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朝着東門駛去,這一路,不時有盔甲上血跡與泥土染成一色的軍士衝來,看他們大聲談笑,神采飛揚的樣子,顯然這一次的戰勝,令是他們極有成就感。
來到東城門處時,五殿下率着幕僚將領一衝而來,馮宛瞪大眼一一看去,見沒有衛子揚的身影,急聲道:“出城。”
“這,夫人?”不等馭夫置疑,馮宛再次斷然命令,“出城。”
“是。”
馬車駛出了城門。
約走了五六裡後,前方的官道處,出現了一輛緩緩行駛的馬車,在那馬車旁,只籌擁着二三十個軍士。
相比這一路上興高采烈的軍士,前方的這一隊人馬,沉靜得出奇。
馮宛的馬車迎了上去。
馬車剛停下,馮宛的聲音便從車中傳出,“元城故人,想見過衛君。”
她的聲音清脆,前面的兩個軍士相互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道:“過來吧。”
“是。”
馮宛的馬車駛了過來。
車簾一掀,馮宛從馬車上跳下,她輕步走到那輛馬車旁,福了福,“妾想上車,可否?”
她問的人,如其是左右的軍士,不如是車中人。
好一會,馬車中傳來一個沉默中帶着沙啞疲憊的聲音,“進來。”
“是。”
馮宛爬了進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馬車中的少年,並不是奄奄一息地臥於車中。他坐得筆直筆直,一身黑色鑲着金花的綢衣,薄如蟬薄地貼在身軀上,便是胸口處纏緊的,被血染得通紅的白緞,也因主人的風姿,顯得幾分妖豔。
少年絕美的臉上,色澤有點過白,他薄脣緊抿,鳳眼斜飛地睨了馮宛一眼,舉起酒樽晃了晃,隨着少年的動作,一頭墨色長髮披泄飄蕩,“也只有你這個婦人會來。”
他含着笑,眸光似有情似無情,動作優雅中見邪魅。
可馮宛聽到他的聲音,卻有點想哭:是的,明明打了大勝仗,明明一展才華,願意前來迎接他這個大功臣的,滿城滿天下,卻只有自己一個婦人!
便是五殿下,也因他的大才生了不安吧?因此拋下重傷的他,因此不曾召令大夫隨侍他左右。
她爬到他身邊蹲下。
伸手拿過他的酒樽放在一旁,馮宛垂下雙眸,低聲說道:“我剛纔被我那四妹強令入宮,後來遇到大公主陳雅,她想甩我耳光,我避開了。”
她擡頭看向衛子揚,目光晶瑩剔透,啞着聲音,馮宛低低說道:“鳳凰翔於天宇時,得承受火焚之苦。”
“你這婦人要說什麼?”
衛子揚啞然失笑,他懶洋洋地說道:“你是來恭喜我?還是來可憐我?”
面對他的嘲諷,馮宛搖頭。
她再次朝他爬出兩步。
爬到他身後,馮宛坐直,輕輕解下綁在他胸口的白緞。白緞剛一脫下,血如溪水汩汩滲出。馮宛連忙取過另一條白緞纏緊,一邊綁,她一邊低啞地說道:“鳳凰一飛沖天前,總不免要承受世人的白眼。”
剛一綁好,她便忍不住伸開雙臂,這般從後面抱住他的腰,臉擱在他的肩膀上,馮宛道:“從來,不被人妒是庸才,郎君身有箭傷,萬不可因庸人之妒動了怒火,而有周郎之撼。”
她說的周郎,是三國時的周瑜,他便是受了箭傷後又怒火攻胸,以致三十來歲便送了命的。
馮宛死得早,她不知道後來衛子揚的情況如何。
可在夢中,他也是首戰之後,被世人的取笑指點激得吐了幾口血的。她深刻的知道,這般吐了血後,就算有良醫良藥相隨左右,這一生也養不回來了。
衛子揚終於收起了他那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笑容。
他伸出手,想要扳開馮宛抱着自己的手。
剛一動,馮宛便反手握住了他。
這手,柔而綿軟,帶着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暖,衛子揚的手僵住了。
他任由她暖暖地握着。
這時,他聽到身後的婦人,軟軟的,低低的,哀求地低語聲,“求你,無論他人說些什麼,一笑置之,可以嗎?”
聽到她聲音中的輕顫,衛子揚哧地一笑,他譏嘲地說道:“你怕我氣死了,從此無人庇護你?”
良久,馮宛低低地應道:“是。”
這個答案,讓衛子揚又蹙了蹙眉,他把馮宛的手一甩,冷冷說道:“你多慮了,衛某人何許人也,豈會被庸人所激?”
馮宛要的便是他這一句。
她輕應一聲,慢慢退到馬車角落裡。
沉默良久,馮宛低低地說道:“五殿下正在爭奪皇位,此戰之功,必須歸於他。”她擡起頭來,娓娓而談,“小郎面聖時,千萬記得說,正是得了五殿下地指點,纔有此戰之勝。”
衛子揚盯着她。
他的薄脣微抿,眸光豔而媚。
直過了一會,他突然問道:“你還懂什麼?”
馮宛被他灼灼的目光逼得低下了頭,她輕聲說道:“回去後,還請小郎給我出一口氣,朝那大公主阿雅扇一巴掌!”
她擡頭,“可好?”
衛子揚笑了,這一笑,他那絕美的臉便如霞光四射,華美難言,“好!”
他向後一仰,也不顧因爲這個動作,胸部傷口迸裂,轉眼白緞變成了紅緞。
盯着她,他慢慢說道:“跋扈,不懂爲人處事,雖有軍事大才,僅一將耳。”頓了頓,他的聲音輕細如春風,“你想我這樣嗎?”
馮宛低頭,“是。”
在夢中,他這次勝後,本也是兇險的,可他被世人的指點激得吐了一口血,雖然身體大敗,可也因此讓上面的人放下心來。
這一次,她不能讓他吐血,她只能用另一種方法來使上位者安心。
畢竟,統治這個地區的陳氏胡族,建國不過三四十載!而他們的祖先,在衛子揚這般大時,還不曾有如此軍功。
畢竟,這是一個有了武力,便可以獨霸一方的時代!
一隻手伸出。
它握起那酒樽,自己輕抿一口後,把它送到了馮宛脣前。
斜長的鳳眼魅光流動,血色隱隱,“喝下去。”
馮宛看了他一眼,對上絕色少年那流光溢彩的眸子,她頭一低,就着他的手,把那樽中酒一飲而盡。
飲盡後,她匍匐而下,“主公,阿宛先走一步。”
她朝外面吩咐一聲,下了馬車。
望着馮宛的馬車激起的塵土,衛子揚挑了挑眉,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撫着剛纔自己喝過,馮宛也喝過的樽沿,低低說道:“我真看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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