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衛子揚的背影一陣,馮宛轉身返回院落。
這件事,在她的印象中,前世也發生過,是不止發生過一次,那一次一次地攻擊中,都是說他擁兵自重,飛揚跋扈。要知道,以衛子揚張揚的性格,發生這樣的事完全是在情理當中。
而他,卻在這一次又一次地攻擊中穩如泰山,一路順風順水地走到巔峰,所以,馮宛現在的鎮定,如其說是對自己才智的自負,不如說是因爲前世的記憶。
傍晚時,衛子揚果然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他這一次倒是受了一些呵斥,同時陛下把他由三品左將軍降成了四品虎威將軍。
軍銜是降了,不過衛子揚真正的實力,在於他的私兵精良,所以這種降職,對他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因爲在風頭上,衛子揚便收斂了許多,與太子的人,也暫時中斷了聯繫,一連數天,都在府中陪着馮宛遊遊逛逛。
當然,他閒的時候總是白天,到了晚間,便是馮宛也難以看到他的身影。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這一個月中,朝堂處於一種詭異的平靜當中。陛下找了幾個藉口,又打又殺了太子一方的幾個重臣後,天氣也似乎因此變得炎熱了。
馮宛得知,趙俊不知是什麼緣故,竟然得到了太子的看重。這一個月中,他又閃電般的速度連升數級,不但成了四品官員,還隱隱進入了太子幕僚的核心圈。
又是幾天過去了。
這一天,一個婢女走到馮宛面前稟道:“主子,外面有人前來相投。”
相投?
這個敏感時刻?
馮宛緩緩轉身,問道:“誰?”
“一個叫弗兒的,說是你以前的婢女。”
弗兒?
馮宛挑高了眉頭,因爲詫異她笑出聲來,“好,讓她進來。”
“是。”
不一會,那婢女便領着低着頭,佝僂着身子的弗兒走了進來。遠遠看去,馮宛便注意到她的臉上又紅又腫脹,兩側都映着一個巴掌印。
見弗兒走近,馮宛也不等她向自己打招呼,揮手示意婢僕們退下後,轉身朝房中走去。
弗兒低頭跟上。
馮宛坐在塌几上,慢慢抿了一口酒,似乎心情頗好地問道:“弗兒,你想投奔我?”
她的聲音明亮清澈,隱隱帶着一種譏嘲。
弗兒聞言,卻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以額點地,顫聲說道:“弗兒不敢欺瞞大姑子,實是四姑子強迫我前來的。”
馮宛似是一驚,詫異地問道:“阿芸強迫你來的?她說了什麼?”
弗兒咬着脣,說道:“四姑子要我盯着女郎,重新得到女郎的信任。”
“是嗎?”馮宛挑眉,她靜靜地問道:“你便這麼聽她的話?”
“弗兒沒法,弗兒的賣命契在四姑子的手中,不止是弗兒的,連弗兒的兄長們,也被四姑子逼着立下了賣身契。”
有這種事?馮宛一怔,這事卻是她前世也不知道的。
慢慢收起笑容,她認真地盯着弗兒,淡淡說道:“既然如此,你怎麼這般膽大,敢什麼都告訴我?”
“弗兒素知女郎是個仁慈的!”
聽到這話,馮宛哧地一笑,冷冷說道:“仁慈嗎?”她漠然地盯着弗兒,慢慢說道:“你是覺得,我不會對你如何?可是,便是我不對你動手,你既然背叛了四姑子,也得當心她對你和你的家人下手啊。”
馮宛這話問得平靜,弗兒卻似是噎住了,半晌吭聲不得。
馮宛盯着她,冷冷想道:是不是你以爲,你一見我便是坦然相對,我會覺得你還有用處,進而留下你?
還別說,若是前世的馮宛,完全可能這樣做。
不過,沒有人知道,她最後是怎麼被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婢女給害死的。所以,她對弗兒,從來不敢掉以輕心,更不會以常識來判斷她的任何一個行爲。
在馮宛地盯視中,弗兒淚水盈盈,她終於擡起頭,蒼白着臉眼巴巴地看着馮宛,一臉乞求。
她什麼也沒有說,可這樣子,卻比說任何求情的話,都更顯得可憐。
馮宛垂眸,她慢慢放下酒斟,輕言細語道:“明明我已經知道,你是她的人了。她卻還是把你推出,讓你來求我收留。想來以弗兒你的聰慧,定然是找過很多理由,苦苦求過她的,可她渾然不理。弗兒啊,你已是她的棄棋了啊。”
她說到這裡,弗兒的臉色煞白一片。
擡起頭,驚愕地看着馮宛,弗兒只有一個念頭:她什麼也知道。
與以前一樣,她又從馮宛的身上,感覺到了恐懼。當初正是因爲這種恐懼,使得她不管不顧地離開趙府,要求回到馮芸身邊去。
她知道,自己長相併不算美,在深宮中,攀附陛下一步昇天的事,是輪不到她的。於是她很恭敬很順從地侍奉着馮芸。
可她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還是被馮芸推出,又跪在了馮宛面前。
該死的,這個大姑子,自打她見到開始,便不像傳說中,不像馮家人所說的那樣溫厚可欺啊。自己在她面前實是無所遁形,要不是賣身契被人拿住了,外面又是兵荒馬亂的,她寧願一逃了之也不願意回頭面對馮宛。
就在弗兒感到絕望時,突然的,她感覺到馮宛起塌,慢慢蹲身,然後,靠近了她。
她離得如此近,彼此都能聞到彼此的呼吸聲了。
低着頭,一瞬不瞬地盯着頭越來越低的弗兒,馮宛溫婉輕細地問道:“弗兒,如果我把你趕回宮中,阿芸她會如何對你?”
聲音一落,弗兒臉孔刷地雪白,她使勁地搖着頭,似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馮宛看着搖頭不語的她,低聲嘆道:“可我真想知道啊。”
說到這裡,馮宛站起,她冷漠地看着磕頭不已的弗兒,揮了揮袖,命令道:“扔出去。”
丟出三個字,馮宛轉身離去。
得到命令的衆婢僕,圍上了弗兒。而這時的弗兒,也不再跪着,她慢慢站起,任由衆人扣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出了馮宛的院落。
一直到身影不再,馮宛也沒有聽到,弗兒的口中發出哪怕隻字片語的求饒聲。
回過頭來,馮宛看着弗兒漸漸消失的身影,暗暗想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當初你是因爲什麼,而對我下那般毒手!
她相信,那個理由應該對弗兒來說,相當的充足,充足得讓她對自己下手時,毫不猶豫,而且平靜坦然得沒有絲毫心虛。因此,僅僅是她與她兩個兄長被馮芸掌握了賣身契的事,還不足夠。
把弗兒扔出去後,馮宛派出的人告訴她,當天弗兒便回到了宮中。
到了宮中後,沒有出現馮宛想象中的馮芸發怒,弗兒受罰的事。一切平靜得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連這天氣,也風和日麗得明媚。
這一天,馮宛得知,趙俊又升官了,他成了三品大員。
趙俊步步高昇,衛子揚反而降了一級,至此,趙俊的官職反而在衛子揚之上。
這一天,這個新近風光得意的駙馬爺,派人遞出請貼,前來邀請衛子揚攜同馮宛,參加他的大婚。其實也不是大婚,不過是他終於決定把陳雅扶爲正妻的大禮而已。
得到消息後,衛子揚在那個送信人半軟半硬的期待中,來到了馮宛的院落,挽着她一道上了馬車。
直到兩人上了馬車,那送信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他開心的翻身上馬,緊跟着兩人出了衛府。
馬車中,衛子揚一靠到馮宛,便閉上雙眼,低低地打起鼾來。
看到他這個模樣,馮宛直是哭笑不得,怪不得今天他一點臉色也沒有給人家看,還這麼爽快便答應了。原來是累得沒有精力計較了。
當下,馮宛對着馭夫吩咐道:“駛慢一些。”
這個命令一出,那個送信人便是一陣緊張,“馮夫人,這樣不好吧?”
他的聲音一落,馮宛的命令聲便冷冷地傳出,“反正不急,多繞幾條道吧。”
“夫人?”
“記得儘量駛慢,一個時辰內到達趙府便可。”
“是!”
那送信人伸袖拭了拭額頭的汗水,有心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不敢了。他剛纔才說了兩句,這個馮夫人便把二刻鐘可到的路程拖到一個時辰了。他可不想這一個時辰又變成二個時辰。
馬車中,馮宛側過頭去,她看着偎在自己肩膀上,輕鼾細細的衛子揚。不知不覺中,她伸手撫上他無可挑剔的眉眼。
一邊輕撫,馮宛一邊暗歎:看來他昨晚又是一宿沒睡啊。
在馭夫的慢騰騰晃盪中,時辰一點一滴過去。約半個時辰後,衛子揚睜開眼來,低聲問道:“到了?”他剛剛睡醒,聲音還透着沙啞。
馮宛搖了搖頭,向外面命令道:“可以了,去趙府吧。”
“是。”
感覺到馬車在加速,衛子揚一笑,他伸手牽上馮宛的手。
不一會功夫,馬車駛入了一個喧囂的所在。聽着那些夾在笑鬧聲中的,趙俊中氣十足的聲音,馮宛一笑。
而這時,馬車一晃,馭夫的聲音傳來,“將軍,趙府到了。”
不等衛子揚吭聲,只聽得一側傳來趙俊響亮豪爽的說話聲,“原來是衛將軍到了?趙某迎接遲了,還請將軍勿怪,勿怪。哈哈哈。”
笑聲剛近,人已來到馬車外。
馬車中,衛子揚挑了挑眉,隨意地用劍鞘挑起車簾。然後,他牽着馮宛的手,縱身跳下了馬車-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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