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寧遠帝聽了,卻起了興趣,問:“阮蕭,你對馬也有研究?”
見寧遠帝面露讚賞,阮子胥心中一喜,而阮蕭卻是一怔,臉色閃過一絲僵硬,但很快便恢復過來,“啓稟皇上,微臣只是略懂皮毛罷了。”
燕淳又道:“那小阮大人一定知道這是什麼馬吧?”
阮蕭一愣,繼而沉默,隨着衆人的目光聚攏過來,他的心也開始糾結,衆人都在等待着。他的表情自然而然的露出了一絲尷尬,想他入朝這麼久以來何曾有過這樣窘境?不由得朝燕淳看去一眼,然見對方笑意明朗,似真純無疑,很難看出是不是真的在作弄他。
“這馬是……”他吞吐道。是什麼?眉心皺起,難道是汗血寶馬?這馬沒流汗,他也看不出是不是汗血馬!
“‘通體雪白,竹籤耳朵刀螂脖,耳下有犄角,肚下生四旋麟兒’,此番描述,當真是與四皇弟的白馬相差無異。”魏珅麟平淡出聲,輕易便將衆人的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來。
寧遠帝輕微點頭,表示贊同。
阮蕭鬆了口氣,也因爲有了晉王的提醒,忽然想起了有關這匹馬的傳言,便接着說道:“晉王殿下所言甚是,有書記載,歷朝有一名將趙子龍,座下有一神騎名曰‘玉蘭白龍駒’,因傳言此馬夜間能泛銀白光彩,所以他的神騎又稱‘夜照玉獅子’。想不到這樣近乎絕種的好馬都會讓燕王殿下找到,真是可喜可賀!”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是白龍駒啊!於是都忍不住開始打量這匹馬,讚歎的同時,心底也不禁惋惜起來,都說好馬配英雄,這馬是好,可是英雄?燕王殿下是如何都不夠資格啊!
“三皇兄好見識,好眼力!這確實是傳言中的‘玉蘭白龍駒’。”燕王悠哉說道:“我與此馬初遇是在蒼茫大漠上,夜寒刺骨,月照當空,它由風沙中來,卻一身雪白不曾沾染過任何塵土,我以明月爲它起名,賜它‘嬋娟’之名!”
阮蕭忍俊不禁,“燕王殿下,這馬生得這樣好,又是一匹公馬,您爲它取這樣一個姑娘家的名字,不是有點可惜嗎?”
衆人也覺如此。
然白龍駒聽到“嬋娟”二字,卻晃了晃馬首,熱切的蹭到燕王臉上,煞是喜愛燕王如此喚它。
“嬋娟似乎並不反感這個名字。”燕王揚眉,“而本王是頭一回把它牽出來溜溜,小阮大人又如何知道它是公馬?莫非你偷偷瞧過我家嬋娟的……”
“噗!”不待燕王說完,呼延香已經噴笑出聲,卻被赫連漠用手肘戳了一下,又趕緊忍了回去,而衆人紛紛掩面,生怕笑顏會被阮家父子發現,以免降罪!
阮蕭臉色陡然黑下,這白龍駒分明是公馬!這點他還是認得出來的,而燕王是故意要在衆人面前給他難堪!真是奇怪!自己今天哪裡是招他惹他了?
寧遠帝娓娓道:“白龍駒性情溫順,毛色無暇,明月素有純潔之意,朕看,以‘嬋娟’爲名並無不妥。”
經皇上一說
,衆人也覺得“嬋娟”聽起來似乎也沒那麼變扭了。
以爲事情已過,阮蕭打算閉嘴,再也不插燕王一句話,可燕王卻不打算放過他,道:“本王看所有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小阮大人還不打算進去?是箭術太差?還是沒有膽識?”
阮蕭猛然握緊繮繩,卻不敢對燕王露出不滿。他往年不都是跟隨在父親身邊?而父親跟隨皇上,他自然不能先進去了。這燕王到底想做什麼?又要取笑他不成?他雖是文人,卻不表示他箭術不精,只是過去跟在皇上及一干皇子身邊,哪裡敢輕易表現出來?然此刻面對燕王,卻只能咬牙說道:“微臣慚愧,確實是箭術不精!”
燕王道:“那本王看,今天你就不必跟着了,隨阮太師回去歇息,靜候本王佳音吧。”
阮子胥與阮蕭猛然一震,魏珅麟也是詫異擡頭。
阮子胥道:“這怎麼行?以往狩獵,微臣都是陪伴在皇上身邊,燕王殿下即便對犬子有何不滿,也不必急着趕微臣走吧?”他要是看不出燕王針對阮蕭,那他就是瞎子!
寧遠帝道:“綸兒,太師說得不錯,你爲何要讓他們回去?”
“父皇,阮太師爲您鞠躬半生,兒臣對他亦是滿懷尊敬,豈有攆他走的道理?正因爲尊敬,所以當下自然要爲太師着想,一會兒我們進的可是廣煞林,兒臣不以爲太師與小阮大人有自保的能力。”燕王雲淡風悽道,卻句句充滿不屑。
廣煞林?衆人聞之色變。獵場廣袤無垠,地形多樣,這廣煞林是出了名的猛獸區!進去的人能有幾個活着出來?不說像晉王這樣難得一見的神準獵手都不會輕易靠近那裡,就是換了定山王也不見得敢深入其中!而這廢物燕王,卻說要去廣煞林?是活得不耐煩了?
寧遠帝擡眸,他何時說過要去廣煞林了?
“喂!漠哥,廣煞林是個什麼地方?這些人聽了怎麼都變了臉色?”呼延香小聲問,卻沒有躲過寧遠帝的耳朵。
赫連漠露出一抹笑意,聲音壓低,卻是刻意壓到還是能夠讓人聽到的音量,“我聽說,這廣煞林是上林苑野獸出沒最多的地方,與初進獵場時遇到的飼養的獵物不同,那是真正的猛獸。若是這次狩獵比賽只是打算玩玩的話,最好是不要進去。我看,這些漢人的公子哥都沒幾個能瞄得準箭的,就在普通樹林裡獵幾隻小東西得了,省得去了廣煞林後把命給丟了。”
“猛獸區?呵,這地方真那麼有意思?那我可要去玩玩!”呼延香雀躍道。
“那是當然,咱們一定得去,我們西胡兒女哪一個不是驍勇無比?狼羣蛇窟我們進得多了,區區廣煞林又算得了什麼?”赫連漠自豪道,卻是刻意挑撥漢人。
幾個西胡使者發出低笑,天朝官員臉色異常,卻無從反駁。實際上他說得不錯,廣煞林確實不是他們這樣的人該進去的!
阮子胥卻一直在意燕王說的話,他們不能走,走了豈不是讓燕王討了便宜?於是道:“微臣記得,陛下
方纔並沒有說要去廣煞林。”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過去寧遠帝很少去廣煞林附近狩獵,在沒有諸多護衛陪同的情況下,是絕不會輕易進入廣煞林的。而今日寧遠帝身邊也並沒有帶幾個護衛,他自然也知道寧遠帝不打算去廣煞林,這提議分明是燕王胡說的!
“父皇,區區廣煞林罷了,您大病初癒,正是需要活動筋骨,兒臣許久沒有射箭了,一般的野獸兒臣也瞧不上眼,就去廣煞林吧!”燕王說道。
口氣真大!衆人心底一抽,見他姿態輕鬆,是當真一點兒也不害怕廣煞林的模樣,卻當他是玩世不恭,不知事情嚴重!哼,這燕王性子雖然時有兇狠,卻不見得能比過猛獸,說一般的野獸瞧不上眼?一會兒進去了可別嚇傻爲好!
“好好好!去廣煞林!前年獵的黑熊不夠勁兒,這回咱們要獵豺狼虎豹!”燕淳高舉弓箭,臉上滿是興奮,他已經躍躍欲試了!
衆人一陣糊塗,隨後反覆斟酌起燕家公子的這句話,便驚恐起來!難道燕家公子與燕王已經去過廣煞林了?還在裡面獵過一頭黑熊?
寧遠帝沒有露出驚色,卻在心底暗暗驚奇了,半眯起眼。這孩子……不簡單呢!
“陛下,要三思而後行啊!”阮子胥道,身後的大臣也跟着勸說。
寧遠帝一笑,拉過愛馬便翻身而上,目光陡然鋒利:“朕今日狩獵的雅興正濃,咱們父子倆就比比看如何?若綸兒能勝朕,朕便給綸兒一道恩准!無論綸兒要什麼,朕都給!”
無論什麼——都給?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這可是了不得的恩准呀!尤其是魏珅麟,他看向寧遠帝,眼底滿是不解,爲何父皇要與燕王定下這樣的約定?什麼都給,也包括江山嗎?雖然這個可能性不高,可是他卻不得不擔心起來!
“父皇,君無戲言?”燕王試探一問。
“君無戲言!”
燕王露出滿意的笑容,“兒臣自當竭盡全力勝過父皇!”
寧遠帝的笑意也不再冷漠,望着燕王,似乎看到年輕時的自己,眼底由衷露出一絲慈愛,卻一閃即逝。不能讓旁人看到他有這樣的神情,他是天之驕子,不該與常人一樣肆意的支配着自己喜怒哀樂,即便是在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面前,亦不可以。
阮子胥驚忙說道:“陛下,廣煞林太過危險,微臣看不如先延緩狩獵的時辰,待微臣調遣人手前來保護……”
寧遠帝擺手:“朕此意已決,你們若想跟來也是可以,但不要妨礙朕!”說完便駕馬而去,燕王一掃過衆人,見神情各異,繼而露出不屑,隨後緊跟上寧遠帝。
魏珅麟咬牙,也很快跟了上去,隨後便是西胡使者。
阮蕭急道:“父親,我們該怎麼辦?”
阮子胥甩手,“還能怎麼辦?那是廣煞林,總不能叫我去送死吧?”語氣雖輕,卻隱忍着寒意。
阮蕭明白,父親是不打算進去了,這燕王,當真是可惡至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