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飄來,傳遞進了心裡邊,蘇楠惶惶不安地瞧着他,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她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只以爲是幻覺,可是那指尖碰觸的溫柔感覺,以及他真切的聲音,都在告訴着她,這不是平白無故做起的一場空夢,這是真的。
而她的淚水,就連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就會掉落下來。
她明明已經對自己說了,會好好的,絕對沒有問題的。
可是,淚水好像不是自己的。
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就這麼落下來了。
“好了,別哭了,都這麼大的人了。”蕭墨白又是低聲一句,那口吻除了寵溺之外,還有幾分柔情。
蘇楠的眼眶積蓄着淚水,就這麼滾動滾動着,他的臉龐模糊不清起來了,但是那嘴角的笑意,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彷彿是在嘲笑自己,看她的好戲一般。她猛地警醒,揮開了他的手,脫口而出,“不要你管……”
蕭墨白並不惱怒,只是望着她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不管你,誰管你。”
又是這句話!
又是這麼一句,不負責任的話語!
蘇楠又羞又惱,心裡亂作了一團,她急忙擡手,胡亂地擦去眼淚。可是太過用力了,就將眼睛弄得又紅又腫。她擡起頭來,對着他道,“蕭墨白,你不用來這套,我不需要你管,你也不是我的誰!”
蕭墨白只是這麼望着她,沉聲說道,“你不需要我管,那你準備讓誰管你?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嗎?”
“男朋友?”蘇楠只覺得好笑,“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都已經很明白了不是嗎?”
不只是明白,更是徹底。
在另外一個女人的面前,在學長的面前,在莫徵衍的面前,那一番有關於女人如衣的言論,那一個將杯子扔進垃圾桶裡的舉動,每一點每一滴,都猶如尖銳的刺,刺進她的心裡面去。
“我是不明白。”蕭墨白應聲,目光如炬,卻是反問,“我不明白的是,你去了法國找我,爲什麼不告訴我!”
他開始興師問罪,並且理直氣壯。
蘇楠怔愣了下,沒有想到他會突然之間提及法國的事情。但是轉念一想,大概不是從學姐那裡知道的,就是從學長那裡知道的,她硬是咬牙,在此時否認,“沒有!我沒有去法國!”
“那爲什麼問陸展顏要我在法國的地址?”
“我只是隨便問問!”
“你明明去了法國不是嗎?還找到了我在法國的家,只是我不在!”蕭墨白一早就致電法國的別墅了,管家告訴他,那個時候確實有個女孩子來找過他,而且還知會他們,如果他回來了,就轉告她。然而可惜了,蕭墨白那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直到他回國,重新出現在了蘇楠的面前。
蘇楠死死地咬着脣,只覺得想要否認也難了。她一咬牙,又是說道,“就算我去過,那又怎麼樣?我只是正好去了而已,想着順便路過就去探望。沒有特別的意思,就只是路過!”
蘇楠是不願去承認的,在那個時候,她完全魔障了一般,只是爲了找尋到他,只是爲了見到他。
※※※
“路過?”蕭墨白冷笑了一聲,對她的解釋感到憤怒,“有誰特意路過法國,還特意去別人家路過,還特意吩咐管家,如果我回來了,就立刻告訴她?如果這也是路過,那麼好,我認了!”
蕭墨白不得不氣,氣她不肯早先就告訴她實情,又氣自己,怎麼就會幼稚得選擇了相信,並且選擇了放手。
“我就是路過怎麼樣!不可以嗎!”蘇楠逞強,強辯說道。
兩人四目相對,都有怒火在心頭燃燒着。而蕭墨白的心中,兩股氣憤交織在一起,顯然氣自己的那一股獲得了勝利。
“好,就當你是路過!”蕭墨白敗下陣來,注視着她通紅的雙眼,他平息了怒氣,低聲問道,“那麼在公司裡,你在辦公室裡說要和我談談,你是要和我談什麼?”
“沒什麼!”
“到底是要和我談什麼!”
“我說了沒什麼!”
“我讓你說!”
“你真要知道?”他步步緊逼,蘇楠也豁出去了,乾脆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我已經有新的喜歡的人了,所以分手挺好的,就是這樣!”
蘇楠是有些賭氣了,更是有些不可理喻的驕縱,她哪裡還是先前乖巧懂事的樣子,倔強到死,死都不會再去解釋半個字。
反正,就算知道了真相,他也還是會重蹈覆撤。
結局總是會一樣。
蕭墨白剛剛壓下去的怒氣,又這樣被她輕易給挑起了,“到了現在,你還不對我說實話?”
蘇楠抿脣,只是這麼望着他。
“你爲什麼不立刻對我說,你和莫徵衍的關係!”蕭墨白質問。
“關係?我們就是青梅竹馬,他對我很好,我很喜歡他……”蘇楠繼續繞着,被他喝了一聲強勢打斷。
“蘇楠!”蕭墨白喝了一聲,“到了現在,你還要隱瞞!你應該在第一時間告訴我,你和他是兄妹!”
蘇楠定了下,臉色一陣發青,而後回過神來,“你調查我?”
所以,他也知道了,她和莫家的關係,她和莫徵衍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關係。
“沒錯,我調查了你。如果我不調查,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就算死了入了棺材,也不打算告訴我了?”蕭墨白質問道,神情冷峻。
蘇楠握緊了雙拳,而後鬆開,她扯開一抹笑容,很淡很自嘲,卻是傷心難擋,更是堅定地說,“蕭墨白,我想說的時候,你不想聽。既然這樣,我也覺得沒有必要,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再去告訴你了。”
她眼中的決絕,讓蕭墨白瞧得一驚,他相信,她絕對會做到。
可是該死的,如果他沒有意識到她的重要性,那麼他們是否就此錯過了?
“蘇楠!你這麼任性!”蕭墨白在此刻才發現,她哪裡是那個柔順的女孩子,明明骨子裡就是叛逆到不行,明明是一個古靈精怪隨心所欲的女孩子,明明一個微笑,就將他俘虜了的女孩子。
—
任性?
蘇楠卻覺得他的指責毫無道理可言,究竟是誰在任性,是他還是她,就算她任性,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蕭墨白!我任性不任性,都和你無關!我好好地坐在這裡,你爲什麼要來英國!又出現在這裡!這個圖書館這麼大,你完全可以坐別的位置!”蘇楠氣沖沖地吼道。
午後的時光快要度過,而這一層前來借閱的人並不多,所以空位子也有許多。
他們的周遭,前後都是空位。
他卻偏偏坐在這裡,甚至還看到了她落淚的樣子,這是有多難堪。
蕭墨白也是沒好氣地喝道,更有些負氣的味道來,“我路過不可以嗎?我路過英國,我路過圖書館,我還路過這個座位了!”
許是兩人的爭吵引起了旁人的不滿,圖書管理員過來了,用英文勸說提醒,“先生,小姐,很抱歉,請不要喧譁影響別人。”
“對不起。”蘇楠立刻道歉,蕭墨白也是點了個頭。
管理員離去了,蘇楠卻和他對視着,兩人都是氣呼呼的,而後蘇楠忍受不住,她合起了書本,捧起那些書籍就要離去。她纔不想和他這樣在這裡大吵大鬧,索性離開倒好。她一言不發,只是捧着書,就站起身來了。
然而,蕭墨白也在同一時刻有了動作,他亦是立起,一手拿起了自己方纔翻開的那本書。
蘇楠不理會他,她往書架的迴廊裡走去,快些將書放回原位,她要離開這裡。
書架極高,迴廊裡是小小的窄道,蘇楠找到了那一列書架,她走了進去。將書依次放入,她終於可以離去。
然而,蘇楠剛一轉過身,要往樓梯口的方向奔,卻被人擋住了路。
蘇楠都不用去瞧,也知道是他。
她不做聲,只是往右繞。
她一往右,他也往右。
她往左,他也往左。
她怎麼也繞不過他,乾脆再轉身,兜個圈子總可以了,卻在一剎那間,就被他抓住了手腕,整個人也硬生生被他給拽了過去。她也在同時回頭,對上了他的眼睛,委屈和不甘的聲音,她脫口而出,“蕭墨白!我也沒有來招惹你,你究竟想怎麼樣!”
不顧她的抗議,不顧她的掙扎,蕭墨白將她拽入自己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將她狠狠地抱住,擁在自己的懷裡,也只有這一刻,擁住了她,才感受到她真實的體溫,感覺這個女孩兒,是真的在自己的面前,他沒有將她弄丟,她還在。
蕭墨白愈發將她抱緊,蘇楠都感覺到了疼痛,她只喝着,讓他放手,可是他卻在喃喃自語,“是你先來招惹我的,蘇楠,是你先來招惹我的,是你說要記我一輩子的……”
鼻息之間,是他的味道,那熟悉的味道,蘇楠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在他的自言自語中莫可奈何地被他擁抱着。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上帝,那麼請聽一聽她的禱告。
爲什麼這個人,這麼一個可惡的人,爲什麼他要這麼折磨她?
※※※
“蕭墨白,你放開我。”蘇楠試圖平靜,一開口卻發現聲音都在顫抖。
“我不放,楠兒,是你來招惹我的。”蕭墨白在她的耳邊呼喊,這一聲“楠兒”,讓她愈發顫抖起來了。
蘇楠覺得心裡一怵,她咬牙說道,“我哪裡有招惹你!”
明明是他,明明是他總是來戲弄她,還裝作一副無辜本能的樣子,明明是他,先跑來說他喜歡她,事後卻又能和別的女孩子親親我我,明明是他,說要自由,卻又不高興翻臉。明明是他,任性地不聽解釋,還這樣將她踐踏。
究竟是誰來招惹誰,誰將誰推入了深淵!
蕭墨白的身形高大,比蘇楠足足要高出一個頭來,此刻他擁抱着她,微微彎腰,徹底地將她抱滿。
他忽然說,“我的生日不是二月,不是二月二十九。”
二月二十九。
蘇楠整個人一怔,思緒有些恍然。那個冬日裡,她感冒發燒了,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突然很想吃車輪餅。小時候,母親還在的時候,總是會買給她。那個生日,她分外想念車輪餅的味道,雖然不肯承認,可她知道,她太想念母親了。找不到人,只能找到了他,讓他去給她買來。
當時他說祝她生日快樂,又要乘機敲—詐,說她欠了他一回。
蘇楠很不滿意,就說下次還給他,也給他買個車輪餅。
就是在那個時候,蕭墨白告訴了她,他的生日是四年一次。他說她一定會不記得,因爲沒有幾個人會記得。蘇楠則是告訴他,她一定會記得。她的記性好,要是想記,就能記一輩子。
可是,蕭墨白,你不知道的是,這個念想裡面,有一則深層的原因。
那是她一直極力壓抑,卻又不可抵抗蔓延的感情。
蕭墨白,我喜歡你。
我是那麼喜歡你。
比我想象的還要多。
可是原來,她所以爲的,都不是真的。像是一個可笑的傻子,心心念念着的,滿懷着欣喜着。早就該知道,這個男人,絕對是不可信的。那是他隨口說說的,包括生日,從一開始就是的。
蘇楠覺得眼眶又開始酸澀了,輕聲說道,“是不是二十九,都無所謂了,蕭墨白,都已經無所謂了。”
“不行!我不準!”蕭墨白咬牙,在她耳畔呵斥,“我的生日是五月,五月十一號!這一次沒有騙你!你千萬要記住!你不是說要記一輩子嗎?蘇楠!我不准你說謊!”
“先對我說謊的人是你,所以,蕭墨白,你已經沒有資格了。”蘇楠的聲音很輕很輕,仿若遊離。
蕭墨白扶住她的雙臂,將她從懷裡拉開,他低下頭,注視着她的眼睛。
“蘇楠,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你走!”他這麼說着。
“蘇楠,你喜歡我嗎?”
“蘇楠,告訴我!”
他這麼問着,蘇楠沉默了半晌才道,“晚了。”
墨白,墨白,蕭墨白。
已經晚了。
就算是你,我也不想再這樣去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