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兒看到雲峰自然是又免不了一場哭,小小少女,眼睜睜看着家中的親孃長輩一個個自盡。
好不容易被霍晗給撫平傷痛,又眼睜睜的看着霍晗吐血而亡。
這一刻,見到雲峰,哭的是上氣不接下氣。
“我以爲,姑姑,死了……”
“我以爲再沒有人了……”
“我還想報仇,可我什麼也做不了,七叔公……”
她的腿腳本就不好,這會更是哭的半跪在雲峰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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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峰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輕言慢語的哄着她。
同樣半跪在地上,任由宓兒發泄自己的情緒。
許久,才終於平息下來。
蕭徴站在許晗的身邊,看着許晗抹淚,緊抿着脣。
今日,是蕭徴和雲峰說好的,早在前幾日,蕭徴就已經和雲峰攤牌,揭穿了他的身份。
否則,剛剛許晗怎麼可能看到面具下,雲峰的臉?
幾人情緒平靜下來,圍着桌子商議着霍家的事情。
雲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遞給許晗,許晗看了他一眼,接過打開,才發現裡頭是梅子。
是她喜歡吃的梅子。
就和紅纓從霍晗吐血而亡那天起,不信她死了,在懷裡放了一顆梅子,就等着哪一天,她能夠想吃的時候,隨時能拿得出來。
而云峰,何嘗不是如此。
這也是他準備和許晗相認時準備的。
他怕許晗不認他,特意準備了這個。
誰曾想,還沒來得及用上,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許晗拿起一顆放到嘴裡,熟悉的酸甜味瀰漫在口中。
雲峰笑着說道,
“記得從前,有一次我因爲違背父親的意思,被責罰了,捱了軍棍,你哇的一聲不肯讓人打我。
後來,你把最愛的梅子給我,就爲了讓我能乖乖吃藥。
那個時候,我心裡想,我是要一輩子護着你的。”
“在我最苦的時候,這些就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動力。”
許晗看向他,他的神情有無法言語的平靜。
雲峰摸了摸宓兒的腦袋,繼續說道,
“十一娘,今日過後,你不要再插手霍家的事情,這一切,我都會辦好。”
“你和宓兒,就過你們的新生就好。”
許晗剛想要拒絕,被她身邊的蕭徴給按住了,示意她稍安勿躁。
幾人說了一兩個時辰,纔將這些年收集到的關於霍家案子的證據之類東西說完。
又商定好接下來該怎麼做。
回城的時候,宓兒和紅纓沒再回蕭徴安置她的那個小院,雲峰自會安頓好她。
許晗則是帶回來雲峰這段時間查到的私鑄銅錢案所涉及到的銅錢鑄造點。
她雖已經知道私造點在哪裡,卻不是說讓人去抄,就讓人抄的。
她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發現,雲峰既不想在這個案子裡出現他的身影,那這條線索得來的任何一個蛛絲馬跡都要安排好。
雲峰只是讓她回城,這兩天,就會有人給她線索。
今日本是她的休沐日,但因有東西放在金吾衛的衙房,她同蕭徴分開,去了金吾衛衙門。
沒想到竟在那裡見到了正好來找她的徐修彥。
“徐大人?”許晗有些詫異,他怎在此?
原本正在和徐修彥說話的金吾衛官員見許晗來了,連忙鬆了口氣。
媽呀,這個徐大人,看起來很溫和,其實說話的時候處處是坑,可把他累的喲。
“大人,徐大人來此尋您,是想問私鑄銅錢案,卑職不清楚,正巧您來了,那卑職告退。”
許晗點點頭,讓那官員退了下去。
徐修彥朝許晗拱手,
“不知小王爺今日休沐,冒昧上門來,還請見諒。”
許晗看到徐修彥,其實很不習慣,這個人,對從前的她,還是有很大影響的。
她抿了抿脣,
“大人不必多禮,私鑄銅錢案如今正在查訪證據,那趙四人也死了,如今沒有新的證人。”
“我會讓人把最近這些時間查到的東西整理好,到時派人送給徐大人。”
徐修彥點點頭,“那就有勞小王爺了。”
彷彿他不過是因爲陪審的原因,過來走個過場。
“那我就不打擾小王爺了,告辭。”
徐修彥正要退出去,目光卻落在許晗身邊的一個棋盤,神色微動,突然道,
“原來小王爺平日還喜歡下棋?”
許晗的目光循着徐修彥的目光看到自己擺在桌案邊上的棋盤,淡淡一笑,
“平日查案子,看他們訓練,無聊的時候,就打打棋譜,是個生手。”
徐修彥沉默許久,又坐了回去,
“不知小王爺是否願意和在下切磋切磋?”
“我的棋藝也不過平常。”
許晗聽到這裡,動了動脣,一個人再再怎麼變,棋風其實是很難變化的,從前,她和徐修彥經常下棋,有些還是徐修彥教導的她。
只要她和徐修彥下棋,很容易就露出破綻來。
更何況,徐修彥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們好像並不是特別的熟悉。
既然已經瞭解了私鑄銅錢案,難道不應該大家客客氣氣的道別,然後離去麼?
他到底是怎麼會說出跟她下棋這樣冒失的話。他在想什麼?
“今日是我的休沐日,不過是過來拿些東西……”許晗笑着道。
徐修彥卻沉默,然後一笑,
“休沐日,正巧也無事,不如就手談一局。”
說完,他就拿過棋盤,又將她桌案上的一些東西搬到邊上,擺起了棋盤。
許晗窒了窒,他難道聽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嗎?
她並不想和他下棋呀,一個堂堂探花郎,不可能是這樣的腦子,她說的明明是人話啊,他爲何聽不懂的樣子?
他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徐修彥已經將棋盤擺好,正將黑白棋子分開,白子粒粒圓潤,黑子沉如墨色。
他的動作很慢,一粒一粒的,彷彿捏着每一粒棋子都要禱告一下般。
終於,黑白棋子被分開,徐修彥擡起頭,看向一直站在邊上的許晗。
許晗心頭翻了個白眼,坐在他的對面,決定和他是速戰速決。
徐修彥見她坐下,靜了幾息,然後表情清淡,
“大人想必已經知道私鑄銅錢案的後頭牽連到了哪些人,只是,希望大人還是要掩藏一下行跡的好。”
許晗飛快的落下一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徐修彥一眼,
“我不明白徐大人在說什麼。”
徐修彥的速度同樣不慢,“你明白就好,不明也罷,你我終究是井水不犯河水。”
許晗思索的時候,棋子輕輕的敲了敲棋盤,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總是願意和徐大人井水不犯河水,就看徐大人如何行事了,有時候與別人方便,就是給自己方便,不是麼。”
徐修彥頓了頓,“我是奉了皇命來此協同小王爺辦案,君命不可違。”
許晗微微一笑,聲音卻十分冰冷強硬,
“與我何干?你今日來找我,是爲了什麼?”
徐修彥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索什麼,片刻之後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問道,
“今日只有你休沐?”
許晗簡直不知道徐修彥到底在做什麼,她沒說話。
忽然,徐修彥突然道,
“你還記得當初江南案我放走的那個殺手嗎?”
許晗聞言愣了愣,不知道徐修彥爲什麼突然將話題拐到了這裡,她等着徐修彥的下文。
徐修彥只是沉默了一會,然後搖搖頭,
“算了,沒什麼。”
許晗再一次覺得今日的徐修彥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再次擡眼時,徐修彥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往日裡的冷峻淡漠。
兩個人的落子速度非常的快,分別都有空檔,到底許晗這些年,努力的想要改變自己的棋路,又藉着對徐修彥的熟悉,很快的就將徐修彥給困住了。
許晗將棋子一扔,對徐修彥道,
“徐大人,你輸了,這棋子就請你收起來吧。這裡是我的衙房,放了很多的案卷,我讓同僚過來督促你收拾棋盤。”
說完,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只是,還沒等許晗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到身後的徐修彥叫道,
“小王爺,以後還是離蕭徴遠一點。”
許晗聞言,停住腳步,回頭看他,“哦?”
竟然擺出一副神棍的模樣。
徐修彥的聲音一如之前的清潤,
“承恩公世子不值得你結交。”
這句話似乎引起了許晗的興趣,她乾脆轉過身子,好奇的看着徐修彥,
“哦?爲何承恩公世子不值得我結交?”
徐修彥語氣淡漠冰冷,
“他所做的事情,不值得你結交。”
許晗聞言,‘噗呲’一笑,對上徐修彥深邃的目光,許晗笑吟吟地道,
“是麼?那麼,請教徐大人,誰是該結交的人?”
“大人你麼?”
她搖搖頭,有些不屑的看着徐修彥。
徐修彥怔楞地看着許晗。
許晗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這彷彿是大人第二次和我說這樣的話了,都說徐大人爲人冷清,沒想到竟是個熱心腸。”
“只是,不知道蕭徴做了什麼事情,讓徐大人如此的看不上,竟然在背後嚼舌根,唆使別人不要與之相交?”
“可在本王看來,蕭徴這個人,是徐大人拍馬也趕不上的。”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應該,又有什麼事情不應該?”
“萬物皆有道,順心而爲,順勢而爲,順運而爲是爲順應天道。”
“你憑什麼去評判別人,又憑什麼人爲自己做的就是高尚之事?”
許晗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徐修彥,徐修彥沉默了片刻,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垂頭收拾棋盤裡的棋子。
許晗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毫不留戀地處了衙房,到了隔壁的屋子,叫了一個下屬,去看着徐修彥收拾東西。
徐修彥沒管邊上站着的金吾衛官員,而是閉着眼睛,伸出手指,在一個個的棋子上摸索,分別將棋子投入到邊上的罐子裡。
他的目光,在最後摸索着棋盤的時候終於大變,倏然睜開雙眸,看向棋盤邊角處,自己剛剛摸過的地方。
他將期盼的四邊都摸了一遍,每一邊,都有淡淡的淺坑,再又找出棋子,每一個都有些小小的瑕疵。
曾經,也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毛病,喜歡下棋的時候,用棋子輕輕的敲着棋盤的邊角。
這樣一來,久而久之,不論是棋盤,又或者是棋子,都會變得有下棋,尤其是棋盤,會有一個淺淺的凹槽出來。
徐修彥緊緊的抿着脣,他剋制的,露出一絲絲的笑容,問邊上金吾衛的官員,
“這是你們大人從府裡帶來的棋盤,還是別人送的。”
那官員莫名其妙,不過還是拱拱手道,
“徐大人,這話可不好亂說的,我們金吾衛上上下下,一心一意拱衛着陛下的安全,可不敢有什麼別的心思。
尤其是我們副指揮使,那可是一等一清廉的人。“
“還請大人慎言。”
這位同仁知道徐修彥是大理寺的,還以爲他這樣發問,是以爲許晗收受了別人的賄賂。
作爲下屬,自然是要爲上司說明情況的。
徐修彥淡淡一笑,沒再說什麼,只是沉默的將東西擺放道原位,慢慢的站起身子,出了許晗的衙房。
“徐大人,慢走不送。”金吾衛的官員鬆了口氣,瘟神終於送走了。
這人真是,對他們副指揮使那樣感興趣……問東問西的。
他摸了摸下巴,想到他們許副指揮使的容貌,還有清瘦單薄的身材,抖了抖。
京城的閨秀那是對徐大人趨之若鶩,想要嫁給他的人不知道凡幾,偏偏這個徐大人說是自己已經又了妻子,雖已亡故,但暫時不想續娶。
這才讓那些閨秀消停,不過依然虎視眈眈,只等着徐家發出續娶的消息,再次撲上去。
都是京城土生土長的人,徐傢什麼時候娶過媳婦啊?
這徐大人分明就是因爲有了不可告人的愛好,這才用那子虛烏有的亡妻來堵住那些撲上來的閨秀們的腳吧?
這位同仁表示,以後一定不能讓這位徐大人來金吾衛了,他們許大人,雖說容貌好看了些,身子清瘦了些。
可在下頭人的眼裡,卻是真漢子。
他作爲下屬中的一員,有責任保護他們的上司。
自此,金吾衛上上下下見到徐修彥均是沒什麼好臉色,有些大膽些的,甚至帶着些鄙夷的神態看向徐修彥。
卻說徐修彥從許晗的衙房離開後,邁着大大的步伐出了金吾衛衙門,到了拐角處,差點站不住,扶着牆面站定。
良久,他才定了定心神,慢慢的朝前走,漸漸地走遠。
徐修彥站在租來的小院裡,望着眼前的一片空蕩,一時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直到有個人站在他背後,抱拳低聲道,
“大人。”
徐修彥沒轉身,只是問,
“你怎麼來了?”
“我們的探子來報,說是蕭徴和太子秘密相見,還有馬福的失蹤,彷彿和東宮有關。”
徐修彥眉頭微皺,道,
“馬福有什麼東西是東宮想要的?”
忽然,他彷彿想起什麼,竟控制不住手一顫抖,隨即很快又握緊,恢復了淡漠語氣,
“好,我知道了,這件事不許告訴任何人,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那屬下領命而去,徐修彥站在院子裡,神思不定。
他彷彿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彷彿有人,在推動着所有事情的進展。
只等着哪一天,突然大爆發出來。
他捏了捏手,若真是如此,那也不枉,當初他曾經費盡心力的保住那個人一場。
所謂山雨雨來,風滿樓!
倦舞 說:
上午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