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還沒到,新秀們都在門外等候着。這時有個常在和一個答應站在一邊聊着天道:“你看此番給我們安排的住處,離皇上的金鑾殿那麼遠,這是爲了不讓我們見到皇上嗎?”
那答應撇了撇嘴道:“可不是嗎?姐姐你們住的地方還好,最起碼離御花園近,還有個機會見到皇上,偏生給我們安排在皇宮的東北角上,那地方鳥不拉屎,皇上永遠都不會走到那邊去。”
兩人憤憤不已的談話吸引了他人的注意,另一個答應走過來悄然說:“兩位姐姐沒見另外那兩個貴人住的地方也不好嗎?這次咱們總共是十一個人,除了那位攀了高枝的,哪個安排了好位置?”
言語間都指向了餘沁腕,今日的餘沁腕也特意穿上了靈犀給她準備的鵝黃色宮裝,俏生生的站在新秀中間格外顯眼。
那答應瞟了餘沁腕一眼道:“平日裡只當她是個悶葫蘆,哪知道人家心思多,早就已經攀上了貴妃娘娘,悄無聲息的就絆倒了李答應和唐答應,當真不能小覷。這次咱們的安排,多半也是靖貴妃爲了幫她而搞的鬼。”
這答應便是當初經常欺負餘沁腕的張答應,見餘沁腕一朝得勢當然不服氣。一旁聽她說話的那個常在倒是機靈,慌忙四下一看,並沒有人注意,這才小聲道:“我的姐姐,你在這裡議論貴妃娘娘可是大罪,快別說了。”
張答應不以爲然,這時一個小太監站在門口高聲唱道:“有請各位小主覲見。”
新秀們有序進入,朝着白靜遙遙跪拜道:“皇后娘娘萬福,靖貴妃娘娘萬福。”白靜一擡手,示意她們平身,這才和顏悅色道:“各位妹妹既然進了宮,以後便都是自家姐妹。在這宮中要安分守己,若是有什麼不習慣的,便來和本宮說。”
此言一出,那個張答應便上前一步,聲音柔柔道:“娘娘,嬪妾有一事不明,想請問娘娘。”
“哦?什麼事?”
那張答應道:“新秀入宮,是不是有先例說不能住在離金鑾殿近的宮室?”
白靜不解,問道:“無此先例,何來這樣一說呢?”
張答應道:“我們十一人,除了和靖貴妃交好的憐貴人被皇上御賜住在靖貴妃的延禧宮,其他人都住在偏遠的宮室,嬪妾倒想問一句,這近處的宮室都已經滿了嗎?”
此言一出,滿室唏噓。倒是少有人像張答應這般大膽,敢直接挑戰靈犀。
殿中的錯金盤絲香爐中,燃着沁人心脾的百花香。那香氣冉冉上升,盤旋在殿中,格外凝神靜氣。而此時殿中的衆人,心中卻不論如何都靜不下來。
不時的有人私下裡小聲議論着什麼,悄悄的,卻將目光,毫不避諱的投向靈犀身上。
白靜眯了眯眼睛,朱脣微抿,面若寒霜,只盯着靈犀。卻見靈犀仍然視若無睹,自顧自的端起一旁的青花瓷茶杯,將杯蓋掀起,輕輕吹了口氣,淺淺的抿了一口。
茶湯金黃,香氣撲鼻。靈犀將那口茶停留在齒間含了許久,讓那茶香充滿口鼻,纔將茶水緩緩嚥下,只覺得這茶香霎時充滿全身。
靈犀又回味了片刻,才微微一笑,這笑容令天地無色,日月無光,
許多進宮的新秀都未見靈犀笑過,一時間竟然看的癡了。
“皇后娘娘宮中的茶就是與衆不同,嬪妾宮中的,竟然及不上這一半。只是這明前龍井最是嬌嫩,沖泡之時若用稍稍溫一些的水,更會保留茶香,不至於糟蹋這樣好的東西。”
白靜冷哼一聲:“靖貴妃對茶道竟也有研究?還真是見多識廣呢。”
靈犀掩脣一笑,雙目含光,眼神卻冷冷掃過下面跪着的一衆新秀。她平易近人,卻不是任人議論之人,這些新人背後議論她她不是不知道,但是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挑釁,也便太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冰冷的目光掃過那張答應,張答應竟覺得像是有兩把寒光凜凜的刀架在脖子上一般,從脊柱騰起一股涼氣,霎時包圍全身。她不敢再直視靈犀,將頭深深的低了下來。
靈犀將目光收回,微笑着對白靜說:“娘娘謬讚,嬪妾愧不敢當。只是嬪妾心中深知一理,那就是,萬事萬物都應該有相應的使用辦法,才能發揮她們應當的效用。”
白靜故作不在意的理了理裙襬的褶皺,肅聲道:“聽起來有理,接着說。”
靈犀微微擡手,撫了撫頭上的步搖,聲音溫婉清麗:“倘若是好茶用錯了水,也難掩茶香。若是次茶,那就是用天上的瓊漿玉液,也衝不出滋味,娘娘您說,是不是這樣?”
一句話引得一衆新人心中都是一沉,白靜卻輕輕的拍了拍掌,聲音卻冰冷異常道:“靖貴妃這樣的解釋,本宮還是第一次聽到。宮中從來不乏口齒伶俐的姐妹,本宮也辨不出些什麼,只是有些話,本宮還是要說的。”
白靜語氣嚴肅,靈犀也不得不起身,朝着白靜福了福身子,連帶着滿宮的宮嬪,都屈身行禮道:“願聽娘娘教誨。”
白靜溫柔一笑,頓時融化了冰冷的容顏:“教誨談不上,我們都在這宮中伺候皇上,便都是姐妹。原也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皇上給了分位,纔有尊卑之分。還希望各位姐妹日後能修持自身,善待她人,你們明白了嗎?”
“謹遵娘娘教誨,嬪妾們誓不敢忘!”衆人齊聲道,只有靈犀暗自冷笑,卻聽白靜又喚她:“靖貴妃,你乃是妃嬪之首,還希望你能牢記自己的身份,爲衆位姐妹做出表率。不要步了你堂姐的後塵。”
靈犀藍眸一沉,寒聲道:“多謝娘娘教誨,嬪妾銘記在心。”
白靜竟拿她和蕭明珠相比,實在過分。擡頭,正對上白靜的目光,白靜望着面前幽深的藍眸,心中竟然一陣沒來由的驚悸,這女人,當真是禍水妖孽嗎?
闔宮覲見當真累人。靈犀回到延禧宮時已然覺得腰都要折了。假裝着笑臉,還要跟皇后脣槍舌劍的打着暗語,如果能選擇,她寧願去草原上練一上午拳。
一手將步搖拔下,丟在妝鏡前,可另一邊將腳下箍腳的玉鞋踢到一邊。完全不顧形象的倒在雲絲軟被鋪好的大牀之上,悶聲悶氣道:“霏月,快來救我。”
霏月抿嘴一笑,讓小丫鬟們將地上的玉鞋收起,便挽了袖子,露出一雙白皙的藕臂來。隨即輕柔的在靈犀背上緩緩揉按,靈犀舒服的長長舒了一口氣道:“呼……可累死我了。”
霏月一邊揉,一邊笑道:“娘娘,您才帶了一隻金步搖,穿的也是最普通的綢緞長裙,並沒有多少斤稱,便累成這樣。您不見那柔妃,還有祥嬪,滿頭珠翠渾身凌羅,恨不能將全宮的珠寶都穿在身上。若是換做娘娘您,怕還不知要怎麼樣呢。”
靈犀嗚咽一聲:“啊,那我可就真的要累死了,那祥嬪腦袋上怕沒有十斤,也要有八斤首飾,換作是我,脖子都折了!”
“什麼脖子折了,姐姐,你說的好生嚇人。”回宮換過衣服的餘沁婉想着來給靈犀請安,便急急忙忙過來,正遇到主僕兩個說話,便好奇問道。
宮中的規矩,雖然貴人可以有丫鬟伺候,可是還算不上正經主子,平日裡也要去主殿去伺候一宮主位的。靈犀待她雖好,卻從不敢忘懷此事。
見霏月正在給靈犀按摩,餘沁婉便主動上前道:“霏月姐姐,讓我來吧。”
靈犀一骨碌爬起來,將餘沁婉的手握住道:“好妹妹,用不着了,我好多了。你快坐!”便拉着餘沁婉坐在自己的牀上。
只見餘沁婉又換上了自己從家中帶來的衣衫,雖然有些破舊,但是仍然難掩餘沁婉清麗的姿色。頭上只兩根素銀簪子,臉上也不施粉黛。
皮膚因爲營養不良而略顯蒼白,卻絲毫都不影響她的美麗,更讓人想要憐惜。
靈犀微微一笑,問道:“妹妹緣何又換了這衣服,那些新作的不合身嗎?”
餘沁婉有些侷促,低頭道:“我……我怕穿壞了姐姐給的衣裳……”靈犀擡眼望着餘沁婉身後的瑞星,只見瑞星無奈的搖了搖頭,想來是已經勸過的。
靈犀笑道:“傻妹妹,左右不過一身衣服而已。如今你已經是有了封號的貴人,每月份例也要做上一身衣服的,以後害怕沒有衣裳穿嗎?節儉固然是好,在姐姐這裡也沒關係,但倘若被外人發現,難保不會笑話妹妹小家子氣。這樣便不好了,知道嗎?”
餘沁婉聞言,貝齒輕咬下脣,柔聲道:“姐姐教訓的是,妹妹記住了。”一雙大眼睛裡已然噙滿了淚水。
靈犀見狀,向着霏月使了個眼色,霏月會意領着屋中的幾個小丫鬟還有瑞星都出去了。靈犀這才拉住餘沁婉的手道:“好妹妹,姐姐並不是教訓你,而是這宮中太多人心術不正。今日在皇后那裡你也見了。姐姐不想你在這種日常小事上落下話柄。”
靈犀句句發自肺腑,那餘沁婉也不是不懂事的,當下乖巧的點點頭,擡手抹掉眼角淚痕,展顏笑道:“沁腕知道姐姐對我最好,婉兒記住了。”
靈犀拍拍她的肩膀道:“那便回房去將衣服換過來,然後再來陪姐姐說話。”
餘沁婉偏愛鵝黃色,是因爲父親說過,這眼色是春日中最讓人舒服的顏色,看到這眼色便覺得心都是暖的。
靈犀知道她的喜好,做了幾身都是同一個色系的。餘沁婉從中挑了一身並不奢華的套在身上,淺淺的鵝黃色衣裙上繡了潔白的梨花,還有兩隻彩蝶翩然飛舞,活靈活現,十分惹人喜愛。
餘沁婉不過十五歲年紀,還是有些小姑娘家的活潑心思,當下散着一頭烏黑長髮,在殿中轉起圈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