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熙伸出了芊芊素手掀起了車簾子,惑人的目光看向了車外,她對這種不事生產的貴族向來很不喜,平日裡在自己的府邸作威作福倒也罷了,卻住着最豪奢的宅子,領着最兇悍的打手,到處欺壓城中的百姓,魚肉鄉里,橫行霸道,爲所欲爲。
少女清冷地問道:“裴大人,裴家如今車馬依仗如此擾民,這般模樣真的好麼?”
裴凌風坐在馬車內眼觀鼻鼻觀心,面容清雅秀美,風度灑落,馬車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男子的周身好似將燦然光芒匯於一處,恰是風華完全。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不過是微服出巡而已,也想圖個清靜,家族中的子嗣平日如何,不是我全部應該管的,何況管也管不完,心太累。”
凌熙不由得挑了挑眉頭,悠悠地一笑,“沒想到裴凌風大人居然也會有累的時候?”
裝!真裝!在她的觀察中,姬鈺與裴凌風都是同一種人,都是越戰越勇之輩,平日裡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這樣的男人怕的是沒有對手。
然,裴凌風的風儀越發的從容優雅,“只要是人,都會有累的時候,這世上可沒有無所不能的人。”
“然而,小不忍則亂大謀,一件小小的事情也足夠讓裴家的名聲受到重創,譬如眼下。”
裴凌風展開手中的摺扇,神情翩翩地等少女說完,卻道:“每個家族總有一兩個敗家子,此事總是在所難免,尤其是在江東這種人不乏少數,裴家也不能例外,而這些敗家子往往受到過多的溺愛,裴家大房深受老祖宗的喜愛,我不想碰觸這塊逆鱗,對於我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小節方面自然不用太拘泥,該如何就如何。”
凌熙淡淡道:“原來你……居然是這樣想的?”
裴凌風懶洋洋的直起腰道:“一部分是這樣想的,另一部分,我準備看看這行人裡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凌熙若有所思地道:“莫非你要看看有沒有三陽神教的人?”
裴凌風脣邊勾起淡淡的笑意,“嗯,的確如此,這些人畢竟與平常人所作所爲不同,性情殘忍,所以可以觀察一二。”
凌熙喃喃道:“觀察一二?”
另一廂,裴家大房諸人正在做一件敗家子常作的事情,一個護衛帶着一羣惡僕,不斷打罵着百姓。
那算命先生也被狠狠抽打了一頓,當年在貴族圈子裡混的風生水起的他哪裡見識過這個,不由嚇得瑟瑟發抖,後悔今日出去沒有給自己算上一卦,旁側養雞養狗的人也被鞭子打的吃痛,雞飛狗跳的險些驚了裴大公子座駕。
幾個孩子撲上前來,護住了父親,一雙含淚的眸子盯着前面的護衛,面容氣得通紅,大聲叫道:“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裴家大公子是個混蛋!”另一個大一點的孩子叫囂着,“爹爹說,老天爺一定會收了你們這些混蛋。”
“孩子,莫要亂說。”小商販不敢亂動,拉着孩子跪在地下,喘息道:“裴家大公子饒命,童言無忌,您責罰的對,都是小人看管攤子不嚴,日後再也不敢了。”
護衛冷冷瞪了衆人一眼,脣邊發出了一聲冷哼,接着踢了面前的兩個孩子一腳,兩個孩子被踢得滾落在泥地裡,依然倔強地未哭,護衛接着大聲呵斥道:“你們這些刁鑽小民,若是再靠近裴大公子車架,就視你們爲刺客,下次給我看仔細了,不要隨隨便便闖出來,否則夠你們這些人受的!”
旁側躲閃的衆人瞧見護衛打人,一個個用手指指點點,目光充滿了冷意。
有人躲藏在屋中,低低道:“連孩子都要打,真是沒有人性。”
“走狗,真是走狗,這些人不得好死。”
衆人義憤填膺,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的模樣,唯有凌熙淡淡道:“這護衛是個好人,他在保全這些人,只是可惜他跟錯了主子。”
裴凌風也道:“裴家的下人多數也是良善之人,此人我已經記下,日後我會把此人調用到我的手下。”
言訖,護衛轉身對着轎子前的人說道:“大公子,小的已經教訓過他們了,眼下已無事了。”
忽聽“啪”的一聲響,旁側傳來幾人不可置信的輕呼,凌熙目光遠遠望去,只見那護衛摔倒在地,卻是被馬車裡面的男子狠狠地打了一個耳光。
裴大公子大聲道:“這些人養的阿貓阿狗衝撞了本貴人,而且方纔那個小兒居然罵我是混蛋,這些人不過都是一些卑微的賤民,以爲這麼簡單的教訓一二就可以了?他們敢罵第一次,就敢罵第二次,我堂堂的裴家大少爺豈是這些人能罵的?你分明就是在放水。”
但見,護衛躺在地上不敢言語。
這時候裴大公子喝道:“上樑不正下樑歪,一定是這刁民平日裡說我壞話,來人啊!用鞭子給我狠狠打他們,讓他們長點記性,以後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衆護衛們聞言,立刻提起手中的長棍,對着方纔的小販一陣劈頭蓋臉的亂打。
那商販頓時頭破血流,一股股鮮血從頭上流出,仍大氣不吭。
幾個孩子看到爹爹被打,立刻驚得大哭道:“不要打了,不要打我爹爹!”
甚至有孩子衝上去,用力抱住惡僕的腰,“你們都是壞人,都是壞人,你們該死。”
裴大公子冷哼道:“果然是一羣小王八蛋,反
然是一羣小王八蛋,反了!狠狠給我打!一起打!打死他們。”
惡僕們口中大叫着,伸出手把幾個孩子揪住了衣領,提溜起來,用力猛煽耳光。
幾個孩子大哭起來,手腳亂踢,牙齒被打飛,面頰都被打腫。
凌熙美眸眯起,她雖然平日裡性情冷酷,但是唯獨看不慣歹人欺負老人孩童,她心下不忿,直起了身子怒道:“裴凌風大人真是沉穩,這種時候居然還無動於衷。”
她心生不忍,便想攔阻,這時候裴凌風忽然拉住了她手腕,感覺到男子手中一股暗勁襲來,凌熙一怔,裴凌風接着搖了搖頭,“稍安勿躁。”
但見裴大公子的隊伍中,有一人目光冷冽,身形高大,膀大腰圓,看着衆人打鬧時頗有些煩悶,“不就是對付一些賤民麼?用的着如此勞師動衆。”
另一個瘦小之人道:“如此婆婆媽媽的,如何服衆?”
裴大公子目光一掃二位食客,表情一沉:“說的也是,對付一些賤民而已,用的着如此勞師動衆,不如給他們一個痛快的好。否則日後如何服衆?”他目光掃了一眼那攤販,冷冷道:“都是這些下賤東西,讓人心情整日覺着不好,你們看着處理了。”
地上的攤販只是跪着磕頭,希望貴人能放過他一家。
便在此時,那高胖的男子走到前面,猙獰一笑,忽然狠狠一用力,“啪”地扳斷了對方的脖子。
另一個個頭瘦小的人走了幾步,面容露出一絲冷笑,不知做了什麼,手腕一揮,竟將那小販的腦袋切了下來,霎時頸部鮮血不斷噴灑。
周圍衆人心中大恐,面色煞白,根本沒想到裴家車隊居然會出手殺人。
那小販的腦袋落在地上,鮮血淋漓,衆人又驚又怕,高胖男子卻哈哈大笑,裴大公子蹙了蹙眉,卻又覺着如此手法非常有震懾力,只有你手腕狠了,旁人才會真正怕你不是?有時候該殺人便殺人。
他伸出大拇指一翹,讚道:“你們二人做的很好。”
那二人拿出布子擦了擦手,儼然對這種事情沒有任何的排斥,甚至是見慣不慣。
這時候幾個孩童大聲哭泣,一同跑上前去,悲聲哭道:“爹!爹!”
周圍的行人這時候目睹了這場殺戮,恐怖之餘,心中更覺着悲憤,敢怒而不敢言。
裴大公子卻覺着洋洋自得,從此以後,世人怕是根本就不敢出言不遜了。
寒風瑟瑟,幾個孩子有人抱住了男人的手臂,有人抱住了男人的腰,有人抱住了被砍去的頭顱,全然不顧屍體鮮血沾到自己的身上,都在失聲痛哭。
凌熙也吸了口冷氣,心中百感交集,不但爲了那男子的死,爲了孩子們的悲哀,也因爲發現了一個破綻。因爲方纔二人那手法與對付嘉利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她聲音帶着一種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清寒,又看了一眼裴凌風道:“閣下的確是老謀深算,發現了對方的端倪,但是這一幕慘劇,你準備如何解釋?”
裴凌風看她一眼,“婦人之仁永遠都做不成大事,有得到就要有犧牲,我以爲你會懂得的,我與你難道不是同一種人?”
“所以這些無辜的人就該死?”她看着他。
“權勢本來就是建立在無數底層人的死亡之上,不論是孤兒寡母的眼淚,還是失去子嗣老人的悲痛,世事本就是如此。”裴凌風目光清冷地回答。
語落,他忽然走出了馬車,來到了裴家的隊伍前。
裴大公子本神情自得,忽然一怔,連忙坐直了身子,沒想到裴凌風居然會出現在此地,面色一變,“小叔叔。”
他的表情變幻莫測着,自己初次展露出了冷酷的一面,卻被裴凌風給看到了,此事有兩面,好與不好就看裴凌風大人如此看待了。
這時候裴凌風的目光一轉,長袖一揮,指着方纔的二人道:“把他們二人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