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北擡頭,向遠處望去,不經意間,和籃球場上的某道視線撞上,那道視線深邃沉鬱,倒叫她愣了愣。
顧小北自嘲的輕輕笑了笑,慢慢移開目光,吐出一口氣,緩緩開口,“我只想好好學習,其他的都不考慮。”
這樣的標準答案纔是對的吧?
只是,如果,假如是那個人的話,她還有自信能夠從容的說出這樣冠冕堂皇的話語嗎?
秦易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溫和的笑着,“好,那就好好學習。”
然後,隨着顧小北的視線往運動場上玩耍的同學們望去,“將來,你會發現,時間會爲你留下最適合的人。”
兩人聊天從來都是很輕鬆的氛圍,那天也不例外,不知不覺下課鈴聲響起,到了放學的時間。
秦易把顧小北拉起身,剛想說話,突兀的,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顧小北,回家了。”走過來的是剛下籃球場的沈清彥。
顧小北愣了愣,自從他上高三後,已經快一年沒有一同回家了。
同樣愣住的還有隨後走過來的金書怡。
沈清彥看到金書怡倒是語氣好了很多,“小書,回家了。”
顧小北迴過神來,哦,看吧,親疏有別,她只是他的順帶物而已。
“走吧,回家。”秦易擡手摸了摸顧小北的短髮,招呼她。
沈清彥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率先往校門口走。
夕陽餘輝爲四人留下長長的暗影,四道暗影明明靠得很近,四個人卻神思各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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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分班考後,顧小北終於慶幸不用和金書怡在一個班級了,雖然都是文科班,但顧小北在一班,金書怡在三班,不特意見面的話,平時碰到的機會不大。
更何況沈清彥已經上了大學,住在學校裡,不會再每天和兩人一起下課回家,顧小北覺得自己一個人上學放學自在了很多。
沈清彥學習成績在學校乃至全市都是拔尖的,高考之前就有大學來搶人,開出了很好的條件。
不過最後,沈清彥都拒絕了,學了最初想學的法律,照他的說法,他的理念是要爲正義的那方發聲。
作爲高院法官的沈林和聽到兒子這樣說,很是讚賞,站在了兒子這一邊。
就這樣,這個清冷高傲又意氣風發的少年以全市文科狀元的分數成爲了帝都大學法律系的一名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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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北高二結束時,學習成績已經基本穩定在了年級前十五名到二十名之間的位置,以學校在全市的排名,要考個名校基本上是沒什麼問題的。
金書怡的成績卻並不怎麼理想,一直徘徊在年級文科生的中游水平,如果想要考一個好點的大學,還需要加把力。
爲此,金書怡非常的心焦,在一次和沈清彥的通話中提了提自己的要求,沈清彥想了想就答應了下來,於是,每週六的晚間,金書怡都會來沈家,沈清彥利用回家休息的時間來幫她補課。
方佳佳雖然對金書怡那個離婚的媽和再婚的爸有些看法,但是大家住在一個家屬院中,金書怡又是個禮貌乖巧的姑娘,方佳佳對金書怡倒是也算熱情。
不過這個熱情可不包括讓兩個孩子孤男寡女的長時間待在一個密閉空間裡,畢竟孩子們都大了,有些情況她作爲家長還是不得不防。
於是方佳佳出了主意,讓顧小北也一起補習,反正自家兒子教一個也是教,教二個也是教,三個人待在一塊兒,她也可以放心。
對此安排,三人都不是很樂意,尤其是顧小北,金書怡那些基礎題對她來說早就會了,再來做一遍簡直就是浪費她的時間,更何況,她並不想和他們兩人待在一塊兒,像個大電燈泡似的。
金書怡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說什麼,這裡畢竟是別人家裡,哪裡容得了她發表什麼意見,而且沈清彥都沒有說什麼。
沈清彥當然沒有說什麼,家風涵養好,又是自家母親的安排,他只是蹙了蹙眉,就應允了下來。
“顧小北,你在磨磨蹭蹭的幹嘛?”沈清彥清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顧小北神遊的思緒。
顧小北看了眼桌子上的題目,“這些我都會了,我能不能回房自己去溫習?”這簡直是浪費她的時間。
沈清彥瞥到金書怡微微漲紅的臉色,皺眉,“全會了就了不起啊,你是能考年級第一嗎?”
顧小北撇了撇嘴,她怎麼能和沈清彥這個曾經的文科年級第一的神話比啊。
默默的低頭寫演算方法,很快就寫完了一張紙,遞到沈清彥面前,“寫完了。”
沈清彥粗粗看了一眼,確實全對,臉色緩了緩,去書櫃那邊翻了翻,找出一本翻舊的習題冊,“把這個做了。”
顧小北接過皺皺的一本習題冊,小心翼翼的開口,“我能不能回房做?”
沈清彥看了一眼依然算不出題的金書怡,想着照顧小北的做題速度對金書怡來說實在太有壓力了,遂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顧小北得到首肯,立即回了自己的房間,關好門後,纔開始翻看。
這本習題冊應該是沈清彥以前自己做的,上面都是他的筆跡,熟悉好看的字跡讓顧小北微微晃神。
收回心思,顧小北從第一頁開始認真做題,這本習題冊確實有點難度,草稿紙上“唰唰唰”的記錄着演算過程,顧小北一邊皺眉,一邊尋思着解題思路。
想着想着,思路卻飄遠了,等顧小北迴神再去看草稿紙,發現整頁的草稿紙上只寫滿了三個字:沈清彥。
顧小北的臉色“唰”的一下漲紅,心虛的左右瞄了瞄,做賊似的快速把這張紙夾進習題冊中,才如釋重負般籲出一口氣。
看了眼面前的習題冊,顧小北的神色有點複雜,想了想,放在了一邊不予理會。
反正沈清彥的主要任務是幫金書怡補習,她不過是順帶的,這會兒能讓她把習題冊拿回來做,估計下次沈清彥自個兒就不記得這件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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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那年開學前,學校特地舉辦了一個全年級動員的誓師大會,請回了之前幾屆的優秀學生,尤其是當年的文科狀元,現在帝都大學法學院的高材生沈清彥,被學校隆重邀請回來給學弟學妹們分享考前經驗。
顧小北坐在臺下,聽着臺上的少年用一貫清冷的聲音說着枯燥單調的學習方法,明明不耐煩卻剋制的很好。
臺上的少年已經開始慢慢褪去了少年感,越發像一個男人了,也越發的光芒萬丈了。
結尾的時候,沈清彥闡述了一下自己選擇讀法律的初衷,和兩年一樣,依然是那句,要爲正義的那方發聲。
這時,顧小北發覺,臺上的那個少年腦袋上彷彿鍍上了一圈金光。
被自己這個突兀的想法惹笑了,顧小北微微牽起脣角,笑意上臉。
臺上的少年不知怎麼的正好對上她的視線,看到她開小差,瞪了一眼,顧小北就默默的收斂了笑容。
晚上回家後,沈清彥難得的在家,在餐桌上,淡淡開口,“有沒有想過考哪個大學?”
被點到名的顧小北愣了愣,面對倨傲少年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提問,小心謹慎的回,“C大新聞系。”
沈清彥一邊吃飯一邊點了點頭,“這個大學不錯,新聞系很出名。”
顧小北緩緩舒出一口氣,還沒把這口氣全部吐完,少年又開了口,“你這樣隨時會開小差的樣子,能考得上?”
顧小北僵在了當下,尋思着這傢伙是不是爲了早上開誓師大會時她的走神在懟她啊?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小北成績這麼穩定,怎麼會考不上,你不要嚇她。”方佳佳聽着不樂意了,蹙着眉頭教育自家兒子。
顧小北低頭默默的吃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清彥“哼”了聲,沒有多說,只留下一句,“還有不到一個學年了,上課集中精神,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是鬧着玩兒的,再開小差,你怕是到時候哭都找不到地方。”
顧小北囫圇“嗯”了聲,晚上在房裡複習的時候慢慢回過味兒來。
沈清彥真的不是在關心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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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北高考很順利,成績很不錯,填報志願的時候順理成章的首選了C大的新聞系。
金書怡這邊要比顧小北糾結得多,在沈清彥的補課下,金書怡的高考成績還可以,照金書怡本來的意思,是想和沈清彥讀一個大學,但是帝都大學法學系的招生成績太高,她夠不上,而其他系並沒有什麼出彩的。
最後還是金書怡的媽媽,現在在南方地方電視臺當編輯的何女士幫女兒一錘定了音,直接報了C大的播音系,希望女兒今後可以當主播,體體面面的。
於是,原本以爲上了大學就可以遠離家屬院那幫人的顧小北又失望了,雖然金書怡和她是不同院系,但還是在一個大學讀書。
後來,顧小北把這件事和同一宿舍新認識的好友陶桃簡單說了一下,陶桃眨巴着桃花眼假裝思索着道,“其實真正有緣分的是你和那個叫金書怡的吧?你們倆要不要組個CP得了?”
然後顧小北就把軟軟的枕頭砸向她。
上大學後的日子很簡單也很平靜,顧小北像所有大學生一樣,週一到週五住校,週末回家,平時也就教室和宿舍兩點一線,飯點的時候去食堂,偶爾和陶桃逛逛學校附近的小吃店。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有意識的避開曾經的那些人。
只是,有些人,如果是命中註定,是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