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6)別無選擇的恨
我淡淡道:“我真的沒想過自殺, 只是我身體生病了,有時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爲罷了。”頓了頓,我繼續說道:“我知道我有躁鬱症, 我還知道我這病是天生的, 冉冉的死, 最多算誘因。”
我這話說完屋子裡一陣沉默, 大家都用訝異的目光看着我, 彷彿不相信我竟能一次說出這麼多話來。
“而且這種病完全治癒的可能性很低,多數人只能靠藥物階段性恢復正常,很容易二次甚至多次復發。王醫生, 我說的是吧?”我看向王醫生。
站在一旁的王醫生望着我的眼神愈加驚訝:“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早就知道了,因爲我早就知道自己生病了。我生病的事只有冉冉知道, 也是因爲她一直支撐着我, 我才能扛到現在才露原形。爸媽, 你們現在知道爲什麼冉冉打死要學心理學了吧,她想讓我好……”我突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一直在旁邊守着我的燕子掩面小聲哭泣起來。
平復一下情緒, 我繼續說道,所以我一定會好的。雖然要花時間來治療,要慢慢地恢復,但是我知道我會好起來。爸媽你們不要再爲我擔心了,我不會沒出息地去死。
冉冉不在了, 我就是冉冉。
最陰暗絕望的時期我已經扛過來了, 現在我會努力配合治療的, 那麼貴的醫療費我可不敢浪費。呵呵, 我們家現在估計已經揭不開鍋了吧。
我揚起嘴角, 突然發現自己又會開玩笑了。
冉冉以前經常跟我說新新你好樣的,這種病都能撐下來, 你簡直無敵了!我一直相信她說的話,所以請你們也相信我是無敵的。等我好了後,我一定像冉冉那樣做個好孩子……
這天我一直在說話,就像要把這一個多月來沒說的話一下子補回來似的。老媽激動地帶着近乎感激的表情抽泣着,她的手緊緊握着我的手,我的手被攥地輕輕顫抖,紅色的血液源源不斷地流進我乾涸的身體裡。
後來,我參加了兩個月後的期末考試,從那以後,我把冉冉放在心裡最溫暖最厚實的地方。每天按部就班地學習和生活着,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我變得努力上進,不再逃課不再迷茫不在叛逆。
當然我依然一如既往的暴脾氣,一如既往地尋找各種機會自娛自樂,爲的就是讓自己的煩躁得以發泄,讓自己沒空去悲傷,這樣應該就不會再生病了吧。
日子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這樣過的,我只有在每晚吃藥時纔會想起,原來還有這麼一段黑暗記憶,纔會想起以前和冉冉在一起的時光。心裡會有那麼點兒難過,但總算一切還是都過去了。
冉冉你看,我果真是無敵的。
對,我是無敵的!
不就是被欺負了嗎?這點破事跟我以前生的病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兒科!我心裡這樣想着,逐漸從這段痛楚回憶裡抽出身來,卻發現自己早就累得爬不起來了。
我抹一把眼淚,乾脆就坐在地上閉目養神,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鑰匙互相碰撞的聲音。
我努力撐開眼皮,感覺眼睛腫脹酸澀疼得厲害,剛纔真的是哭狠了,貌似我很久沒這麼肆無忌憚哭一回了。
老大第一個進來的,她身後跟着拎着熱水瓶的小穎和端着飯盒的麗娜。面對滿屋子的杯盤狼藉,她們仨的眼睛已經呈呆滯狀,估計都不認識自己宿舍了。
老大走過來拉我,我很想配合她從地上爬起來,無奈腿已壓得麻木不仁。還好老大有的是力氣,把我掰直扶正後,她拎着我去洗漱間洗臉。麗娜倒了杯熱水,把盒飯放在我的桌上,小穎拿起掃帚開始打掃,三個人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吃飯,你該餓了。”老大把我按到桌前。
我拿着筷子的手有點抖,但這並不影響我進食的速度,我吃了一會兒擡頭,只見這仨人一齊盯着我看。
“要不,你們也吃點?”我被望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用,我們剛都吃過了。”老大領頭搖腦袋。敢情你們剛纔趁我哭崩潰的當兒還抽空下去吃了個飯,你們就不怕我一激動從六樓跳下去麼?我哆嗦着手揮舞了一下筷子。
“韓東學和李凌皓還在樓下站着呢,怎麼處置?”老大突然問了一句,我一口飯差點嗆着,小穎趕緊把熱水遞給我。要不是她這一問,我都忘了罪魁禍首是那倆貨。
不過今天哭成這樣也不能怪他們,實在是我自己心裡鬱結已久。
“告訴他們,二爺還活着不就成了。”麗娜說着掏出手機。
等我吃飽喝足了,三人還是一字排開齊刷刷看着我,六隻眼睛裡都是好奇的光芒。
好吧,我長嘆一氣:“你們這是……要聽故事?”
嗯嗯嗯,三人點頭頻率出奇一致,她們能忍到現在也着實不容易。
於是我大致講了一下我剛剛回憶起的那個駭人的事情,當然,我沒有告訴她們我住院的那一段,然後還略微提了一下在樓下發生的那一場鬧劇,當然我也漏掉了韓東學強吻我的那一段。
我簡略的說完這兩個事件,發現大家一臉沉思狀,屋裡陷入一陣短暫沉默。
半響後,麗娜首先打破沉默:“二爺,失去至親,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不好過。但也不能把責任都推到李凌皓身上,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什麼對錯之分,再說你姐的死畢竟是個意外,我想他肯定也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
我被麗娜這一席話擊中,此刻我的神智在剛纔那一場眼淚的洗禮後無比的清晰理性,所以這一瞬間,我竟然有點贊同她的話,當然下一秒元神復活,立刻又打心眼裡鄙視這種官方調調。
見我不說話,麗娜聲音有點發虛:“當然我也是從旁觀者的角度客觀分析這件事,絕對沒有偏袒李凌皓的意思。二爺怎麼說你也是學心理的,總得有點專業素質,你們說是不是?”
大家在錯綜複雜的眼神裡交流一番,然後用欲言又止的神情集體表示同意。
“我知道,這些道理我都懂。”我淡淡地說:“如果冉冉還活着,我肯定不會記恨他,不值得冉冉愛的人我連記都懶得記,但他們的愛情陪葬了我姐,所以,我除了恨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