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黑甜一覺睡起,只覺得渾身舒泰,連臉上和身上的傷處似乎也沒那麼疼了。他一睜眼發現錫若也睡在旁邊,身上蓋着一件侍衛的馬褂,自己身上卻蓋着他的外衣。
他默不作聲地注視了眼前這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一會,伸手把錫若搖醒了。
“唔,什麼時候了?”錫若揉着眼睛坐了起來問道。
十四阿哥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在懷裡掏了半天,摸出一塊金色的懷錶遞給錫若道:“你自己看。幸虧剛纔沒打壞。”
錫若有些驚訝地把懷錶接了過來,打開錶盤看到上面那圈熟悉的羅馬數字時,不禁咧嘴一笑問道:“哪裡得來的?”
十四阿哥活動了一下筋骨之後,回答道:“前兒個生日,我皇阿瑪賞給我的。”
錫若嚇得雙手把懷錶捧了回去,說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可不敢要。領了你的心意就是了。”心裡卻道,“乖乖,要是一不小心弄壞了這個,那可是殺頭的罪名。我大好青年要是死在一塊表上,未免也太冤了。隔壁修鐘錶的牛大哥會笑死的。”
十四阿哥卻瞪了他一眼,說道:“爺賞你的你就接着。哪兒這麼多廢話!”
錫若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懷錶揣回了兜裡,想了想又揪出來放在荷包裡,最後還是覺得不妥,索性繞在了手腕上,又把錶盤攥在手裡,心裡才覺得踏實了。
十四阿哥見狀皺眉道:“你這樣要怎麼騎馬?”
錫若愣了一下,摸着鼻子說道:“難道要我把表銜在嘴裡?”
十四阿哥又好氣又好笑,抓起錫若的手腕把懷錶解了下來,憤憤道:“回頭我再找一塊不是御賜的給你!”
錫若笑嘻嘻地說道:“那敢情好。”
十四阿哥瞪了他一眼,罵道:“牛皮糖!”
錫若笑着搖了搖手,悠然道:“是棉花糖。最最稀鬆平常,一扯就破的那種。”
十四阿哥默了一下,說道:“卻是千絲萬縷,扯不清楚。”
錫若垂了垂眼睛,嘴邊仍舊帶着笑意說道:“有時候扯開了未必是福。糊塗好,好難得糊塗。”
十四阿哥怔忡了一下,張口道:“你……”
錫若卻從地上一躍而起,叉着腰笑道:“何可樂回來了!”
兩個人換上何可樂送來的衣服,又上了一回藥。錫若說道:“你該回宮去了吧?晚上不是還有皇室的家宴?我也該回去吃大餐了。”
十四阿哥忽然叫道:“糟糕,我忘記跟你說了。皇阿瑪今天要宣你進去陪宴。”
“什麼?”錫若瞪着熊貓眼怪叫道,“我這樣子怎麼進去啊?”
十四阿哥眼睛一瞪說道:“我還不是一樣!”
那邊錫若卻露出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眼珠子只是骨碌碌地亂轉,最後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道:“我們下次打架,還是別打臉了吧……”
“還有下次?”十四阿哥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表情說道,眼底卻有掩飾不住的笑意。
錫若摸了摸被十四阿哥打腫的眼圈,苦笑道:“偶爾打打,有利於身心健康。”
兩個人說笑着上了馬,到早上碰頭的地方分了手,各自回家去收拾。等到兩人在宮裡重新碰頭的時候,發覺對方臉上的腫塊都消下去不少,便相對取笑了一番,聯袂往皇帝設宴的乾清宮行去。
剛到乾清宮門口,迎面便來了八、九、十幾個阿哥。八阿哥驚訝地掃了十四阿哥跟錫若一眼,指着他們的臉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十四阿哥和錫若對視了一眼,齊聲道:“從馬上跌下來的。”
九阿哥端詳着錫若臉上隱隱的黑眼圈,轉頭朝十阿哥笑道:“他這一交可跌得真準。想是還被馬蹄兒蹬了一下?”
十阿哥卻只哼了一聲不說話。九阿哥倒有些怔住了。
八阿哥走近一步看了看錫若,皺眉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錫若摸了摸臉苦笑道:“我會盡量躲在旮旯裡的。”
十四阿哥卻一挺身說道:“待會兒你就坐在我旁邊。有人問起就推到我身上。怕什麼?”
八阿哥卻皺眉道:“他要是推在你身上,那纔是真的麻煩。到時德妃娘娘豈能饒得過他?還是讓他跟着我較爲妥當。”言下之意對錫若跟十四阿哥打架的事已經瞭然於胸。
十四阿哥啞口無言。八阿哥說的確實有道理。
錫若見狀,連忙朝八阿哥一躬身笑道:“那就多謝八爺了。”
十阿哥卻在前面不耐煩地催着八阿哥進去赴宴。八阿哥朝錫若微一頷首道:“那就快進去吧。”
錫若點點頭,一聲不吭地跟在八阿哥後面進了乾清宮,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這才擡起頭打量起這座自己在三百年後曾經參觀過的宮殿來。此刻雖然已經是晚上,可是滿屋子兒臂粗的蠟燭卻照得乾清宮裡亮如白晝,裡面不知道還加了什麼香料,讓四周隱隱浮動着一股香氣,和錫若在二十一世紀見到那座空曠寂靜的宮殿,感覺截然不同。
這是錫若第一次參加皇宮裡的宴會,因此多少有些緊張,好在這次並不是非常正式的宮廷宴會,康熙又吩咐下來不用太過拘束,所以皇子們的表情都顯得比較輕鬆。
錫若所坐的位置是在八阿哥身後,右邊斜對着十四阿哥,正對面確是十三阿哥的位置。十三阿哥和他有段日子沒見了,入席的時候見到錫若還微微愣了一下,隨後不太明顯地指了一下自己的眼圈。錫若只是衝着他笑了笑,見四阿哥也在十三阿哥身邊落座,連忙把臉別開了。
過了一會,萬衆矚目的老康同志終於從外面走了進來,於是所有的人都離席請他升座,然後各就本位給他行了一個拜禮。錫若只覺得新奇有趣,也夾雜在一羣親貴子弟當中,裝模作樣地給老康同志行禮。
錫若擡起頭來的時候,剛好和微笑着掃視全場的老康同志碰了一下眼神,後者在見到他的時候目光略停了停,錫若連忙把頭又低了下去,心裡打着小鼓暗想道,“他可千萬別問我臉上這傷是怎麼來的,不然欺君也是死,打了皇子也是死,我的小命可真就懸了。早知道先在這裡辦份人壽險了。就不知道這時代有沒有地方買保險了……”
錫若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吃下去的東西也是食不知味。老康同志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對誰都是言笑晏晏語調溫存,因此底下的這些皇子們也就漸漸地放開了,幾杯酒下肚連猜拳行令的都有了。康熙的兒子多,錫若偷眼打量了一下,覺得都能湊出好幾桌的麻將來了,再加上他的那堆女兒跟大老婆小老婆們,錫若掐指算了算,大概得有一整團的人數,不覺吐了吐舌頭。
又過了一會,皇阿哥里開始有人提着酒瓶子拼酒,首當其衝的一個就是十阿哥。他先是和周圍的幾位皇子喝了一圈,一回身瞥見錫若,竟拎着酒瓶子朝他走了過來。錫若心裡一動,連忙站起身來。
十阿哥已經喝得滿臉通紅,搖搖晃晃地把酒瓶子往錫若桌子上一礅,粗聲粗氣地說道:“給十爺倒酒!”同桌的其他人一看氣氛不對,忙都找個藉口閃開了。
錫若見十四阿哥和八阿哥都被人纏住了不得脫身,只得在心裡苦笑了一下,拿起酒瓶給十阿哥斟了一杯酒,又舉起自己的酒杯和十阿哥的杯子碰了一下,說道:“錫若敬十爺一杯。”說罷仰起脖子喝了個涓滴不剩。
十阿哥瞪着滿布血絲的眼睛看着錫若,恨聲道:“你這小子到底哪點好?爲什麼十四弟喜歡你,八哥喜歡你,皇阿瑪喜歡你,連她都……”說罷竟“啪”地一聲把薄薄的酒杯捏碎了。
錫若被酒杯的爆裂聲嚇了一跳,皺起眉頭說道:“十爺,您的手流血了。”
“不用你多管閒事!”十阿哥大吼道,竟擡手把捏碎了的酒杯朝錫若臉上砸去。
錫若偏了偏頭,只覺得頰邊一疼,下意識地擡手一摸,卻是一手的鮮血,不覺有些嚇住了。
“老十住手!”“錫若!”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這是怎麼回事?”
錫若眼看着離座朝這邊走來的康熙,心裡只能想起四個字:宴無好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