉頭,便嘆了口氣說道,“十三爺這麼好的一個人,不會……不會這樣福薄的。”話雖這樣說,可是他心裡很清楚,歷史上的怡親王確實在雍正朝還沒結束的時候就過世了,簡直可以說是活活累死的。只是眼下連允禩他們的命運都起了變化,他實在不希望允祥還沿着他原來的那條路走下去。
想到這裡,錫若便對弘晝說道:“煩請五爺轉告十三爺,事兒要辦,身子骨兒也要緊。不要想着把幾十年的積弊短時間就清理乾淨了。眼下多少人還指望着他這個賢王力撐大局呢。他把自己的身子調養好了,就是對朝廷的貢獻,也是其他人的福音了。”
弘晝有些詫異地看了錫若一眼,見他那雙修長的眼睛裡滿是真切的擔憂,不禁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這話我一定替你帶到,只是我十三叔能不能聽進去,那就另說了。其實你剛纔那番話,我皇阿瑪差不多天天都要對我十三叔說一遍,可我十三叔還是堅持着帶病上朝跟見人辦事,只有在實在病得爬不起來的時候,才勉強休養半日。”
錫若聽着弘晝的話,眼前彷彿又浮現出了允祥那雙寧定裡透着爽朗熱誠的眼睛。他只要一想到如今那雙眼睛快要被病痛折磨得失去原有的光彩,就忍不住陣陣發顫,便用力地攥了攥拳頭說道:“我跟你十四叔,一定很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