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醫聽白靜一語戳到重點,但他卻絲毫不敢隱瞞。伏地磕頭道:“回稟娘娘,皇上……皇上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如今……藥石無靈了!”
白靜柳眉一皺,手中暗自加了力氣,將自己的掌心握出了幾個指印卻不自知:“此話當真!”
“微臣萬萬不敢隱瞞此等大事,還望皇后娘娘提早準備纔好!”那太醫說完這些,不住的在地上磕頭,白靜不耐的擺了擺手,他纔出去。
這一日,終於要來了。
白靜穿上皇后才能穿的鳳舞九天宮裝,頭上一隻九鳳朝陽步搖。滿面肅容,神情肅穆,在宛晴的攙扶下走進金鑾殿。她知道,所有的一切,必須在今日告知軒轅燁,否則萬一太后將大皇子救出,而軒轅燁已經失去意識,那麼一切,就都晚了。
成爲皇后二十餘年,白靜卻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緊張。雙手的手心,都已經被汗水濡溼。
牀上的軒轅燁如今十分憔悴,很難以將他和那個英武的帝王聯繫在一起。白靜屏退了所有人,就連姚長卿也被請到了金鑾殿外,白靜坐在軒轅燁的牀沿,聲音很輕,軒轅燁卻已經察覺,緩緩的將眼睛睜開。
白靜深深吸了口氣,望着軒轅燁盯着自己的眼眸,白靜沉聲道:“皇上,臣妾有一件事要向您稟報。”
軒轅燁這一生,最愛的女人,是靈犀的母親海蘭清。可是始終陪在自己身邊的女人,卻是他唯一的中宮皇后,白靜。
自從白靜入宮,夫妻兩人在外人面前,始終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羨煞旁人。只是帝王家的婚姻不同民間,哪裡有一心一意的。軒轅燁後宮妃嬪無數,漫漫的長夜,白淨幾乎都忘了,有多少次自己是睜着眼睛直到天明的。
如今軒轅燁病重了,一世的夫妻也快走到了頭。白靜跪坐在軒轅燁牀前,這個面容枯槁的男人,和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穿着大紅喜袍贏取自己的少年郎,可是一個人嗎?
當年你曾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如今,一雙人的承諾你沒做到,竟連一生一世,也要反悔了嗎?
眼角有些許的淚痕。白靜擡手擦了,現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顧不得那些兒女情長。她直了直身子,頭上的步搖微微搖晃,反射着燭光。
“臣妾有大罪,有件事情瞞了皇上二十年,如今也該真相大白了。”白靜微微低頭,半咬着嘴脣,想要如何跟軒轅燁開口。
“有什麼便說吧,你我夫妻二十年,我還是知道你的。你不會做不利於朕的事情。”軒轅燁有氣無力的說道,卻讓白靜的眼眶更紅。
“皇上,二十年前,臣妾生的那個孩子,並沒有夭折,如今還好端端的活在世上。”白靜低垂了頭,不敢看軒轅燁的表情。
當初軒轅燁得知孩子夭折的時候,可是傷心了好些時日,畢竟那是他第一個孩子。如今突然說那孩子還活着,軒轅燁會不會生氣啊!
果然,軒轅燁聽了白靜的話十分激動,伸手將白靜的胳膊拽的死緊。一雙深陷的眼睛瞪得老大,“你說的是真的?那孩子……還活着?”
白靜顧不得疼痛,點點頭。軒轅燁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吃驚的問道:“是白葉凌?”
果然,被他猜到了。白靜點點頭,強
忍着胳膊上的疼痛不出聲音。軒轅燁的手漸漸放鬆,眼睛直直盯着頭頂的牀幔,一言不發的在思考些什麼。
這些年來,白葉凌時常出入皇宮。甚至連白靜的壽康宮中,都有白葉凌專門的房間。若說白靜對白葉凌的寵愛,也的確已經超出了姑侄的範疇,但是白家一門只有這一個男丁,也的確是真的。
會不會是白靜想借這個機會,讓白家獨佔了這天下呢?
帝王多疑,感覺到氣氛有些變了的白靜狐疑的望向軒轅燁,果然,軒轅燁眼中似有懷疑,卻是讓白靜心中一涼。
果然,就算是同牀共枕了二十年的夫妻,涉及到朝廷和國家大事,他也不會這麼輕易相信自己。
白靜幽幽的嘆了口氣:“也怪不得皇上不信,凌兒出生時,腳下踩了一顆紅痣。臣妾宮中的靜柒嬤嬤精通占卜之術,說凌兒是天降的煞星,可能會給皇族帶來災難,便勸臣妾將孩子溺死。”
白靜一隻手微微捂着胸口道:“可是孩子是臣妾懷胎十月生下來的,臣妾怎麼捨得。但若因爲這個孩子留在宮中而影響了東玥的江山社稷,臣妾便更加罪該萬死。思前想後,臣妾決定,將孩子送給哥哥,讓哥哥撫養,而靜柒嬤嬤也說,等孩子成年,這災禍便可以過去,於是臣妾瞞天過海,將凌兒送出了宮。”
“這些年,凌兒不懂事,屢屢給皇上添麻煩。臣妾屢次保他,也都是因爲,他是皇上的嫡子,不希望皇上和自己親生骨肉相殘啊。”
白靜口口聲聲言之鑿鑿,卻是讓軒轅燁心中生出了幾分信服之意,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這個消息太過震撼,即便是作爲一國之君的他,一時間也難以接受:“可有什麼證明嗎?”
白靜點了點頭道:“當日爲臣妾接生孩子的太醫和穩婆皆可作證,凌兒生下時腳踩紅痣,況且,那個夭折的孩兒皇上也曾親眼見過,腳底是沒有痣的。”
早在二十年前,白靜就爲這一日做好了準備,她命人將兩個接生的太醫和穩婆送出京城好生將養,又給了他們一大筆銀子。爲的就是等到真相需要大白的一天,他們能夠站出來證明。
而這件事,算是十足十的王室秘辛。軒轅燁雖然病重,但還不糊塗,必然不會將此事弄得世人皆知。太后力主大皇子上位,軒轅燁自然不會放着自己的嫡子不要,而將皇位傳給那個弒父奪權的畜生。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在白靜的掌握之中。
那太醫和穩婆被宣召進宮,軒轅燁強打着精神問了幾句,果然事事都能對的上。何況,軒轅燁越想,白葉凌的眉眼越和自己有那麼幾分相似。就連倔強起來的樣子,也跟自己如出一轍。
原本還在爲了皇位的傳承而擔心,現下卻是不用了。
心中暗暗已經認定白葉凌的身份,嘴上卻不想讓他人知道。屏退了其他所有的下人,軒轅燁讓白靜將自己扶到桌前,硬撐着身體,寫了封密詔。
是給白葉凌的,承認他的皇子身份,並且將皇位傳給白葉凌。
白靜深深的出了一口氣,多年的心願,現如今卻是終於了了。軒轅燁坐在椅子上喘了兩口氣,無力的笑了笑道:“皇后,你將朕騙的好苦。多少次,朕險些就親自賜自己的兒子死罪了呢。”
太后深深鎖着眉頭,頭上已經全是銀髮,一根黑髮都沒了。最近不光是軒轅燁累,太后也沒閒着。忙前忙後的想辦法爲大皇子平反,可是大皇子平日裡太過驕縱,滿朝文武中,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爲他說話。
愁白了頭髮,放在太后這裡真是最貼切不過的事情。
杯中的茶已經涼了許久,太后拿起茶杯貼在嘴邊抿了一口,卻是又吐了出來:“容嬤嬤還沒回來嗎?”心中有些不安,卻不知從何而來。
今日軒轅燁的情況,她也看到了。心知自己的這個兒子恐怕是真的不行了。可是她卻不能休息啊,天牢中還有自己的孫子呢,如果不將他救出來,那麼不消多久,皇位一易主,這孩子的未來可就真的沒了。
雖然皇上也是她親生的,但是太后更明白一件事,人的壽命不是她能左右或者主導的,心中縱然不捨,可還是要爲了活着的人更多的打算打算。
容嬤嬤的腳步聲剛一出現在外殿,閉目養神的太后就敏銳的將眼睛睜開,問道:“探聽的如何?”
容嬤嬤屏退了身邊所有侍奉的丫鬟,還小心翼翼的貼到太后耳邊,道:“臣妾已近打聽了,皇上的身體看樣子是真的不行了。太醫說,已經油盡燈枯,回天乏術。咱們是不是應該……?”
油盡燈枯,回天乏術?這八個字像是一記鐵錐重重的敲在太后胸口。
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又用了無數心血才養大的兒子啊。
見太后閉了眼睛,容嬤嬤自知失言,低了頭道:“奴婢該死……娘娘,您節哀。”
一滴渾濁的老淚從太后眼中流出,緩緩的低落在太后一身萬字佛印的衣衫上,繼而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恢復了精明。
畢竟她經歷過太多,一顆蒼老的心,早已練就的百毒不侵。
“你說的沒錯。”太后緩緩開口,扶着牀上的炕桌站了起來,嘆了一聲:“皇上命在旦夕,皇嗣卻仍然沒有着落。哀家不能看着東玥的江山落入宵小手中。大皇子雖然頑劣,但是終究還是皇上的親兒。”
容嬤嬤低了頭道:“太后說的是。”
太后的目光變得深邃而悠遠,讓人摸不清頭腦。
從金鑾殿出來的白靜,心中雖然有對軒轅燁的不捨,可是更多的,還是眉宇之間的喜色。
懷中這一道密詔重似千金,更讓白靜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而是拉了宛晴就往壽康宮趕。
她要快些回去,給白葉凌傳信,讓他回來。
現下不管邊疆局勢多亂,白靜都不擔心。因爲攘外必先安內,若是這朝綱動盪,讓敵人乘虛而入,那才真的難辦了。
要讓白葉凌知道自己的身份,隨時候在京城,準備登基,這纔是最重要的。
更何況白親王已經親自去了邊疆,她就更放心了。
只是那大皇子一日不除,白葉凌的皇位便不算穩固。畢竟太后還在那裡,軒轅燁還在人世,白靜就不能動太后一絲毫毛。
轎攆上的白靜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片寒光。將宛晴叫道跟前,悄聲道:“你去找個機會,給牢中的大皇子送些吃的過去,將他無聲無息的了結了。不能讓他擋我凌兒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