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瞧了陸展顏一眼，沒有動靜。
許靜放輕了動作，走出了臥室。
而這個時候，原本閉着眼睛的陸展顏，睜開了雙眼。
我不明白，爲什麼她要背叛自己的朋友？
一直都留着，只有招財貓的鑰匙扣，我不小心給弄丟了。
這些是你送給我的，我不會扔掉的。
……
沒有開燈的公寓，客廳的一角，有一道纖瘦的身影靜靜坐着。
許靜面對着筆記本。
筆記本是合攏的，並沒有打開。
她的腦子裡，還都是剛纔和陸展顏的對話。那些話語，不斷地衝擊着她。她發愣地坐在那裡，一直沒有動作。而後耳畔又飛速地躥過誰的聲音，近乎是忿然的，失望的，不敢置信的：許靜！怎麼會是你！你們不是朋友嗎？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好可怕！
反正，反正早就已經被討厭了！
已經沒有關係了！
她的手輕輕顫抖着，還是打開筆記本，按了開啓鍵。
原本黑暗的客廳裡，因爲筆記本開啓的緣故，忽然燃起了光芒。
那些幽藍的光芒映襯在許靜的臉龐上，她的眼神卻很空洞。
就像是前兩次一樣，順利地輸入了登陸密碼。找到文件夾所在的位置，然後整個複製拷貝。
許靜握着鼠標的手移動到那個文件夾上，她剛要點擊，卻被突然亮起的燈光一驚。
眼前的黑暗，在這個剎那，一下子轉爲光明。
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許靜也在剎那間，將窗口關閉。
“許靜。”身後，傳來陸展顏沙啞的聲音。
許靜整個人一僵，而後慢慢地回過頭去。她看見陸展顏穿着睡衣，站在後邊。
兩人之間的對視，看似無波，可是卻有一絲異樣，明顯地升起。
在這一刻，許靜的心跳靜止。
陸展顏的心跳，卻也彷彿靜止了似的。
誰也沒有說話，一句話也沒有。安靜到就連呼吸，都變得格外清晰，好像能感受對方，連呼吸都在小心翼翼。
許靜起初是慌亂的，可是在面對了陸展顏以後，漸漸的平靜下來。她似乎料到會有這樣的時刻，竟也變得坦然。動了動脣，她開口喊道，“展顏。”
聽見她的呼喊，陸展顏急忙開口，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語，也不讓她說下去。
陸展顏揉着眼睛，好似要揉去那份酸澀。
她輕聲說，“許靜，你也睡不着嗎？這麼晚了，還起來玩筆記本。”
這樣的回話，卻是在許靜意料之外。
不曾提起，不曾問起，這樣的時刻，她坐在這裡做什麼。可是眼睛卻已經透露了太多，早就心知肚明，早就全都瞭然。她偏偏不追問，也不追究，她只是問她是不是也睡不着，這讓許靜寂靜的心，面臨了震撼。
隨即，陸展顏進了洗浴室。
又一次站在洗輿臺前，這一次，她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是她多麼不想瞧見的結果。
她最不想去證實的真相。
許靜……
是她偷取了筆記本里的資料，因爲她對她的無條件信任。
可是，一定是有原因的。
應該是有很重要的原因。
水聲嘩嘩地響着，陸展顏想到了齊亞，想到了沈逸。一定是爲了他，不然她不會這樣做的。就像是汪雯，爲了陳哲。
這一切是因爲愛。
這不是背叛她。
不是……
客廳裡仍舊坐着的許靜，思緒空白一片。不會這麼巧的，她不會這麼巧半夜起來。前兩天一直失眠沒有睡好，她也沒有行動，今天卻就撞了個正着。似乎，這是故意而爲，只是在等待，只是在試探。
其實，她也早就不信任她了。
什麼時候開始不信任的？
也許，在很久很久以前。
思緒在交錯着凌亂着，紛亂過後，那份沒由來的憎惡更甚，她是如此憎惡着。
許靜的脣抿得愈發緊了。
玻璃門被打開，陸展顏走了出來。
她已經收拾了情緒，微笑說道，“我來給你衝杯牛奶吧，挺有效果的……”
陸展顏說着，已經轉身去衝牛奶了。過了一會兒，她將牛奶遞給許靜。許靜微愣着，接過那份溫熱，只覺得那暖意直達心臟。
卻是那樣冰冷。
不能融化她心中的雪山。
陸展顏瞧着她喝牛奶，則是將筆記本關機，“好了，躺回牀上，閉上眼睛就能睡着了。”
許靜彷彿成了機器人，陸展顏這麼說着，她就這麼做着。
兩人又重新躺回了臥室。
一張牀，兩個女孩子，這樣近的距離，可是心的距離，卻是那麼遙遠，那麼的遙遠。
好似，這一生也無法再抵達的遙遠。
當年的小女孩，當年的少女，當年的相知相伴，在這一刻都變得模糊。
這一夜，陸展顏沒有再睡着。
這一夜，許靜同樣沒有睡着。
窗外的天空，晨曦閃爍，拉開了拂曉的光芒。
※※※
次日一早，許靜先行出發走了。陸展顏的公寓，離她的公司比較遠，所以她總是要先走。好似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可是其實，卻已經明白，裂痕已經產生。陸展顏發愣了一會兒，這才提着公文包下樓。
剛剛走出巷子，陸展顏往捷運站而去。
然而，有喇叭聲響起，“B——”
陸展顏卻沒有聽見，依舊往前走。
直到面前擋住了一道高大身影。
陸展顏這才停住了步伐，恍惚地擡頭，她看見了秦世錦。
冬天的早晨很冷，他呼出大團的白氣，瞧着有些不真實的感覺。陸展顏想要微笑，可是卻笑不出來。只是莫名的，就這樣安心了，在瞧見他的時候，再加上他的問候，“早上好。”
陸展顏原本緊蹙的眉頭，放鬆了些許，“早。”
秦世錦瞧見她這麼失魂落魄的，也能猜到其中的大致。他也問昨天晚上，她究竟有沒有證明。
只是，低頭問道，“還沒吃早餐？”
陸展顏點了個頭，她哪裡還有心思吃早餐……
“那我請你吃？”秦世錦拉過她的手，走在街道上。
陸展顏也不掙脫他的手，只是任由他帶着走。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等她一回神，就看見到了一家早餐店。並不是什麼體面的大店，只是很小的店鋪，賣一些簡單的早餐，生意卻是不錯。
秦世錦道，“你在旁邊等我。”
於是，秦世錦鬆開了手，陸展顏瞧着他去排隊了。
人羣中，如此醒目的存在。
—
“給你。”帶着早餐回來的秦世錦，將兩個包子捧到了陸展顏的面前。
陸展顏接過一瞧，是兩個包子。
車子就在前方，坐了進去，暖氣一開，不再覺得冷了。
陸展顏卻是沒有什麼食慾，只是坐着也不打算開吃。秦世錦瞧了她一眼，動手取了包子，將包子掰開一分爲二，然後各自一半又合二爲一，這才又拿給她，“醬肉和豆沙的，沒錯吧？”
記得以前，她就是個饞鬼。
陸展顏木訥地復又接過，包子的香氣撲鼻而來，她卻依舊沒有吃。
“怎麼不吃？”秦世錦低聲問道。
陸展顏覺得喉嚨有點乾澀，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我口乾，你沒有買豆漿。”
原來是要豆漿。
“我去買。”秦世錦立刻說着，下了車奔回對面的早餐店。
陸展顏就看着他的身影，在那條大街上奔走的身影，心裡漸漸暖了起來。
“有點燙，你喝慢點。”吸管替她弄好，秦世錦將豆漿也遞給她。
一手是包子，一手是豆漿，兩手滿滿都是，好像要把她的心也一起填完整。
這樣的體貼和溫柔，讓陸展顏感動。
秦世錦見她還是發愣着不曾開動，眉宇也皺了起來了，“又怎麼了？”
陸展顏盯着手中的食物，搖了搖頭道，“沒什麼。”
“那怎麼不吃？”
陸展顏悶聲道，“秦世錦，你怎麼對我這麼好。”
秦世錦鬆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眼神很是柔軟，他淡淡說道，“因爲你比較笨。”
因爲笨？
這是什麼回答！
陸展顏撇嘴，終於扭頭望向了他，“哪裡會有人覺得笨的好，聰明的纔好。”
秦世錦深邃的眼眸，沉聲說道，“我就是喜歡笨笨的。”
她就是那個笨女孩！
一顆心也終於溫暖起來，陸展顏收回視線，開始吃東西，一邊吃着，一邊含糊不清道，“我纔不是笨的，我很聰明。”
這分明是謊話……
秦世錦也不反駁她，任她說了。
開車，送她去順安公司。
在公司附近停下來，陸展顏就要下車。一旦恢復過來，她就有些奇怪了，他怎麼什麼都不問？
陸展顏側頭忍不住道，“秦世錦，你沒有話問我嗎？”
“我要問你什麼？”
陸展顏默了下，“沒什麼。”
“我想你知道要怎麼做。”秦世錦溫溫說道，給予她的，是所有的信任，“不需要考慮太多。”
“恩。”陸展顏認真應道。
“只不過。”秦世錦頓了頓，專注地注視着她的眼睛，“你的心裡，應該已經有了答案。”
陸展顏的眼眸一緊，那個答案，她的確已經有了。
坐在車裡，秦世錦望着陸展顏慢慢遠去的身影，眼底深邃一片。
他的笨女孩，看來又笨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