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至,又是一年夏日的尾聲,這一年的古城客棧,迎來了一羣女學生。一早就電話定好了房間的,這邊就等着她們到來。等到暑假來臨,那羣學生就過來了。十幾個人的團隊,大包小包地全都提進來。
“掌櫃姐姐,我們定了房間的,沒有錯吧?”帶頭的女生問道。
櫃檯裡的女人,一頭長髮披肩,很是溫柔的模樣。她方纔正在逗弄嬰兒車裡的孩子,那是一個極其可愛的寶寶,大眼睛,肌膚很白,薄薄的嘴脣。寶寶在笑着,一直咯咯不停地笑着,瞧着憨憨的卻是很可愛。
而這個女人,正是陸展顏。
陸展顏立刻起身,迎向了那羣學生,微笑說道,“沒有錯的,你們把身份證拿出來,我來給你們登記安排房間。”
那幾個女生就逐一將身份證拿出來,遞給了她。
陸展顏開始登記了。
女生們瞧見了嬰兒車裡的孩子,忍不住逗弄。
“呀,好可愛的孩子,長得真好看。”
“是個女孩兒吧,真漂亮。”
“你幾歲了呀?”
“什麼幾歲了,一看就知道還小呢,也許只有幾個月大。”
“那叫什麼名字呢?”
幾個女生十分熱鬧,圍繞着嬰兒車,瞧着那孩子爭相地說着話。而後那帶頭的女生問道,“掌櫃姐姐,她是你的女兒嗎?”
“是啊。”陸展顏微笑應道。
“多大了呢?”
“十一個月了呢。”
“瞧吧,我就說只有幾個月大。”有女生插嘴,有些得意,又是問道,“那她叫什麼名字呢?”
陸展顏將身份證逐一還給她們,轉身又是瞧向了嬰兒車裡咿咿呀呀不知道說着什麼的小女兒,她在女兒面前蹲下來,輕輕去握她柔嫩的小手,“叫寶寶,暫時還沒有取名字,還沒想好。”
“原來這樣子呀,那我們先上去放行李了,謝謝你。”
那幾個女生道謝着,就上了樓去。
陸展顏望着孩子稚嫩的臉龐,溫柔地望着沒有說話。
婆婆從外邊回來了,“小陸。”
陸展顏回頭,瞧見了婆婆。從櫃檯裡出來,替她將東西取下襬放好。婆婆買來了撥浪鼓,在孩子面前搖轉着。
咕咚,咕咚。
撥浪鼓一轉,寶寶就一直笑。
那麼的開心燦爛。
婆婆說,“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陸展顏望着寶寶,有些犯難道,“還沒有呢。”
“想名字呢,最好兩個人一起想。”婆婆一邊逗弄着寶寶,一邊說道,“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嗎?”
寶寶出生,她一個人照顧着孩子,健康地成長着。
可是那名字,卻一直都沒有取。
哪裡會不知道,實則還在猶豫着吧。
陸展顏瞧着小女兒,一眼瞧去,無疑和陸展顏神似,那眼睛,那眉眼,可是仔細一瞧,卻又發現,和他竟然是這樣的相似。總是隱隱的,隱隱的透出來,那輪廓那神韻,真是太像太像了。
也許生命本身就是奇蹟。
所以,這是愛的證明。
是相愛的證明。
“我知道他有知道孩子的權利,寶寶也有知道爸爸的權利,我知道的……”陸展顏拿着撥浪鼓,在小女兒的面前搖動着。寶寶用手去抓撥浪鼓,咕咚咕咚,她的眼眸溫柔似水,輕聲說道,“寶寶會見到他的,一定會的。”
要等一些時候吧。
等到寶寶會走路的時候,走到他的面前,會有那麼一天的。
一定會的。
※※※
來自港城的那些女學生,在古城逗留了一週。一週之後,她們整裝待發,就要回去。
此刻她們正在用餐,用餐過後就要回去了。
那帶頭的女生在用筆記本上網,那是港城大學的校園網。
陸展顏在擦拭桌子,偶爾間經過,就瞧見了港城的風景照片。
原來,有些是沒有變化的,有些卻是有了改變的。
女學生們在討論着校園裡的趣事,青春年少沒有煩惱。
“瞧啊,那是我們的學長,以前也是港城大學的。他可不了起了,這座教學樓是他出資建的呢。”
“我以後畢業了還想去他的公司實習呢。”
“他公司是叫藍天嗎?”
“就是藍天呀。”
藍天?
陸展顏站在櫃檯前方,小女兒正在午睡,憨憨的,那樣的可愛。她扭過頭去,望向了那片藍天。
“掌櫃姐姐,我們要走啦,來合影留念吧?”
“好哇,一起合影。”
女生們笑着相邀,盛情難卻了,一向不愛拍照的陸展顏,就和那些學生一起合影留了念。
剛拍過一張,女生又是喊道,“哎呀,還有寶寶呢,寶寶也來一張吧?”
於是,又輕輕抱過寶寶。
陸展顏和寶寶站在中間,那羣女生則是在周圍,卻發現沒有了拍照的人了。
婆婆也不在,於是就只好找了也在店裡入住的客人幫忙。
“先生,能幫我們拍張照嗎?”
“沒問題。”
對方拿過相機,替她們拍了合影。
歡笑的臉龐,也是幸福的模樣。
留念過後,女學生們退了房間紛紛離去。臨走之前,還不忘記這裡的美景,只說等來年還要來,還要來住這家客棧。
陸展顏微笑目送,期待着她們下次再來。
女生們拖着行李箱往巴士站而去,路上的時候,卻被人攔住了。
“等一等,不好意思,請等一等。”
衆人回頭一瞧,只見是方纔店裡的那位幫助她們拍照的客人,“有什麼事情嗎?”
那人笑着,說出了請求,“你們好,我是一家雜誌的編輯,能把剛纔的照片拷貝給我一份嗎?我想用你們的照片,做一期雜誌稿……”
女生們哪裡會不肯,爽朗地答應了,“沒有問題呢!不過雜誌出來後,要送我們每人一本哦。”
男人順利地拿到了照片的備份。
—
港城五洲集團總部,秘書將一份快遞送了進來。
唐仁修拿過快遞的文件袋,那郵戳上是從古城到港城。他將文件袋打開,裡面是幾張照片。
照片裡是幾個女學生,很是青春活潑。
在那學生裡,還有長髮披肩的女人,溫柔淺笑着,比起從前更加的沉靜了。
再翻過一張照片,下邊還有一張。
這一張照片裡,女人抱着一個睡着了的孩子,這樣的幸福。
唐仁修靜靜地瞧着照片,嘴角一抹微笑,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安排了一些事情。
已經夠了吧。
也應該去見她了。
……
“蘇秘書,雜誌送來了,放在你的辦公室裡了哦。”藍天公司這邊,助理對着蘇楠喊道。
蘇楠進入藍天,在秦世錦身邊做事也有些日子了。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現在的漸漸上手,還在摸索之中。由於公司負責建築行業,在旅遊地域方面就要格外的注意。每期的雜誌,她都會看許多,以方便來捕捉諮詢。
正是午休時間,蘇楠回到辦公室後,閒着無事,就拿過雜誌來瞧。
她翻過一頁又翻過一頁。
可是,雜誌某一頁上的內容卻讓她怔住了。
那張照片,照片裡的女人!
蘇楠不敢置信,一下子竟然沒有回過神來,這是……
有人敲門,等不到應聲,卻是自己進來了。
蕭墨白推開門,只見蘇楠坐在椅子裡,他不滿質問,“你在裡面,怎麼不出聲?”
蘇楠卻沒有心思理他,猛地站起身來,更甚至是用力地將蕭墨白給推了出去,“走開,別擋道!”
“你……”蕭墨白一時無言,氣不過道,“小心我炒了你!”
這個丫頭,這麼慌慌張張的,見了鬼了?
蘇楠拿着雜誌,卻是連敲門都沒有,直接就奔進了辦公室,“學長……”
她甚至都忘記了稱呼,顧不得其他了,一下子奔到了秦世錦面前,她連話都說不清楚,就將那雜誌放到了秦世錦的面前。秦世錦正在抽菸,對於蘇楠的激動,他亦是感到有些詫異。
他沉默地拿起雜誌來瞧,可是這麼一瞧,整個人驚住了。
一向冷漠,沒有多少情緒的俊容,此刻顯露出太多的情感來。
一時間交錯而過,他的心臟感覺到了一窒,而後劇烈地跳動起來。
是她!
照片裡的女人是她!
秦世錦沒有多說半句,掐滅了煙,取過西服外套,拿着雜誌就起身。他大步走出辦公室,又和迎面走來的蕭墨白撞了個正着。
“錦……”蕭墨白喊了一聲,秦世錦卻沒有應聲。
只是疾步匆匆地離開了。
“到底怎麼回事?都見鬼了嗎?”蕭墨白抱怨出聲。
而後,蕭墨白扭頭想要去詢問蘇楠。
可是蘇楠卻紅了眼睛,凝聚着氤氳的水氣,彷彿要隨時都哭出來。
蕭墨白愣住,“你幹嗎?”
誰料蘇楠“哇——”了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靠,你哭什麼,別哭了!我又沒對你怎麼樣!”蕭墨白最經不住女孩子哭了,見到蘇楠一哭,他一向溫文爾雅待人處事都是禮貌有加,此刻冷不丁爆出了粗口來,卻是無可奈何的。
※※※
不顧一切的追尋過去。
不知道她還在不在那裡。
古城。
秦世錦之後也曾經派人來找過,可是沒有找到。後來,他也出差來過一回,可是也沒有遇見過。卻不曾想到,她竟然會在那裡。她只是在那裡,那個曾經給他送過花的城市裡。
陸展顏,這一次不要走了。
至少,至少等到我來。
又到一日黃昏,夕陽西下,夏日裡的暑氣,在這個時候都降了下來。風吹拂過來,帶着殘留的溫熱,卻是不會感到酷熱。
“婆婆,我帶寶寶去散步。”
“好,你要小心些。”
客棧附近不遠處,有片樹林。
黃昏時候,陸展顏就會推着嬰兒車前往樹林。走在那林蔭小道里,樹葉搖擺着,發出瑟瑟的聲音。
寶寶伸出手,似是要觸碰那些樹葉,又似是要觸碰那片天空。
“媽媽……”耳邊,寶寶在喊着。
陸展顏將寶寶從推車裡抱了出來,她將寶寶放在平坦的路上。寶寶很是興奮,就要自己走。
“寶寶,媽媽要放手了哦,你不要怕,媽媽就在這裡的……”陸展顏說着,慢慢的,慢慢的放開了手。
陸展顏往後退去,瞧着寶寶蹣跚地往前方走。
小女兒很是大膽似的,一直往前走,幾次都要跌倒在地,可幾次都沒有摔下去。
“寶寶,來,到媽媽這裡來,走到媽媽這裡來,就去見爸爸了,來……”陸展顏哄着女兒,讓她一步一步往自己這邊走。
寶寶似是聽到了她所說的話語,也不知道怎麼的,步子邁開得越來越急。
陸展顏太過專注於寶寶了,所以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漸漸走近。
他的步伐邁得很沉,卻又很輕。
深怕驚擾了她。
不,是驚擾了她們。
那是他的,他深愛的人。
“媽媽……”寶寶飛快地邁着小腿,搖擺着奔向了陸展顏。
“媽媽,媽媽……”小小的手,就要去抱陸展顏。
可就在這個時候,寶寶的雙腳絆了下,小人兒摔倒在地上,眼眶裡聚集了淚水,就哭了出來。
“哇——”
“寶寶乖,不哭不哭,不痛不痛……”陸展顏將女兒從地上扶起,替她擦眼淚。
而後忽然之間,只感覺身後罩下了一道高大身影。
原本在她臂彎中的寶寶,忽然被人抱起。
陸展顏還蹲在地上,她愣了下擡起頭來,眼前有些朦朧。
寶寶天真的小臉,帶着淚水,在他的懷中。他站在她的身後,低頭俯視着她。
那是記憶裡相似的情景。
也就是那個夏日的尾聲,陸展顏捉住了一隻蟬。
就是那個尾聲。
秦世錦,你看你看,這是我抓到的喔。
他並不說話,只是看着那片藍天。
陸展顏一邊抓着蟬,一邊也望着天空,忽然問道:吶,秦世錦,你知道人死後會去哪裡嗎?
可是,那天空有什麼好看的?
爲什麼他總是要望着呢?
他一貫的不理會,她又接着問:如果有下輩子,你想做什麼?
陸展顏近乎是自問自答,而後她就指着身後的那棵梧桐說:我吶,秦世錦,我要做一棵樹。做樹最好了,哪裡也不去,一輩子就在這裡。
他忽而一笑,驚豔了天地,仿若千樹萬樹梨花開。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微笑。
恩,做一棵樹吧。
他這麼說着。
陸展顏愣愣瞧着他道:那……那你來做樹吧,我就做藍天好了。
他溫柔地低頭,她忽然就紅了臉,聽見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