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若聽得大吃一驚,連忙一手揪起何可樂問道:“八爺出什麼事兒了?”
何可樂帶着一副受了驚嚇的神氣說道:“八爺府裡的何公公打發人來說,萬歲爺奉聖祖皇帝及其四皇后神牌升附太廟,結果嫌端門前的新制更衣帳房油氣薰蒸,龍顏大怒,罰……罰管工部的八爺和工部的那些官兒在太廟前跪一晝夜!”
錫若聽得心裡陣陣發緊,一把推開何可樂就想往外走,卻被身後的七喜一把攥住,掙了幾下居然沒有掙開,這才悟到七喜身上原來也是有功夫的。
七喜揚起下頜對何可樂說道:“勞煩何管家暫避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對額附爺說。”
何可樂瞟了錫若一眼,見他微微頷首,只得摸着腦袋走了出去。錫若轉頭對七喜急道:“你快放手。我趕着去替八爺求情!”
“求情?”七喜神色不動地反問了一句,“求什麼情?”
錫若急得拼命甩手道:“求皇上別讓他跪一整晚哪。就他那身體,怎麼受得了!”
七喜死死地扣住錫若的脈門說道:“額附爺去了,皇上就不罰八爺了?我看多半會連你一塊兒罰進去!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額附爺從今往後還是能免就免吧!”
錫若被七喜扣得半邊身體酥麻了,心裡又是震驚又是生氣,只能大叫道:“你給我放手!”七喜怕他把別人招了進來,索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又把他摁在了躺椅上,見錫若還在拼命地掙扎,只得伸手一指點得他睡了過去。
錫若沉沉一覺睡起,發覺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時分,連忙掀開被子從牀上跳了起來。七喜聽見動靜,立刻從牀頭站了起來,又對着錫若跪了下去說道:“奴才大膽冒犯了額附爺,請爺責罰。”
錫若抹了一把臉,卻一言不發地繞過了七喜朝門外走去。七喜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又追着錫若說道:“早間八爺已經打發了人過來,說他沒事,讓額附爺不要擔心。”
錫若這才停下腳步,轉頭看着七喜說道:“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也不怪你。但是我現在心裡憋着一口氣,無論如何也不能坐在這裡。我現在要去看一個人,你不要跟來。”
七喜嘴脣顫動了一下,最後還是默默地朝錫若伏了伏身子,看着他出門去了。
錫若一出別莊門口,立刻上馬往京城的方向急奔。可是他剛到離廉親王府不遠處的路口,就被守在那裡的何柱兒攔了下來。何柱兒說八爺現在不想見任何人,讓錫若自己回去休息,又特地囑咐他現在是多事之秋,要他自己也多加留神,沒事不要到處亂跑。
錫若聽得心裡涼一陣熱一陣,再加上這些日子一直擔驚受怕又勞心勞力,回家之後只覺一陣頭暈噁心,終究是病倒了下來。雍正下旨讓他好好在家養病,錫若因此倒是有了一陣難得的清閒,就每天只是和福琳在家裡,關起門來伺弄花草,要不就是整治哪裡的玩具擺設。
永福、永壽和胤禎家的幾個孩子還會輪流上門來看望錫若,跟他一道琢磨那些歷年積攢下來的西式新玩意兒,或是同他討論討論剛剛開始學着辦理的差事。胤禎自己也從小湯山打發了人過來問候,還傳話說自己現在天天跟侍衛打布庫,回來還要跟錫若比比身手,不許他先被別人整趴下了。錫若聽得只是笑,讓傳話的冬哥回去告訴胤禎:基本上,他要打贏自己,只是做夢。
日子一天天過去,錫若覺得這樣的生活真是愜意,巴不得雍正就此放了自己的長假,再也不用回紫禁城裡上班纔好。只可惜半個月纔剛過,雍正天天打發上門來的太醫就報了他病癒,錫若只得又穿起那身固倫額附的朝服,晃晃悠悠地回到了闊別半月的紫禁城。
一進養心殿,錫若老遠就聽見雍正在裡面拍桌子發怒的聲音,本能的反應就是掉頭出去先找個地方躲會兒。可恨守在東暖閣外面的大太監高無庸一眼瞥見他,立刻扯起了他的公鴨嗓叫道:“固倫額附、內閣大學士、軍機處大臣納蘭錫若覲――見――!!”弄得錫若恨不能跑上去踢他一腳。
這時雍正在東暖閣裡說了句“進來!”,聲氣果然不是很好。錫若只得自認晦氣,一步步地蹭了進去,先是給雍正請了個安,又謝了他派太醫的恩典,這才爬起來打量屋子裡的人,發覺允禩和允祥都在,連忙又給他們請安,還特意看了看允禩,見他除了臉色有點蒼白以外,精神頭兒看着倒是還行,這才放了心,轉眼又看見自己許久未見的川陝總督年羹堯也在座,見到自己連忙站起來請安,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兩眼。
雍正接過高無庸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手,指了個凳子叫錫若坐下之後,又打量着他說道:“看着倒像是瘦了些。你這病是怎麼養的?”
錫若愁眉苦臉地說道:“是太醫說奴才病中不宜動葷腥油膩,所以奴才頓頓飯都吃得不香,不瘦纔怪了。”
雍正一聽見這話,原本緊繃着的臉色倒是一鬆,指着錫若對年羹堯說道:“你瞧瞧他,天天在宮裡和衙門裡待着,那副饞鬼模樣兒倒像是剛從你們西北野地裡回來的。”
年羹堯呵呵一笑道:“納蘭中堂性情開朗是好事啊。”錫若留意到他不像以前那樣一口一個“四叔”或是“額附爺”地叫自己,神情也不似原來那般恭敬,而是顧盼之間頗有天子重臣和國舅爺的自傲神情,便只是微微一笑,也不接他這話茬。
雍正掃了錫若和年羹堯一眼,又接着錫若進來之前的話題說道:“羅卜藏丹津爲什麼又攻打察罕丹津?朕不是派常壽去青海諭和了嗎?”
年羹堯連忙在座上彎了彎身體答道:“六月的時候,察罕丹津的侄子拉扎布趁青海****之機,率領屬下突然襲擊發動襲擊,使察罕丹津敗北。親王察罕丹津認爲拉扎布敢於攻他,是羅卜藏丹津唆使的結果。遂於八月初領兵攻打了羅卜藏丹津,但是不敵,最後率妻子屬下一百四十餘人,逃入河州老鴉關,受到我軍保護。眼下羅卜藏丹津與阿喇布坦鄂木布等十七名青海臺吉會盟於察罕託羅海,公然宣稱諸臺吉具呼舊日名號,一概不許呼朝廷賜予的王、貝勒、貝子、公等封號,實爲大逆不道之舉。”
雍正“砰”地一拍桌子說道:“先前察罕丹津和額爾德尼聯合告發羅卜藏丹津‘遣使準噶爾欲同策旺阿拉布坦背叛’,朕還以青海兩部矛盾錯綜複雜,命令常壽詳細調查,可他居然把常壽扣押了下來,,還殺害了隨行的筆帖式多爾濟。如此看來,他是真的有心反叛了。”雍正說着又轉朝允祥問道:“十三弟,你怎麼看?”
允祥連忙在座上欠了欠身子,凝神答道:“羅卜藏丹津和察罕諾門汗是青海和西寧地區最有影響的人物之一,他們帶頭叛亂,西寧一帶格魯派大小寺廟和蒙古、藏、土族人恐怕都會參加。”說着又擡眼掃視了在座的諸人一眼,站起身來語氣堅決地說道:“臣弟願領兵十萬,前往青海爲皇上平定叛軍!”
允祥此言一出,在場的四人都情不自禁動容。雍正更是忍不住從座上站起來,走到允祥身前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說道:“十三弟,你能有這樣的決心和勇氣,朕心甚慰!不過眼下朕的身邊離不了你。”說着又有意無意地瞟了垂頭不語的允禩一眼,又重重地說道:“還需要你做朕的擎天保駕之臣!”
錫若注意到允禩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一下,心裡覺得一陣難過。這時雍正卻又轉朝他問道:“你這個兵部尚書也別在一邊閒坐着。有什麼見解也說出來議一議。”
錫若見雍正點到自己,連忙坐正了身體,擺出一副軍機大臣的架勢說道:“如今羅卜藏丹津既然公開舉起叛旗,還扣押了兵部的侍郎,不先把他打退回老巢是不行了。否則一旦羅卜藏丹津真與策旺阿拉布坦勾結起來,青海甚至是川陝、西藏恐成燎原之勢,聖祖爺晚年西征的一番心血就前功盡棄了。”
雍正讚賞地點了點頭,又說道:“仗,是肯定要打,可關鍵是怎麼打,又派誰去打。”
錫若一聽見這話,腦子裡立刻浮現出胤禎的身影來,卻深知雍正絕無可能把十幾萬雄兵交到他這個昔日的“大將軍王”弟弟手裡,轉眼又看見年羹堯一臉企盼地看着自己,心裡不覺暗笑了一聲,心道這會兒你又想起我這個四叔來啦?便故意低下頭作細思狀,眼觀鼻鼻觀心地不說話。
最後也不知雍正打的什麼主意,居然也沒有主動提出讓年羹堯去平定西北叛亂,反倒抱怨了一番國庫的緊張狀況之後,又說還要見幾個外省的官員,就把他們都請出了東暖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