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紅玫瑰,黃玫瑰(4)
琳達一起來,就對着鏡子化淡妝。她清爽的短髮,也不用怎麼梳理。不過,她還是用一支玫瑰紅的脣膏,在嘴脣上輕輕抹了抹。再拿一支眉筆,順着眉線畫了畫,再戴上藍天送給她的那對小巧的金耳環。然後,她就對着鏡子練習了一下嘴角上揚的樣子,看見鏡子裡的自己又笑得燦爛了,這纔拿上相機放進小包裡。
“琳達,能告訴我爲什麼你的笑容那麼迷人嗎?”該死!要走了,鏡子裡又浮現出藍天那俊朗的陽光般的笑。
“那當然,你以爲我的笑別人可以複製麼?我可有獨門秘方的。”琳達又衝着鏡子裡的“他”擠了擠眼睛,好像“他”真的在鏡子裡面,她站着,他也站着,她坐下,他也坐下。
“真是吹牛皮不打草稿啊!也不看看對象是誰?大名鼎鼎的藍天大師啊!你能騙得了嗎?”
“不信?不信我就不告訴你。那你再注意一下別的女人的笑看,看她們的笑有沒有我的好看?”
“好了,服你了,說吧,你的獨門秘方是什麼?”
“先在我的這兒香一下,我再告訴你。”
“女人啊女人,問個小問題都這麼麻煩。”
“男人啊男人,口口聲聲說女人這不好那不好,就是誰也離不了。”
“哈哈……好了,香過了,說吧。”
“心不夠誠啊!”
“誠!夠誠心誠意的了。”
“告訴你吧,我的笑可是對着鏡子練習出來的。”
“什麼?有沒搞錯?還有對着鏡子練笑的人?”
“是啊,想不到吧?你以爲笑真的很容易?你翻開字典好好查一查:關於笑的詞組有多少?各種各樣的笑都有:大笑、輕笑、微笑,還有真誠的笑、虛僞的笑、嘻皮笑臉的笑、皮笑肉不笑的笑……可多了,這裡面的內容也複雜了。要想讓自己的笑容顯得比別人的真誠、得體、迷人,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就專門對着鏡子練習各種各樣的笑。這樣,我的笑,跟別人的比起來,就是不同。”
“難怪,我怎麼覺得好像你往裡面灌了迷魂藥似的呢,原來還真大有學問啊!怪不得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被你的笑給勾了魂,原來是你這狐狸精的狐術、媚術在作怪啊!”
“我就是要做一隻修練千年的白狐精,把你的魂給勾出來,讓你也變成一隻狐狸。”
“哈哈,那就比比,誰的道行更深一點。可別偷雞不成蝕把米,愛上我了就算你倒黴啊!”
“纔不會呢。你以爲你是誰啊?那麼容易就讓本小姐愛上?”
“那就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哼!誰怕誰啊?走着瞧就走着瞧!”琳達又做了個頑皮的樣子,衝鏡子裡的那個“他”揚了揚下巴,這才走了出去。
下到樓下,藍天果然已經開着他那輛淺藍色的福特等在那裡了。看見琳達過來,他趕緊打開了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琳達笑笑,鑽了進去。於是,車子緩緩地開走。
記不清有多久,這傢伙沒來接過我了。琳達從側面看着藍天俊朗的臉,悄悄地在心裡說道。
琳達,看見你又戴上了我爲你買的那對金耳環,不知怎的,我的心裡又涼爽爽的。你說,男人是不是都很自私又霸道啊?還很卑鄙吧?明明,我不能給你我自己了,可是,我竟然還會希望在你的感情生活裡,我會是你的全部,或者說你心靈裡那個最重要的位置依然還是住着“藍天”這個傢伙……
徐穎睡到很晚才起牀。一起來,她就習慣地站在梳妝檯前照鏡子。鏡子裡,次第“出現”了三枝玫瑰花:白玫瑰,紅玫瑰,黃玫瑰,還“有”一隻男人的手,它握着這三枝花,鏡子後面漂盪着一個男人的聲音:“給你,我的夢中女孩。”(事實是梳妝檯上真有一個小花瓶,裡面確實插着三朵玫瑰:一紅、一白、一黃,是昨天晚上顧一豪來拜訪她時送給她的,他還真是一個很有心的男孩子。)
“現在才送來,你不覺得早已過時了嗎?”徐穎對着鏡子裡眨了眨眼睛,還調皮地笑了。真怪,自從聽了顧一豪分析的幾種情況後,她發現自己不但不恨這個“情人”了,反而又掀起了初戀的感覺。
“但是,在我的心裡,你永遠是我初見時的樣子。”想象是這樣,因爲顧一豪就是這麼分析的,他說這個男人一定是有難言之隱,否則不可能不來找徐穎的。
“你真的看見過我的真人嗎?”這也是顧一豪分析時說的,他說他那麼愛徐穎,不可能不來偷偷看她。
“是的,我看見過了。”
“但是,我卻看不到你。”
“其實,我不讓你看到我,是在保護你。”
“如果,我願意冒險一試呢?”
“別,那樣的結果將必是兩敗俱傷,而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難道你也不想看看現在的我嗎?你不好奇嗎?”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因爲……”
“因爲你沒等到我離婚就另外成家了是嗎?因爲你的身邊還有着另外的一個女子?”
“那你愛她嗎?”
“比你少。”
“那你答應我,把她當作愛我一樣來愛,好嗎?”
空氣中又瀰漫出一股熟悉的男人味:煙味混合着酒味。再看鏡子裡的“她”,一手端着一個高腳酒杯,酒杯裡盛滿玫瑰色的酒液;另一隻手夾着一支菸,煙在燃燒,嫋嫋菸絲徐徐上升,像傳說裡的妖精幻化成煙霧消失似的。然後,“他”就不見了。徐穎看見的,又唯有自己。
“你看你,好好的一朵白玉蘭,就變成了現在的菊花黃。”徐穎的臉都快貼到鏡子上去了,她一面撫摸着臉上凹凸不平的皮膚,一面感嘆着韶華易逝。
時光真的很短暫,雖然顧一豪已經給她分析了那個從沒見過面的情人不讓自己見他的各種理由,她的心裡仍然有着一段未了的心願:這一輩子,見過了這麼多男人,也睡過了這麼多男人,卻從沒見過自己真正愛過的唯一的男人,遺憾!
“補點妝吧。”徐穎打開琳達的抽屜,從裡面拿出她的化妝盒開始給自己補妝。
琳達化妝的技巧,還是跟她學的。琳達本不是一個愛化妝的女孩子,是徐穎逼着她學會的。徐穎老是說你現在年輕可能用不着,但總有一天媽不在了,你卻老了;而人老了,就需要用這些化妝品來整一下容了。瞧那影星劉曉慶與歌星彭麗媛、李谷一的,都比實際年齡顯得年輕多了。琳達,也就屈從了母親的意願,也或者她真是心甘情願學會的?總之,現在琳達是學會化妝了。她敢不學,徐穎保讓她耳朵起繭子。
皺紋,開始在白粉的覆蓋下飛走了;斑紋,也在胭脂的點綴下無影無蹤;蒼白的嘴脣,亦在玫瑰色的脣膏作用下,顯得像一朵鮮活的玫瑰,盛放着它妖冶的嬌媚。刀郎的《情人》頓時又從鏡子裡一個男人的背影處傳出來:“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
一陣悠揚的吉它聲,也悠悠、悠悠地響起;一會兒,又一陣搖滾樂,樂手們全身搖擺,把自己也變成了音樂;不久,薩克斯管也扛在樂手的肩上出現了,一看到它,徐穎就想起了秋天隨風旋轉的落葉,那靜靜墜落的美;一陣強勁的迪斯科樂曲又將那秋天般的薩克斯音樂壓了過去,但隨之而來的卻不知怎麼變成了貝多芬的《命運》鋼琴曲,她似乎也看見了月光下波濤洶涌的大海;海浪來了又去,《梁祝》小提琴協奏曲長時間地壓軸上演……
徐穎又想起了她與那個“男孩”在書信裡談論各種音樂的情景,他說過的,她都記得。現在,她什麼樣的樂曲聲似乎都聽過了:高雅的、不雅的,中國的、外國的,民族的、流行的、通俗的,古典的、現代的……
華爾茲舞曲響起來了,徐穎踩着熟悉的旋律,在抱着她的“他”跳舞。鏡子裡,她“看見”他了,她就在他的懷裡。只是,他戴着面具,個子卻非常地英武。
他們是那樣地輕盈,開始旋轉、旋轉、旋轉,他帶着她,在萬人矚目的舞池裡飛舞;一會兒,換探戈,他們的步調是那樣驚人地一致,頭該往哪擺的時候就往哪擺;又換倫巴了;再後來,是民族舞蹈了,他帶着她,牽着她的手,她在舞池裡被他用一隻手吊着,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琳達,老媽回家了。等老媽有空的時候,還會再來看你的。也許,到那時,老媽會帶一個人來見你,誰?曼姐啊!不,應該說是你的曼姨。——老媽”
“琳達,老媽忘了說了,我對小顧非常滿意。如果,你有和他結婚的意向,老媽不反對。相信媽媽,一個過來人的眼光,他是一個很懂感情,也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並且很有責任感。代老媽問他好,並謝謝他送我的玫瑰。——老媽”
兩張紙條,默默地躺在琳達客廳裡的餐桌上,寫它的女人,卻已經帶着她滿心的愛,如沐春風,回到她的家鄉唐山去了。
曼姐,這件事,我一定要弄個明白,不然,我至死都不會安心的。一個女人,付出了她全部的愛,她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就歸於塵土,我得趁閻王爺還沒派黑白無常來接我之前,把這個困擾了我大半生的男人和這件怪事,查個水落石出。然後,即使我和他最後還是陌路,我也無悔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