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出閣記 070 上崗慈仁宮(下)
“皇額娘,那小丫頭在這裡沒惹您氣着吧?”初冬時節的某日,康熙前來慈仁宮請安,一想到費揚古家那個伶俐的小丫頭已經入宮已經有三個半月了,也沒聽太后有任何抱怨的跡象,反倒越活越年輕開朗,心下已經隱隱確信應該是那丫頭的功勞。
“皇上這是哪裡話!那丫頭乖巧懂事,懂得又多,慈仁宮啊,好多年沒有這麼熱鬧開心了……哀家呀,巴不得她日日陪在身邊呢。”太后哄着手爐,慵懶地靠在軟榻上,與康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槿璽在慈仁宮三個多月來的種種事蹟。
“哀家的老毛病皇上也是知曉的,失眠二十多年了,已經不希冀能治癒了。這不,聽了丫頭的建議,每日清晨倒梳頭百下,晚上睡前順梳頭百下,再燃着那什麼香薰燈,已經可以一覺睡到天亮了!”
“哦?這麼說,皇額孃的失眠症可是痊癒了?”康熙聞言驚喜不已。
“也不敢保證說是痊癒。不過聽丫頭話裡的意思,早晚上各梳頭百下,每日堅持,不僅可以緩解失眠症狀,還能治療偏頭痛。哀家呀,每逢冬季來臨就要犯的頭疼腳痛,今年好似沒再發作了,當然了,那丫頭每晚上都拿精油給哀家泡腳,足足要泡上大半個時辰,泡完後,整個人舒爽暖和,擦乾後立即上榻就寢,一夜都不會覺得腳凍。”
“這法子倒是不錯,與劉太醫的‘通全身之經絡’有一脈相承之理。”康熙讚賞地點點頭。他也隱隱有些心動,要不今晚上也去試試?
“皇上英明,那丫頭也說了,腳底經絡可以通全身。把全脈,腳底通則全身通,通則不痛。”
“通則不痛?呵呵……小丫頭年紀不大,說得話倒是極有幾分蘊理。”康熙聞言,稍稍一愣,隨即撫須大笑。
“皇額娘這裡可還有其他什麼趣事兒?讓朕也樂樂。”康熙索性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像聽人說書似的,準備繼續樂會兒。
“趣事兒多了。胤禛領着幾個小阿哥,也常來與槿璽那丫頭鬥嘴,丫頭口齒伶俐。可也擋不住幾個小的惡意捉弄,哀家生怕她受委屈,本想出面叮囑幾句,孰料,那丫頭絲毫不畏懼。有一回,胤禟命小太監捉來了一堆的蟲子捉弄她,她反過來將蟲子燉入蛋羹,還說這蟲子的營養豐富。吃了可以抽竿長個,當場氣得身高不足其他兄弟的禟兒漲紅着臉嚎啕大哭。嘖嘖,那場面,哀家也是第一回瞧見。本以爲這下禟兒與槿璽的樑子結大了。殊不知,那丫頭轉身又笑眯眯地捧出一個頗可愛的點心,叫什麼奶油蛋糕。上頭還題了“對不起”三個字,胤禟畢竟是個男孩兒,記仇不隔夜,見槿璽主動求和。也不與她着惱了,自那之後。幾個小的過來,都不再明裡暗裡地欺負捉弄她了。反倒比與哀家的關係還融洽呢。”
太后說得開心,康熙聽得有趣,想不到自小霸道蠻橫的禟兒也會有這麼一天。
“皇額娘這裡日日猶如除夕般熱鬧,聽得朕心裡直癢癢,恨不得也來住上幾日,瞧瞧幾個小的如何鬥智鬥勇。哈哈……”
“皇上想見槿璽那丫頭還不簡單,臘八的繡龍大賽,她可是代表咱們慈仁宮出席的繡娘哦。”太后神秘地壓低嗓子透露這個消息。
“哦?那丫頭竟然樂意與一羣丫鬟婆子們一道參與比賽?”康熙聞言訝然地挑挑眉,繡龍大賽舉行不止一年兩年了,而是自順治帝登基就開始的不成文比賽。
組織各宮各殿的丫鬟婆子,在一條長達九十九米、寬九米的橫幅上繡龍,每宮出一至三人,在各自的區域內繡龍,根據完成的時間和繡品質量,來評定名次。第一名者,可以向當今聖上討一個要求,但凡是合理範圍內,都能實現。其餘前十名者,賞銀十至五十兩不等。
往年每屆奪冠者,都是織衣殿裡的霍三娘。霍家歷代是皇宮裡的御用繡工,從康熙繼位起,他就沒見霍家脫落過一屆桂冠之稱。
“紫霞與那丫頭打賭,猜慈仁宮裡誰的針線活兒又快又好,輸了要參加臘八節的繡龍賽,贏了可以進偏殿那間大書房。”
“結果呢?”
“當然是那丫頭輸咯,她纔來幾日啊,紫霞可是慈仁宮的老宮女了。這種賭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預謀的。紫霞她們幾個,是希望丫頭代表她們參加臘八的繡龍大賽。皇上肯定不知道吧?那丫頭的繡技着實厲害,以哀家看,那霍三孃的繡工也不及她。聽丫頭說,教她女紅的,是太皇太后宮裡出去的邢嬤嬤?可哀家怎麼不記得邢嬤嬤的繡工如此了得了?還是邢嬤嬤當年是有留一手的?好個‘青
出於藍勝於藍’啊!呵呵……”
“皇額娘說得可真是費揚古家的大格格?哈哈!真真是個妙人兒啊!”康熙聽完太后的描述,忍不住大笑起來。
“如此看來,朕倒是期待起臘八那日的繡龍大賽了。希望那丫頭可以一舉奪魁,朕可是許久不曾見過霍三娘驚詫的表情了。”康熙笑眉彎彎,飲下一杯暖人脾胃的薑汁奶茶,據說是出自那個丫頭的手藝。
堪稱繡娘之最的霍三娘,年逾三十,一輩子不打算嫁人,成日窩在紡織殿裡研究繡技織法。從二十五歲那年開始,勝出霍家上代主事,隨後一連六屆在繡龍大賽上奪冠,康熙看她都已經沒有獲勝的喜悅之情了。除了第一次,她要求次年隨駕出塞避暑,之後的每年,她索性將贏得的要求一一兌現成紋銀百兩。若是今年被一個不足十歲的女娃兒一舉超越,康熙相信她的表情絕對比往年來得精彩紛呈。
………
“怎麼了?躲在這裡做什麼?太后她老人家爲難你了?”胤禛剛進偏殿書房,就見槿璽蹲在角落裡畫圈圈。不免好奇地笑問。
“你走路怎的連一點聲音都沒有?太后她老人家疼我都來不及,哪裡會爲難我。我這不正在爲臘八的繡龍大賽描繡樣嘛。”槿璽被嚇得直撫胸口,沒好氣地解答胤禛的疑問。
”描繡樣?還得蹲地上?凍不凍手?”胤禛也學她蹲下,看她拿着一個碳片在一張碩大的粗紙板上塗塗抹抹。小手已經凍得紅通通的了。
“想描個與比賽時一般大的繡樣出來,然後銘記於心,比賽時也好加快描繡樣的速度。我繡工雖不弱,可經驗不足啊,若是一上場就被嚇得雙腿直打哆嗦,腦中一片空白,哪裡還能落筆下針啊。”
“呵呵……爺還真未見識過你的膽兒小的模樣呢?若真那樣,那也值了。”
“喂,好歹給我留點面子,有這麼說一淑女的嗎?”槿璽不客氣地拿着碳筆朝胤禛臉上畫去。卻不想被他一把握在手裡,連同她的冰冷小手。
“我說,先暖暖手吧。老這麼凍着,回頭當心凍病了。”邊說,邊拉着她往隔壁的正堂走去,偏殿書房沒有起碳火,呆久了會覺得寒風刺骨地冷。
“既然想在書房畫,就讓丫鬟們起個碳盆子嘛。”
“我也不過是個小丫鬟,哪裡還有讓旁人伺候我的道理。還有啊,你快快鬆手,這麼拉着我像什麼樣子,好歹我也是個女孩兒,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你的名聲……”
“閉上你聒噪的嘴,就不會有人注意到。”胤禛沒好氣地伸出另一隻手,在她額頭上賞了個爆栗子。示意她的話太多了。
槿璽悻悻地瞪着他的背,做了個鬼臉,心下暗道:古人不是最銘記’男女授受不親’嗎?怎的擱他身上,就全然無效了?
“發什麼呆?暖了手後,趕緊去廚房做幾道拿手小菜吧。”
“咦?你要留在這裡用膳?就說嘛,你平白無故哪裡會如此關心我的手了,原來是有預謀的——”槿璽拖着長音朝胤禛努努鼻尖,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當然不是我,我往常留在這裡用膳,哪次特地要求你下廚了?皇阿瑪正在太后那坐着聊天呢,剛傳了話要陪着太后用了午膳再離開,你若是想在年前順利回家過個自由大年,就表現得好些。”
胤禛忍不住揉揉槿璽的發頂,入了宮,她也學會梳宮女的旗頭。除了年紀小些,凹凸部位還不甚明顯,其餘方面,已經儼然像個久居宮內的女子了。應該說,這個丫頭的模仿與學習能力很強。
他應該早做打算了。免得皇阿瑪一時腦熱,真將她指給了其他宗室子弟做福晉。
槿璽一聽,恍然了悟,連忙點頭去廚房忙碌了。都快臘八了,皇上竟然連一道旨意也沒下,莫不是真要她留在宮裡過年?過完後繼續陪着太后她老人家過日子?
陪太后她是沒什麼意見啦。可總不能長年不回家不是?
她好想抱抱家裡那個小包子,四個月不見,不曉得有沒有更加肥嘟嘟?她也想念便宜爹孃和雙胞兄長。相與四年,已習慣他們的呵護,也想對他們關心。
她也惦記死那幾家鋪子。雖然聽胤禛說,越逢大年,生意越發興隆。現下一日所賺的銀兩,幾乎可抵往日一月的營生了。
順天府的蜜語基地也很順利,每月進京的馬車,帶來的消息,只好不壞。
可是,她真的好想回去看看啊!光聽不見,猶如望梅止渴,真正是解不了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