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有些觸動,拱了拱手,“司徒兄前途無量,何必要這麼做?”
怎知司徒雅眨了眨眸子,故作瀟灑地搖了搖手中的羽扇道:“反正那洛陽書院的水煮魚片我已經吃夠了,吃了整整六個月都快要吐了,而且連周圍書院的美人都見識過了,個個長相不過如此,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還不如去換個地方,順便可感受到一些新鮮感。”
白玉京聞言不由搖頭,輕嘆了一聲道:“你個不正經的……”
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理由,其他男子都笑了起來。
凌熙也淡淡看着衆人,眸光瀲灩,覺着很有些意思。
司徒雅笑眯眯地小酌一口美酒道:“本公子本來就是如此的瀟灑不羈,而且我聽說有些學院也辦了一些女學,甚至還降低了要求,後來居然來了一些溫婉可人的小家碧玉,也都是別有風情的美人兒。”
見慣了大家閨秀的衆人,聽聞居然可見到小家碧玉,眼眸中都是一詫,只有裴玥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變化。
凌熙知道,男人一旦說起了美人都是很有興趣的,不過眼前的男人們都很矜持,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半晌,項周詫異地道:“什麼?洛陽城的小家碧玉也可入學?”
司徒雅道:“不錯。”
裴玥若有所思道:“如今的女學倒是越來越多,那麼我們該何去何從?”
聞言,白玉京沉吟。
竇竹也目光憂鬱地說道:“是啊!現在的女子都那麼容易進入女學,我們幾人爲何如此麻煩?”
司徒雅高深莫測地輕笑一聲,又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因爲這個結果完全不大一樣嘛!女子進入女學都是爲了以後嫁人,這一點與我們男人大不相同,我們男人入學卻是爲了求得功名,所以各大書院對於男子的資格是格外限制,對於女子反倒是放得開一些,反正無傷大雅,畢竟這個世道的女人又不大可能去做官。”
凌熙聞言擰了擰眉,當日自己想要做女官,莫非有些不妥?
她立刻開口出言問道:“做女官莫非很難?”
司徒雅慢慢回眸看向她道:“做女官肯定不易,而且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去做官的。”
凌熙接着道:“爲何?”
她本以爲自己問出這些問題,周圍男子都會嗤笑一聲,卻不想衆人的表情與她一樣茫然。
衆人中,只有司徒雅是懂行的。
司徒雅笑道:“雖然開國皇后要求置辦女學,同意女子做官,但是女人的官職最高的就是四品。而且女人遲早都要嫁人的,做了女官便屬於拋頭露面了,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就不易嫁人了。不過有些女子若是嫁給了身居要職的,將來還能封賞到誥命,最高的也就是二品,這可比當女官要強大多了。哪怕是衛師師也是不會去當什麼女官的,她肯定想要嫁給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
凌熙聽的挑眉,隨意端起了酒盞,發現裡面是淡淡的果漿。
同時暗忖莫非這就是做的好不如嫁的好。
而蘇無忌讓自己女扮男裝,看來是一招妙棋。
但見她的手指修長,光潔滑膩,高貴如脂玉,就着酒盞淺淺吮了一口果漿。
項周不經意地側過眸子,瞧見她的手指,沒想到一個少年的手也長得這麼漂亮。
司徒雅長長的睫毛一擡,隨意搖了搖扇子道:“其實書院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通過書院考覈的,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官,很多人都是想去鍍一層金,甚至於有些人去書院也是爲了求偶的。”
求偶?凌熙眉目濯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說。
竇竹面色赧然道:“司徒公子說的很對,我來洛陽城讀書的原因便與此有關,家中讓我去學院並不是讓我去學習些什麼,倒是叮囑我找個合適的女子,我知道家族的人其實沒有打算讓我做官,只是希望我能夠尋到一個佳偶,早日爲家族傳宗接代,其實對於這些我很不喜歡,所以我寧可到洛陽城求學,遠離家族的喧囂。”
司徒雅對他豎起了大拇指,讚道:“竇公子是個有志者。”
竇竹的面容微微一紅,“哪裡哪裡。”
項周鳳眼一挑,打趣說道:“其實,竇竹有沒有志向我不清楚,他喜歡恪物,卻是不喜和其他人打交道,且莫說與女人打交道,就是和男人打交道也不喜歡。”
竇竹臉色有些不悅,略微不滿地低聲道:“但我是真心求學,想學一些真本事的,而不是在書院裡面學那些個無用的長篇大論。”
項周擺了擺手,“開個玩笑,你還是有志氣的。”
裴玥也淡淡道:“不過,現在在外地的書院裡,能學到真正的東西怕是不多了,大多都是誇誇其談的酸儒,但是我想在洛陽的書院中,大概還是有一些真才實學的大儒。”
項周接着斜睨他一眼,“很可惜我對大儒沒有興趣。”
裴玥目光微微閃耀道:“我知道閣下並不喜歡當今的儒學,但是閣下不一定非要學儒家思想,畢竟先秦諸子百家,百花齊放,你想怎麼學都可。”
項周挑眉,“別提什麼諸子百家,那是因爲你太天才,旁人們哪裡有這個精力去學。”
司徒雅微微一笑,接着道:“其實在下覺着,求學與追求美人兩不誤,纔是人生大贏家。”
凌熙笑了笑,覺着這個司徒雅倒是懂得享受。
裴玥漠然:“沒有興趣。”
竇竹搖頭,“我也沒有興趣。”
項周卻道:“我只想揚名立萬,光宗耀祖。”
但見,司徒雅輕搖扇子,恣意一笑,“你們真是太無趣了,不過你們倒是可以提前去瞧一瞧那些書院的美人,說不定會有幾個閤眼緣的漂亮女子,那麼大家可早日去提親,免得書院優秀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給搶走了。而且這一次連小家碧玉都出現了,說明書院把妾侍的人選也給我們大家送來了,我們大家不要客氣,這個叫做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如何?如何?”
聞言,白玉京鄙夷地道:“司徒雅,我看你就是人生大淫家。”
淫家?裴玥等人都已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凌熙指尖點了點酒盞,也饒有興趣地一笑。
白千風被人晾在一旁,忍無可忍的冷冷一哼,板着面孔訓斥道:“司徒雅,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些少年都是從外面來洛陽刻苦求學的,一個二個的怎能被女人的美色所迷?你還是收斂一下。”
司徒雅笑着撓了撓面龐,對白玉京擠了擠眼睛,他忘記了此地有長輩。
而自己平日裡實在是和白玉京隨便玩笑慣了,真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白千風又道:“眼下,你們還是先把正事處理好了再議。”
項周卻有些不樂意了,他慢慢直起身子道:“白伯父,其實我們之前從來沒有來過洛陽,也沒有聽說過這些,所以一時好奇,還是希望司徒雅公子能給我們多說一些,當然最好是其他方面的事情。”
竇竹道:“是啊,方纔我知道了很多。”
白玉京也道:“父親,這裡都是自己人,大家完全可以暢所欲言,你在軍營中還不是與人互相隨意談論一些事情,而且軍營在平日都是最隨意的地方,您從來不會阻止,何必讓我們大家都變得如此拘束?”
裴玥微微頷首,“是啊!平日我們都被家族中人約束,但因爲白伯父爲人隨和,所以纔來洛陽城求您幫忙,沒想到您也和其他人一樣,如此的約束刻板,現在我們覺着真的是不習慣。”
白千風聞言咳了咳,“你們不習慣?”
衆人紛紛點頭。
白千風嘆息,“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用這麼嚴肅了。”
他鬆了鬆衣衫,這衣服是他今日刻意穿戴出來見客的,穿着委實很不舒服。
還有桌面上這些餐具,都太過於精緻,碗筷用起來還真怕被打碎,這些都花了他不少的俸祿。
白玉京則盤腿而坐,俊朗的面容帶着淺笑,放鬆地說道:“父親,我就說他們都是自己人,越隨意越好。”
白千風指了指桌上的肉食,笑道:“好了,大家都用膳吧!”
說着他放下了筷子,用手抓起了一盤羊肉,隨意地吃了起來。
“多謝伯父。”衆人微笑。
食不言寢不語,自從貴族的宴席打破了這一規矩後,漸漸遵循的人越來越少,這一餐衆人都放鬆了心情,倒是吃的愉悅,只是衆少年沒有白千風那麼豪爽而已,凌熙則隨意品嚐了幾口,發現這裡的膳食都過於油膩,大魚大肉並不符合她的口味。
用膳後,司徒雅問衆人感覺如何?飲食可否習慣?
裴玥語氣緩緩地說道:“在洛陽城的這些時日,每日的主菜好像是水煮魚片,我在潁川也食用的是水煮魚片,感覺相差不大。”
白千風則把筷子一扔,鬱悶道:“老夫以爲洛陽城會有一些名廚大廚,但這個洛陽城難道除了什麼水煮羊肉,水煮牛肉,水煮鹿肉,就沒有什麼其他的好吃的?”
竇竹露出雪白的牙齒輕笑:“其實洛陽城的一些糕點還是不錯的。”
裴玥也道:“當然,還有一些粥品也是不錯。”
白千風卻很是不爽,“沒意思,那些都是女人吃的玩意,老夫這些日子吃的嘴裡都快淡出個鳥來了。”
聽着白千風埋怨了一番之後,衆人只是淺笑。乃至於凌熙都想到了鴛鴦火鍋這樣的東西,但可惜目前並沒有辣椒,既然同樣是水煮,那火鍋總是有些滋味的,這倒是不錯的美食法子。
這時候白千風看向凌熙道:“對了,凌家少年,你準備什麼時候去什麼書院?”
凌熙擡眸問道:“伯父爲何要這麼問?”
白千風和顏悅色道:“上一次瞧見你出手,覺着凌家的後人不易,分明有本事卻沒有官職,難道不該去書院麼?”
“所以……”
“所以老夫想給你介紹一個書院。”
凌熙輕輕“哦”了一聲,沒想到白將軍倒是古道熱腸。
項周對書院沒有什麼要求,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大家去同一個書院好了,這樣白將軍也好安排。”
竇竹輕聲道:“是啊,我眼下覺着自己人生地不熟的,還是與諸位有個照應的好。”
白千風緩慢說道:“諸位對書院可有一些基本的要求?”
裴玥沉穩地坐在那裡,手中捧着茶盞,眸子微垂,通身的貴氣一覽無餘,“對於書院我沒有什麼要求,我只要環境安靜即可。”
司徒雅笑道:“只要環境好的書院,竟如此簡單。”
裴玥接着道:“最好有藏書閣,看不完的書籍。”
項周雙眸澄澈,也略一思索道:“我的條件也並不太高,我雖然是項家的子嗣,但是家祖當年被安排到了西涼城那一帶,周圍的人都是不服管教的,學院也是屈指可數,實在談不上受到良好的教育。但是全天下就潁川與洛陽的書院最佳,而我初來乍到,知道洛陽各大書院裡都是人才濟濟,若是想要去一個極好的書院,引薦是一回事,還要通過考覈,否則不讓入仕,總之絕非什麼簡單的事情。”
白玉京忽然側眸看了項周片刻,聲音淡淡道:“你若是願意給家裡的人服個軟,也不會到這個程度。”
服軟?項周鼻中冷哼了一聲。
“白兄不知道,我們項家喜歡體罰,我纔不喜歡在祖祠裡跪着,要不就是面壁思過加三日不給飯吃,家中那些人都是老頑固,他們都覺着我那些兄弟姐妹是好的,心中根本就看不上我,所以這次我一定要出來做個樣子,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說什麼也不求他們。”
接下來,項周的一番話語,把自己說成是一個得不到家族賞識,被父親與兄長不斷排擠的可憐少年,最後不得不跑到洛陽,準備轟轟烈烈去做一些事情,最後衣錦還鄉,閃瞎家裡某些人的狗眼。
裴玥目光淡淡,緩緩道:“你是離家出走的?”
項周頓時臉色一紅,“你又何必揭穿我老底。”
衆人見狀,目光含笑。
凌熙忍不住輕笑一聲,還真是一羣有趣的少年人!
白千風目光深深看衆人一眼,心中清楚,這三個少年都遇到了一些難熬的困境。
譬如,裴家如今遇到了一些麻煩的事情,不然僅僅憑着裴玥的才華,任何書院都會歡迎他的到來,然而,裴玥雖然極有才華,但是家族牽累的緣故,那些洛陽各大書院的院長又是十分地勢力,對於沒有家族推薦的少年們,除非是白澤公子出面,否則絕對不會安排這些少年進入學院。
他揉了揉太陽穴,緩緩說道:“安排書院的事情或許有些難度,老夫只是一個武者,而且大雍國的那些文人都是看不起武人的,所以老夫無法做到最好,但是不論如何也要給大家安排上一個好一點的去處,清涼書院如何?”
凌熙凝了凝眸子,沒想到白千風安排的居然會是清涼書院。
司徒雅優雅一笑,“白伯父居然讓他們去洛陽城最冷門的書院?”
項周立刻大聲叫道:“什麼?最冷門的書院?這可不行!”
竇竹修長的睫毛一擡,問道:“有多冷門?”
白玉京說道:“所謂的冷門,就是裡面的學子出來後沒什麼重要的官職,勉強可混入官場。”
項周驚秫,“那我去了還有什麼前途?又如何衣錦還鄉?”
裴玥卻輕笑道:“冷門的書院又何妨?諸位也不必如此擔憂,男兒有志,志在四方,並非因爲在書院前遇到了小小的挫折與阻礙,便無法接下來做其他的大事情。”
竇竹頷首,輕聲說道:“我明白,書院只是一個跳板,最重要的是我們最終需要達到自己的目的。”
裴玥忽然擡起雙眸,“那麼諸位是想爲國效力?”
衆人立刻一陣沉吟。
裴玥又緩緩說道:“如今大雍國的局勢應該可以看清楚,袁公虎視眈眈,各郡又有人佔據,有人佔大雍之心久矣,只是力不從心,天下幾大勢力,都是不易對付的,皇權如何,我們心中都有數,從書院若要出來謀取差事,日後也要看爲誰謀利。”
裴玥的一席話令衆人沉思,凌熙深知他日後的名聲不差,眼光也很獨到,至少目前天下大亂的局勢還沒有幾人瞧出什麼,但此人卻看的清晰透徹。
她眼中閃過一道光芒,思索片刻又問道:“閣下說的這些,莫非有什麼依據嗎?”
裴玥淡淡道:“裴某隻是一介儒生,只是自己猜測。”
“這天下沒有憑空的猜測,閣下莫非真的隨意猜測?”凌熙眨了眨眸子,不依不饒問道。
裴玥看了凌熙一眼,漫不經心的抿了抿杯盞中的酒,淡淡道:“隨口一說,凌家少年又何必當真。”
他的表情淡淡,彷彿面前的少年不是白家請來的客人,一定會給他一句關卿何事。
凌熙緩緩道:“我覺得閣下的依據就是這次裴家遇到了什麼,所以你才離開了裴家,來到了洛陽城。”
裴玥眸光微閃,向凌熙微微一笑,其他人的表情若有所思。
凌熙緩緩道:“閣下入學即可,切記不要野心勃勃。”
她語氣裡帶着淡淡警告,以防日後此人給白家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
怎知道,裴玥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凌熙,慵懶的倚靠在軟榻上,問道:“我記得凌家在家敗人亡之後,的確有一些人自謀生路,那麼閣下又是凌家哪一房的人?”
凌熙冷眸斜挑,而她一雙冰冷若雪花般的眸子,帶着一片沉穩,隨口說道:“家父在凌家是遠房子嗣,而我也只是一個庶子而已。”
“看來凌家的嫡系,也只剩下一個淩氏阿熙了?”
“嗯,不錯。”
項周則非常讚賞說道:“沒想到凌家還能有凌少這種出色的人物,倒還真是不錯。”
然而裴玥目光溫和中帶着一些銳色,接着又道:“可我依稀記得,凌家好像沒有太多的遠房男丁。”
凌熙則是一副冷傲中略帶散漫的模樣道:“裴家的人居然這麼瞭解凌家?”
裴玥目光深邃,曼聲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雖然我怕有一些宵小冒充凌家後人,不過相信白千風將軍還是很有眼光的。”
項周與竇竹不由得表情呆了呆,沒想到裴玥居然如此咄咄逼人,凌熙對於這些事情沒有任何的興趣,慢慢的收回了目光,“宵小也罷,後人也罷,都與我沒有任何的關係,我只是白將軍請來的一位客人罷了。”
裴玥卻頷首淡淡道:“方纔我只是隨意一說,不要放在心上。”
至此凌熙覺着天色已晚,而且談論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起身告辭道:“白將軍,關於書院的事情不勞您操心了,我已經決心去清涼書院,如果今日沒有什麼事情了,我是否可以走了?”
“小公子且慢。”白千風上前一步,出言攔阻,“天色未晚,不如暫且先留下來。”
“哦?那麼白將軍還有何事?”凌熙回眸。
白玉京對凌熙舉起了酒杯,神情瀟灑地說道:“先前的約戰白某也在場,不經意地看到了公子的英姿,而我對公子的本領十分心折,白某很想要與閣下切磋一二,可否?”
“比試武藝?”凌熙足下一頓,目光悠悠流轉。
“比試武藝也好,總之是真是假可以一目瞭然。”裴玥輕聲說道。
“你們是在懷疑我嗎?”凌熙問道。
“誰敢在此地亂懷疑什麼?”白千風的眼睛一瞪說:“凌家如今遭遇不幸,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冒充個什麼?我不過是因爲太久沒有與當年好友切磋武藝,所以希望凌家的後人能與我的兒子白玉京比武。可憐凌家大哥空有一身極好的武功,卻只有一個女兒,而我眼下得知還有你這麼一個後人,我當然是很高興的,所以希望你能與我兒白玉京切磋一二。”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凌熙抱拳。
“說的極是,相信今晚的比試一定很精彩。”裴玥淡淡的垂斂下眸子,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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