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這事得問你哥
寒流入境, 一連下了三天大暴雨。
我端坐在沙發上,看着窗戶上淅淅瀝瀝的水珠甚是惆悵,因爲這三天來除了小雨辰, 沒有一個人來探望我!
其實來的第二天, 我就覺得還是回學校住比較妥當。當時, 李凌皓剛把我喝剩下的冬瓜排骨湯端走。而我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竟萌生出要嫁就嫁這種居家好男人的想法。
這個想法着實嚇了我一跳, 不妙不妙。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我提醒自己,絕不能沉淪於這種舒適安逸的美好假象。儘管現在有傷在身, 也不能屈敵籬下,更不能依附於人。
不然, 怕是以後連恨他都沒了底氣。
打定主意要走, 我開始嚷嚷起來。
“你相信我, 她們是不會讓你進宿舍的。”李凌皓呈懶散狀坐在牀邊,用很肯定的口氣對我說。
“你就說你送不送吧。”我還就不信了, 人進了宿舍她們還能把我扔出去?
“恕難從命。”他攤攤手錶示愛莫能助。
“靠,爺我自己走回去!”我掀開被子拿起一旁的拖把,他搭手過來幫忙:“我只能送你到門口。”我臉上立刻堆起笑容,就知道你丫不忍心我千里走單騎。
“是這裡的門口。”他平靜地解釋。
我立刻耷拉下臉,也不知她們仨給了他多少好處, 讓他這般捨不得放人, 想讓我知難而退, 我偏要走給你看。
“一路走好。”說着他打開大門。
一股刺骨寒風猛地灌了進來, 毫無防備的我連打了幾個噴嚏。
“怎麼這麼冷?”裹緊衣服, 我哆哆嗦嗦地問,腳一步也不肯往外邁。
“說了寒流入境, 今天氣溫最高八度。”他低下頭看着我,睡衣依然只能覆蓋身體的二分之一,也不知道丫冷不冷。
“對了,外面現在風雨交加,要不要我給你拿把傘?”他笑着問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下雨?不是吧?
我轉頭看向窗戶,這才發現玻璃上水滴漣漣。
腦子裡立刻浮現這樣一個場景,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寒風凜冽。我左手撐着把小破傘,右手撐着柄笨重的沾滿污水泥漬的大拖把,一步一個踉蹌往前艱難移動。一個不小心腳底踩滑,“撲通”一聲我栽倒在水窪裡,立刻濺起泥點無數,惹得行人紛紛側目而觀……
我打了一個寒戰,立刻擡頭對他說:“等雨停了就走。”
他笑了笑,就像知道我會是這反應似的,然後丫伸手關上門,不由分說抱起我:“走,回我房間。”
“你要幹什麼?”我有點心慌,回房間?這孤男寡女的,我還是個半殘,丫不會是有什麼不良企圖吧。
“你想什麼呢?”他敲了敲我的腦袋,他竟然還能騰出一隻手敲我腦袋!
“你以爲我們睡一間房?美得你!”他的話打消了我的顧慮:“我房間讓給你了,我睡客臥。”我摸摸腦袋,沒敢反擊,因爲我知道我打不過他。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待爺恢復元氣,一定鑿得你滿頭包。
坐在牀上,我期盼雨趕緊停,結果這雨是越下越大,大有不捨晝夜之意。
在這雨連下了快三十個小時後,我終於受不了了。
我不能被困在這裡,還每天被好吃好喝伺候着,這種好日子我越過越不安心,總覺得出來混遲早要還,而且我已經欠他一屁股債了,現在又住在他這兒白吃白喝,什麼時候我才能還清欠他的人情?
讓我冒雨暴走回宿舍,還是在姨媽探訪的關鍵時期,想到我年輕的生命可能因此在半路終結,斷然不敢冒險。要不回家?當然更不行,不能幫着點家裡也就罷了,總不能還拖着條裂紋腿給爸媽添麻煩。
再說了,回家這學業怎麼辦?準確點兒來說,是我的獎學金怎麼辦?剛遞上去幾份獎學金申請表,如果大量缺課請病假什麼的,勢必成績表現都會受影響,獎金肯定也跟着黃。
仔細算算,大大小小的申請加起來也有七八千呢,這可不是小數目,像我這樣的貧下中農,如果該攢的生活費沒攢到,那滋味,還不如讓我去死!
最後只好求李凌皓送我回去,無奈他怎麼都不同意,丫還涼幽幽地問,我這座小廟難道就容不下你這尊大佛麼?
聽聽這叫什麼話!我發現自打我住進這廝的窩裡後,丫的性情啥的都變幻莫測起來,不僅一掃一貫的冷漠沉靜,還整天笑眯眯的跟我裝大尾巴狼!
“我禦寒的衣服都在宿舍,還有我的電腦我的書本,期中考試快到了,我要抓緊複習!”我只好找各種理由,希望他送我回去。
“我去給你拿。”他眼皮也不擡一下。
“我要吃午飯。”我想磨牙。
“我去買。”
“不要外賣,這幾天外賣吃膩了,我要吃食堂。”我故意刁難:“我師大的食堂大叔們各個身懷絕技,做的淮揚菜那叫一個正宗,比我媽弄的還好吃。”
“這樣呀。”他擡起頭看我一眼,然後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
我兩眼放光:“所以你要送我回去?”
“不是。”他搖搖頭:“我去給你拿衣物,順便到食堂給你帶飯。”
“你就不能送我回去嗎?!”我簡直要抓狂了:“你總不能每天都去食堂給我帶飯吧?不嫌浪費油錢嗎?不嫌跑來跑去累的慌嗎?”
“你說的有道理。”他點點頭表示同意:“所以我打算去超市買菜,回來做給你吃。”他這一句話將我扼殺乾淨,我實在沒見過這麼願意伺候人的主,是不是欠虐呀你?
我現在懷疑他腦子有毛病,強烈懷疑!
“你會做菜麼?”我弱弱地問。
我又不是沒進過廚房,餐飲器具倒是一應俱全,而且都閃亮亮像新的一樣,可除了鍋碗瓢盆,這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廚房就跟剛被洗劫過似的,連根蔥花都沒有。冰箱我也去參觀過了,那纔是被打劫過的,清白得讓人想一頭撞死在冰箱門上。
“可以學。”他不以爲然。
“這些都是你做的?”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桌上,三菜一湯散發着讓人垂涎的香味。
一盤紅燒獅子頭居於正中,三大個獅子頭團成一圈,周圍有翠綠的小青菜沿着盤口點綴。一碗平橋豆腐上撒着些許蔥花蒜頭末,豆腐片潔白細嫩,輔以雞湯海鮮汁調料。
一小碟清炒蝦挨在豆腐碗旁邊,小塊小塊的蝦仁色澤光鮮晶瑩透亮,看上去富有彈性。一大碗紫菜蛋湯熱氣騰騰,蛋花和紫菜交疊浮於湯麪,散發着誘人的清香。
“當然,照着菜譜做的。”說着,他將一個獅子頭夾進我的碗裡:“嚐嚐看,這可是我第一次下廚。”
我趕緊拿起筷子品嚐起來,咬一口獅子頭,一股鹹鮮肉香在嘴裡彌散開來,我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然後夾一塊平橋豆腐,細嫩鮮美,入口即化,蝦仁鮮嫩有嚼勁,蛋湯濃郁可口。
“實在是太好吃了!”我忍不住讚歎,然後我放下筷子問坐在對面的李某人:“在哪家菜館買的?推薦推薦。”這些菜無論是色香味哪個方面,都能堪稱美味佳餚,第一次下廚就能做出大師級的水準,打死我也不信。
“我自己做的呀。”他一副實話實說的表情。
“你騙誰呢,我在蘇北土菜館都沒吃過這麼正宗的菜,你就承認是買的唄,我又不會嘲笑你。”我說。
“真的是我做的。”他特誠懇地強調。
見我還是一副打死不相信的神情,他急得像個小孩子似的,騰地站起來說:“冰箱裡還有剩下的食材,你可以去看一看,或則我現在就帶你去看一下作案現場。”
眼見爲實,我在廚房裡看到了各種瓶瓶罐罐的調味品,平底鍋裡殘留着獅子頭的褐色鮮湯,湯煲鍋裡還剩有小半鍋的蛋湯,垃圾簍裡是一堆蝦殼。
“拿個菜譜就能當大廚,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我還是不敢相信。
他扶着我,笑了笑說:“我不怪你,以後你的眼界還會不斷拓展的。”
我朝他翻了翻白眼,比秦老大還自戀。
他不以爲然:“本來想做招牌菜的,但那些做工太繁瑣,我怕還沒弄好你就餓了,所以就沒做。不過你要是想吃,哪天有空,我給你做個滿漢全席。”
他這話何止是自大,簡直就是自大!
不過有桌上那幾盤美味作證,哪有不信的道理,我嘴上不言,心裡卻暗暗竊喜,有一御廚在旁,會不會太有口福了?
美餐過後,我被送回房間。
李凌皓站在一旁,把從我宿舍帶回來的衣服一件件掛在衣架上,然後他從包裡拿出我的電腦。彼時,我正用他的電腦看《生活大爆炸》,已經笑得東倒西歪,就差在牀上打滾了。
他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將空調溫度調高了一點。
“先跟你換電腦用。”我頭也不擡繼續盯着電腦屏幕:“你不是對心理學感興趣嗎?G盤裡存了很多這方面的視頻和教材,感興趣的話你可以看一看。”其實我只是懶得跟他換而已。
“行。”他端起電腦往外走。
“等會兒。”我想起他書架上那些萬能心理學書籍,忍不住道:“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讀心學不看也罷,一眼看穿他人心理,不是吸血鬼的讀心術就是算命半仙看相。”
頓了頓,我繼續道:“心理學沒那麼玄乎,任何判斷都跟中醫一樣,望聞問切之後才能下結論。那些什麼微表情、根據肢體動作看心思之類的書是有一些常識和規律在裡面,但很多都誇大其詞缺乏嚴謹科學依據,只能參考看着玩,不要都信以爲真。”
“謹遵大師教誨。”他雙目炯炯,一副虔誠樣兒。
然後還幫我把門掩好,隔着門,是他低沉的聲音:“有事叫我。”
我繼續看視頻,咧着嘴笑得天花亂墜。
不過這連續劇式的暴雨終於讓我笑不出來了。
我不停往外打電話,一個人都不來看我,這實在是太讓人寒心了,打了半天電話,得出以下結果。
燕子被外語學院剛調來的帥哥外教迷得七葷八素,整天就忙着纏繞外教輔導她即將參賽的英語作文,我打電話過去說不到兩句就掛斷。而韓東學,據燕子轉述,他得知我入住李凌皓家後情緒低落,這幾天一直窩在宿舍打遊戲度日,我自然不敢叨擾。
而宿舍那仨貨則表示,等大雨不傾盆的時候她們纔會來。
“殘疾老師在想什麼呢?”雨辰小大人樣拿筆輕敲我的腦袋:“再不認真教學,我可讓我媽扣你薪水了呵。”這小子近來越發不尊師重道了。那個“囉嗦老師”的綽號還沒過期,“殘疾老師”又擺到口頭上來。
今天,他進門一看到我那胖了一圈的石膏腿,立刻驚呼:“一個禮拜不見,囉嗦老師就變殘疾了呀!”一句話說得我心裡哇涼哇涼的。
“不要對老師這麼沒禮貌。”坐在一旁將頭埋在一大摞文件夾中的李凌皓說了句。這幾天,他因爲照顧我,除了在我休息時去拿要處理的文件,平時都不回公司待着。
而他的電腦也一直被我霸佔着,可丫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要我說,我這一幫狐朋狗友,還真沒一個有他靠譜的。
“好吧。”雨辰對他哥唯命是從。
只見他即刻正襟危坐,對我畢恭畢敬道:“那我叫你新老師行嗎?”一雙烏亮晶黑的瞳孔裡滿是虔誠,溼漉漉的都能掐出水來。
我趕緊點頭同意,這萌賣的太成功了,我怎麼抵抗得了。
“嘿嘿。”這小子立刻收起剛纔那副天真無邪面孔,嘴角微微向上,一個邪邪的壞笑就應運而生:“那我什麼時候能叫你嫂子呀?”
我一口茶水全數噴到李凌皓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緊抽紙幫他擦水漬,同時不忘回頭狠狠瞪雨辰一眼,這小子回報我一個意猶未盡的笑容。
“沒事,我自己來。”李凌皓輕抿薄脣,似笑非笑地低頭擦拭身上的水跡。
我感覺十分尷尬,只好拿出老師的架子來,我咳了一聲,故作鎮定攤開練習冊說道:“雨辰,趕緊把這個題因式分解一下。”
“好呀。”小雨辰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那你先回答我剛纔那個問題。”
你個小屁孩還沒完沒了了!
我咬牙切齒:“這事得問你哥!”話沒說完,我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我想表達的其實是,誰當你嫂子應該你哥說了算,你問我幹什麼?結果一縮略就跑到岔道上去了……
李凌皓一臉驚訝地看着我,那眼神犀利的,好像要把我看穿似的。我被他看得心裡一陣發虛,想解釋卻急得一個字也蹦不出來,雨辰早就捂着肚子笑翻到沙發下去了。
良久,李凌皓終於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要和你們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