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雍正聽得眉間豁然開朗,從炕座上長身而起,又重重地一拍胤禎的肩膀,彷彿無限感慨地說道,“十四弟,朕此時方知,什麼叫‘打虎親兄弟’了!”
胤禎目光難易察覺地一閃,竟反手握住了雍正的手,語氣誠摯地說道:“皇上,您和十三哥都累成這樣了,臣弟要是還推三阻四地、不肯爲祖宗手裡傳下來的這片基業效力,那還是個人嗎?”
雍正聽得目中似有淚光閃動,用力地握了一下胤禎的手之後,卻撒開手說道:“可你是朕的同胞親兄弟,朕就是看在皇額娘她老人家的心意上,也不能再派你到那麼危險的前線去了。你還是和原來一樣,坐鎮後方,爲朕出謀劃策吧!”
錫若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胤禎在肚子裡磨牙的聲音,連忙又開口道:“皇上和十四爺互相如此愛護,先帝和先皇太后要是知道了,想必也欣慰得很。至於派誰領兵麼,奴才看十四爺舉薦的嶽鍾琪就很好,領侍衛內大臣裡的傅爾丹也不錯,都是南征北討的常勝將軍了,只要進兵方略得當,噶爾丹策零即使佔着地利之便,也討不到多少便宜。”
雍正聽得連連點頭道:“不錯。那就派嶽鍾琪和傅爾丹,兵分兩路,準備晚些時候進兵吧。具體的方略你們底下再議一議,回頭給朕遞一個條陳上來。朕乏了,你們就跪安吧。”
錫若連忙和胤禎一道跪安了出去,不想前腳剛出了養心殿,後腳就被胤禎在後背上狠命地拍了一記,齜牙咧嘴地回過頭去時,卻聽見胤禎用極低的聲音怒罵道:“愛護你個頭!”
錫若見胤禎因爲請戰被拒、有些控制不住失望情緒的樣子,連忙好說歹說地拉着他遠離了養心殿,一路走到無人的僻靜處,方纔一臉頭疼地說道:“你如今怎麼越發地沉不住氣了?我看你前面表現還挺好的,怎麼一聽說他不派你去,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呢?你就這麼喜歡打仗?”
胤禎憤憤地一甩手說道:“戰死沙場也好過整日在家裡閒坐着發黴!”錫若對着他左瞧瞧右看看,末了嘖嘖有聲地說道:“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是這麼一熱血青年……不對,現在是中年了!”
胤禎見錫若取笑自己,便又陰沉了臉往前走,擡眼卻望見過如今已是果親王的皇十七弟允禮正匆匆地從另一條路上往養心殿走去,立刻頓住了腳步說道:“老十七回來了。”說着又皺眉道:“想必是被皇上特地找回來,參贊西北軍務的。”
錫若從後面趕上來,看了允禮匆忙的背影一眼,卻笑道:“十七爺也是個機敏果決的。皇上會想到重用他並不奇怪。如今單靠十三爺一人撐起半個朝廷,也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說來說去,能像十三爺那樣得到皇上全心信任的人,只怕除了弘曆,就再也沒有別人了。”
胤禎聽得臉色越發難看,卻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錫若,便重重地哼了一聲,又加快了腳步往宮門外面走,不想這時他的肚子卻極其不給面子地叫了一聲,頓時讓他露出幾分尷尬的神色來。
錫若聽得“噗哧”一樂,調侃道:“原來再大的火氣,也還是撐不飽肚皮的。”
胤禎暗忖今天被這傢伙一而再再而三地取笑,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忍了爺就不叫十四爺!便會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箍住了錫若的脖子威脅道:“你投降不投降?”
錫若被胤禎的手勁箍得“哎喲”直叫喚,兩隻手卻立刻舉了起來,一直等到胤禎鬆開了手之後,才摸着脖子一臉詫異地說道:“難道你也看過《鹿鼎記》?不然怎麼會小玄子打小桂子這一手兒?”
“什麼記?”胤禎一挑眉,又滿臉狐疑地問道。
錫若卻自顧自地傻笑着說道:“還好還好。我剛纔還以爲金大俠一不小心也穿到這裡來了呢。”胤禎見他又開始說些自己聽不懂的話,也懶得搭理,出宮上了馬背之後,肚子卻又“咕――”地叫了一聲,不由得有些奇怪地朝身後的那傢伙問道:“今兒個奇了,怎麼沒見你喊餓?往常你要是到這點兒了都沒吃飯,早就四處亂竄地找吃的去了。”
錫若聞言,便隨手從馬背上解下一個布袋來,又扔給了胤禎。胤禎接過袋子之後打開一看,發覺裡面塞滿了牛肉乾、桂花糕和綠豆餅這一類的點心小吃,雖然已經被顛得有些不成樣子,但是他此時正飢腸轆轆,聞見那香味便覺得格外經受不住誘惑,也顧不得問這些點心的來歷,大喇喇地就掏出來一把放進了嘴裡。
錫若見胤禎吃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不禁失笑道:“慢點兒吃。我一路上早就偷吃飽了,不和你搶。”
胤禎嘴裡塞滿了點心,聞言卻不禁瞪大了眼睛,又含含糊糊地問道:“我怎麼沒有看見你偷吃?”
錫若嘿嘿一笑道:“會被你看見就不叫‘偷’吃了。以後也讓福琳給你準備一袋子帶上吧,省得老是吃不上飯,餓壞了腸胃就麻煩了。”
胤禎朝錫若豎了豎大拇指,正想開口誇他兩句有義氣的時候,卻被卡在喉嚨裡的點心給噎住了。錫若只得滿臉笑意地去給這個“貪吃王爺”拍後背順氣,等回到家的時候告訴福琳這件趣事兒,兩個人又合夥痛笑胤禎了一場。
錫若笑了一陣之後,見福琳笑得臉上白裡透紅的,忍不住探腦袋偷了一個香。福琳一掐他道:“永康就睡在旁邊呢,你也這麼不正經。”
錫若瞟了睡得直淌口水的小兒子一眼,低聲笑道:“看見了就看見了。就當是早點教這兒子開竅,免得將來跟我一樣,被老婆治得死死的!”
福琳一瞪眼問道:“怎麼?你還想有別人來治你?”
錫若趕緊擺手道:“不想不想。”見福琳作勢又來揪他的耳朵,便順勢將她拉進了懷裡,咬着福琳的耳朵說道:“老婆,我們再生一個吧。”
福琳大驚失色地看了錫若一眼,戳着他的胸膛說道:“你也讓我的肚皮休息一下吧?一年生一個,你還真是既抓革命又促生產,兩頭兒不耽誤!”
錫若見福琳說得逗趣,正想放聲大笑的時候,卻被福琳捂住了嘴,又見她吹熄了燈火,拉着自己一起躺在了黑暗裡。錫若只覺甜蜜得都有些惆悵,便輕撫着福琳緞子一樣的長髮說道:“這些年你跟着我,也真是夠擔驚受怕的了。你……後悔過嗎?”
福琳枕着錫若的胳膊說道:“我們有一個這麼好的家,又有了這麼可愛的孩子,我又有什麼可後悔的?只要你對我一心一意,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你不是總說,人要知足纔會常樂嘛。”
錫若聽得一陣感慨。他知道福琳在這個時代,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會名正言順地實行“一夫多妻制”,因此成婚了以後,也格外努力地想做一個好妻子跟好母親,避免給自己帶來額外的壓力。不過用福琳自己的話說卻是,誰讓他已經忙得連跟老婆吵嘴的功夫都沒有了,一有功夫回家就使勁地貓在屋裡造人,有了兒子以後,對兒子也是言聽計從,家裡早就變成了一個兒童遊樂園,完全把清朝那套父子不親近的老規矩拋到了九霄雲外,整個兒就是一大清朝“瘋狂爸爸”……
兩口子說話一直說到半夜,錫若剛剛睡過去一小會,就模模糊糊地聽見外面有人“砰砰”砸門的聲音。錫若猛地一下驚醒了過來,見福琳有些被驚着了,便一邊拍着她慰哄,一邊扭頭朝守在外間的裴吉說道:“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裴吉剛剛答應了一聲,胤禎的聲音就在外面響起來說道:“錫若,你起來跟我出去一趟。”這時跟錫若他們睡在一個房間裡的永康被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就哭了起來。
錫若微微一愣,便低頭朝福琳說道:“你去哄哄康兒。我出去看看這霸王要幹什麼。”說着就下牀去穿衣服。福琳從後面抱住他的後腰,又不言聲地將臉貼在了他後背上。
錫若握着福琳的手靜默了一會兒,又說道:“放心,十四來找我,不會是危險的事情。你早點帶着寶寶休息吧,要不然明天又該成熊貓眼了。這裡可沒有那什麼眼霜給你抹。”說罷便鼓勵似的親了一下福琳的手,等她點點頭鬆開了自己之後,方纔穿好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