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元,廣陵府知府張琦的小舅子,本身亦是廣陵城內富豪鄧家的嫡子,其姐嫁給了張琦做側室,從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官商聯合吧。
事實上在大周,朝廷是禁止官員與商人有什麼關聯的,因爲那樣會促使一些黑心的商人爲了暴利壟斷某個行業,這會導致物價擡高,不利於國力。
而一旦百姓的購買力低於市價,就會爆發民怨,甚至是暴動,前些年長安、洛陽、南陽一帶的百姓暴動,無非就是當地的黑心米商擡高了米價,直接導致十萬百姓圍攻洛陽,雖說其中有太平軍挑唆的影子,但已足以說明一切。
但是,要使官商分離,這是一件很艱難的事,別的地方且不論,單單說冀京,冀京大大小小數百個世家,哪一家沒有族人專門用以賺錢的商隊?
就連如今僅傳三代的長孫世家都有專門設有商隊,更別說其他傳承數十年、甚至是數百年的老牌世家,數來數去,恐怕也只有樑丘舞以及謝家沒有專門的商隊經營。
樑丘家是因爲世代虎將,而且人丁凋零,老太爺樑丘公心灰意冷,兼之每年有朝廷下撥到東軍的軍餉,老太爺也就懶得組織人手經營了,而謝安嘛,儘管謝家眼下如日中天,堪稱冀京第一具有影響力的豪門,但是謝安手底下,實在沒有什麼精於運營的能人,唯一在這方面稱得上是人才的錢喜,又被長孫湘雨當成跑腿使喚,再者,謝安也沒有足夠的財力與人脈來組織一支商隊。
組織一支商隊奔波於大周各地來回賺錢,沒有一定的人脈根本辦不到,打個比方,蜀地的蜀錦以華麗著稱,向來是各地暢銷的奢飾品,可是你隨隨便便派幾個人到蜀地就能購到蜀錦麼?
不能!
因爲這會牽扯到當地許許多多世家的利益,哪怕謝安是刑部尚書,是故,要在蜀地收購蜀錦,就要取得當地世家的友誼,打好關係,這可不是一朝一系的事。
正因爲過程極其麻煩,謝安也就懶得來組建商隊了,反正以他如今的地位,少不了冀京各世家爲了討好他私下的贈送。
總得來說一句話,離冀京越遠,朝廷的影響力越薄弱,而當地世家的影響力便愈發強大,這或許也就是所謂的山高皇帝遠吧。
而在廣陵,這鄧家便是當地屈指可數的豪門世家,經營着蜀錦的銷路,原先蘇家也做過這行買賣,甚至在謝安的建議下,幾乎壟斷了廣陵整個蜀錦行業,從而引來了當地其餘經營蜀錦的世家的敵意,終於釀出慘事。
一想到蘇家,謝安暗自嘆了口氣,記得當年,他全心全意地經營着蘇家的絲綢買賣,一來是爲了報答蘇家大小姐蘇婉的救命、收留之恩,二來嘛,無非就是想接近她,想接近那位溫柔的女子。
那時一心要讓蘇家成爲廣陵絲綢、蜀錦行業龍頭位置的謝安,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番幫助反而使得蘇家家破人亡。
“年輕氣盛啊……”用唯一能動的左手端着酒杯飲了一口,謝安微微嘆了口氣。
右手旁的苟貢聞言一愣,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那個囂張跋扈的鄧元,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壓低聲音冷笑說道,“何止是年輕氣盛,簡直是目無旁人!”
苟貢以爲謝安指的是那個鄧元,可事實上,謝安說的是當年的他自己。
“呵!”見苟貢似乎誤會了,謝安也沒去解釋,淡淡觀望着那個鄧元。
正如書生墨言告訴他的一樣,鄧元在廣陵的威信確實不低,自打此人走進來後,許多原本在此解悶吃酒的客人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顯然是有意避開鄧元,以免惹來橫禍。
這使得原本客滿座滿的大廳,一下子就走了一半,而廳中央最顯眼位置的那幾桌,更是走得一個都不剩,除了謝安一行這幾桌來,只剩下寥寥十來人還在,但是謝安看得清楚,那些人不是不怕鄧元,要不然,爲何不再像方纔那樣喧鬧,肆意與陪酒的女子親親我我了呢。
不過那些人一走,對於謝安這一行人而言倒是好事,畢竟謝安身後還有十來人沒有座位,如今正好找個空位坐下。
在謝安等人的目視下,那鄧元大搖大擺地在大廳最顯眼的位置坐下,目視了一眼身旁一名隨從,當即,那隨從從懷中摸出兩錠銀子,足足五十兩一錠的銀子。
“老鴇!”鄧元一拍桌子,扯着嗓子喊了一聲。
當即,有一名四十左右的婦人堆着笑容迎了過來,不動聲色地將那兩錠銀子收下,諂笑說道,“鄧公子您這……太客氣了!——鄧公子有何吩咐?此地人多嘴雜,不如鄧公子上二樓雅間去,老身喚幾位女兒來服侍鄧公子……”
此婦人此刻口中所說的女兒,指的可是在大廳陪酒的這些鶯鶯燕燕,而是有些名氣的名妓,與一般在大廳陪客的女子不同,青樓內有[牌子]的名妓,基本上都有一間她們各自的雅間,而且,這類女子擁有選擇客人接待的權利,說地簡單點,並不是你有錢有勢就能見到的,除非是這些名妓對你感興趣,再者,就算是被請入了雅間,也不是就做那檔子事,一般能成爲名妓的女子,大多都是才藝雙絕,她們會出題試探你,若是你通過了她們的考驗,引起了她們的興趣,才能留宿,否則,對方陪你喝幾杯酒,就得請你打道回府了。
是故,一般在青樓內,很容易見到許多文人墨客在此吟詩作對,爲了便是引起二樓雅間內那些名妓的注意。
當然了,這不成文的規矩也不是死的,就拿謝安在冀京的風流往事來說,他就不需要遵從這條規矩,若是他的妻子樑丘舞、長孫湘雨在冀京實在是名氣太大,謝安早被那些蜂擁而來的名妓們給吞了。
但那只是在冀京,眼下在廣陵,自打謝安坐下後,除了幾個伺候酒水的女子外,有人過來搭理麼?沒有!
理由很簡單,謝安在廣陵的名氣,遠遠不如鄧元大,不如此人具有影響力,除非他打出冀京朝廷刑部尚書的官職,當然了,謝安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的,因爲這實在是太丟人了,逛一回青樓還要用官職來顯擺,這會令人笑掉大牙的,甚至於此事若是傳到冀京,毋庸置疑御史臺會參他一本,參他罔顧朝廷命官顏面。
在這種風花場所,可以擺弄學問,可以顯擺家勢,可以炫耀財富,唯獨不可以顯擺官職,畢竟你不要顏面,朝廷還要顏面,不是麼?
“少說廢話!”以鄧元那囂張跋扈的模樣,顯然不可能對那老鴇客氣,猛一拍桌子,冷聲說道,“你替本公子去轉告玉書姑娘,本公子要見她!”
鄧元口中的玉書姑娘,指的便是這迎春樓的當紅頭牌名妓,[四姬]之一,[蜃姬]秦可兒,[玉書]是她的[牌名],簡單地說就是她們這些風塵女子在青樓內謀生時的化名。
畢竟再這麼說,在青樓謀生也斷然稱不上是什麼光宗耀祖的事,有些女子無奈流落風塵,感覺愧對父母長輩所取的名字,所以在青樓內有條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不可以稱呼那些女子的本名,這是對該位女子的不尊重,甚至是侮辱。
就拿[蜃姬]秦可兒來說,你可以叫她玉書、玉書姑娘、玉書小姐,但是不可以叫她秦可兒或者可兒,這是對她的不尊重。
流落風塵時間越久的女子,就愈發在意這類事,你叫她們的本名比出言侮辱她們更加嚴重。
“鄧公子要見玉書小姐?這個……”聽聞鄧元的話,老鴇的臉上當即堆滿了苦笑,爲難說道,“玉書身體不適,恐怕……”
“啪!”鄧元重重一拍桌案,打斷了老鴇的推脫,凶神惡煞地盯着老鴇,冷笑說道,“又身體不適?——怎得這般巧?本公子每回來她每回身體不適?”
見鄧元發怒,老鴇正要辯解,忽然從旁傳來一聲冷笑。
“看不出人家玉書小姐壓根就不想見你麼?傻蛋!”
這句話猶如滴入滾燙油鍋的涼水,叫鄧元心中的怒火頓時便炸開了。
“是哪個混賬東西說的,給本公子站出來!”
話音剛落,除了謝安與書生墨言那幾桌外,其餘的客人紛紛低下了頭,不敢直視鄧元憤怒的雙目。
“方纔是你說的?”鄧元滿臉怒容地盯着數丈外桌旁自顧自喝酒的書生。
很顯然,那位書生正是墨言。
“是本公子說的,怎麼了?”書生墨言淡淡地瞥了一眼鄧元,毫不在乎鄧元身旁那十來個惡奴。
想想也是,他有謝安手底下四十來個武藝高強的刺客做後盾,會畏懼鄧元那些人的恐嚇?退一步說,就算是沒有謝安那些刺客相助,以他的武藝,也不會去在意鄧元那些人。
“墨……墨公子?您何時來的?恕老身眼拙方纔真沒瞧見您……”老鴇嚇了一跳,連忙過來打圓場,連連以目示意墨言。
老鴇方纔當真是沒瞧見墨言麼?顯然不是!在她看來,這位書生也算是樓裡的熟客了,這幾日來更是花錢無數,她可不想這位金主與鄧元起什麼爭執,壞了生意。
但可惜的是,墨言這回的目的就是挑撥鄧元,又豈會在意她,在瞥了一眼鄧元后,書生冷笑說道,“玉書小姐那是何等身份,豈是你說見就能見到的?”
那鄧元原本見老鴇出來解圍,知道對方恐怕也是青樓內的熟客,原本倒也不打算怎樣,可如今見墨言這麼一說,他心中的怒氣頓時被激了起來。
“怎麼?你以爲本公子就見不得玉書姑娘麼?——你可知道本公子是何人?”
墨言聞言哈哈一笑,說道,“鄧元啊鄧元,本公子當然知道你,城內王家嫡子,知府張大人的小舅子,可那又如何?——還不是跟在下這個窮書生一樣?欲求見玉書姑娘一回而頻頻被拒?”
“你……”鄧元聞言大怒,不悅罵道,“本公子豈能跟你這個窮酸書生一樣?”
“難道不是麼?”墨言聳了聳肩,故作不在意地說道,“在下一介窮書生,欲見玉書姑娘而不得,足下家勢顯赫,照樣也見不到玉書姑娘……在下聽說,鄧公子這數年來頻頻來此,求見玉書姑娘上百回,可你瞧見了麼?沒有!”
“……”鄧元氣地滿色通紅,狠狠瞪了一眼墨言,轉頭對老鴇怒聲說道,“老鴇,今日本公子定要見一見玉書姑娘,倘若你再敢阻攔、推脫,可別我不客氣!——快去!”
老鴇聞言心中苦笑,怨氣重重地瞧了眼墨言,蹬蹬蹬上了二樓。
見此,鄧元得意地瞥了一眼墨言,後者撇了撇嘴,故作憤憤地說道,“得意什麼?不是還未見到麼?”
也不知怎麼,瞧着書生那酸溜溜的表情,鄧元臉上的怒意竟消逝地乾乾淨淨,從容地坐下,自顧喝酒等待。
這一切謝安皆看在眼裡,不由得他暗自驚訝書生墨陽手段高明,先是暗捧了那鄧元一把,化解了先前那句插話所帶來的鄧元的敵意,繼而用話擠兌鄧元,逼得鄧元爲了彰顯自己與這個書生並非是一個層次的人物,語氣強硬地叫老鴇先去通報。
換而言之,這書生幾句話就將鄧元對他的敵意轉嫁到了這座青樓身上,而且將這份敵意擴大了幾倍,尤其是最後那故意裝出來的酸溜溜的表情,簡直就是神來之筆,使得鄧元心中大悅,不至於因爲方纔的事去報復他。
人才!絕對的人才!
謝安心中暗暗稱讚。
[接下來就看公子的了……]
清楚瞧見了書生墨言的眼神示意,謝安微笑着對他點了點頭,繼而壓低聲音對苟貢說道,“回頭去查查此人的底細!”
苟貢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繼而深深打量了一眼書生墨言,畢竟他是謝安的心腹,哪裡會不知,自家大人這是對那位書生起了愛才之心,如果對方底細乾淨,不出意外就能一躍成爲自家大人的心腹,與他苟貢平起平坐。
不多時,老鴇急匆匆地從二樓走了下來,眉開眼笑地對鄧元說道,“恭喜鄧公子,賀喜鄧公子,玉書姑娘請鄧公子到二樓雅間相見……”
“本公子說什麼來着?”鄧元哈哈大笑,得意地瞥了一眼書生墨言,見對方一臉頹態,心中更是歡喜,他哪知道,他早已被那個看不起的書生給算計了。
就在鄧元滿心歡喜地想跟着老鴇到二樓去時,忽然大廳傳來一聲不悅的話語。
“且慢!”
哪來這麼多事?
鄧元心中嘀咕一句,下意識轉過頭去,只見在靠近門的那一桌上,有一位身穿焰紅色錦服的公子哥正冷冷地望着他,或者說,是冷冷地望着他身旁的老鴇。
很顯然,這位公子哥正是早前與書生墨言商量好的謝安。
“老鴇,過來!”謝安淡淡說道。
老鴇聞言一愣,有些納悶地瞧着謝安,可能是見謝安比較眼生吧。
見此,蕭離勃然大怒地站起身來,一拍旁邊數名刺客所坐的那張桌子,怒聲罵道,“我家公子叫你過來,你聾了麼?!”
嘩啦一聲,那張桌子頓時散架,老鴇心中一驚,連忙堆着笑容小跑過來,面朝謝安連聲問道,“這位公子不知有何吩咐?”
只見謝安擡起左手指了指鄧元,淡淡說道,“方纔本公子詢問過,玉書小姐不見客!——憑什麼他可以去見玉書小姐?而本公子就不行?”
“看不起我家公子麼?——還是擺明要欺負我等外鄉人?”苟貢眼神一冷,一把將手中的酒杯捏成了粉末。
話音剛落,除了書生墨言那一桌的幾名刺客外,其餘四十來名刺客同時站了起來,怒視老鴇,嚇地連連後退。
問過?何時問過?
老鴇努力地回憶,卻絲毫沒有印象,他哪知道,謝安根本就沒有問過他,不過就是照着他與墨言商議的計劃行事罷了。
倘若謝安一開始就說要見秦可兒,老鴇只要說句不見客謝安就沒轍了,畢竟他不可能真的強行將那個女人擄走,因此,書生墨言便利用鄧元,逼得青樓不得不妥協,這樣一來,謝安就有說辭了,畢竟這麼一來,理虧的是青樓,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就拿眼下的老鴇來說,她如今可是百口莫辯,畢竟本來秦可兒確實是不見客的,無非就是鄧元在廣陵城頗有勢力,秦可兒不想事情鬧大,是故見見鄧元罷了,卻不想中途冒出謝安來,而且對方說的句句在理,不由地老鴇不心下苦笑連連。
“你算什麼東西?”見中途殺出個傢伙來壞自己好事,鄧元滿臉怒容地走了過來,不過礙於謝安身後那四十來個打手模樣的傢伙,鄧元也沒敢走太近。
謝安聞言瞥了一眼鄧元,絲毫不理會他,只是神色冷淡地望着老鴇,畢竟鄧元不過是他投石問路的小石子,目的就是叩開秦可兒那間廂房的門,如今老鴇明擺着理虧說不出話來,效果已經達到,他哪裡還會在意這種小角色。
別說鄧元,就算是整個廣陵府衙謝安都不放在眼裡,畢竟李賢早前就承諾過他,在江南時,他謝安隨時有權可以任免當地官員,換句話說,看誰不順眼謝安便能免了誰的官職,看誰順眼就替提誰的官,全在謝安一念之間,哪怕是廣陵當地首官,廣陵府知府!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老鴇滿臉堆笑問道,期間,她暗自打量着謝安,要知道,能做老鴇的,顯然得具備眼力毒辣的才能,能夠看出一個人的身份地位,而如今的謝安在她看來,無疑是那四個字,深不可測!
也是,以謝安堂堂刑部尚書的官威,就算是脫掉官服,這份上位者的氣勢,也斷然不是鄧元這種廣陵城的惡霸可以相提並論的,謝安一個眼神就叫老鴇不由心生畏懼,更何況還有四十來個刺客正惡狠狠地瞪着她,彷彿要將她千刀萬剮。
“本公子複姓長孫,單字名武!”
“原來是長孫公子……”老鴇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堆着笑容一臉爲難地說道,“長孫公子莫怪,其實玉書姑娘平日裡是不見客的……”
“他能見爲何本公子見不得?”謝安淡淡說道。
老鴇張了張嘴,啞口無言,滿頭大汗地思忖了半響,訕訕說道,“鄧公子他……他情況特殊……”
“原來如此,”謝安故作恍然地點了點頭,慢條斯理說道,“本公子明白了,換句話說,方纔那廝耍潑耍橫,才逼得玉書小姐不得不見他……倘若只有如此才能見到玉書小姐,那簡單!——給我砸!”
四十來名刺客聞言當即開砸,將大廳內的桌椅、花瓶砸地粉碎,只看着老鴇又心疼又驚恐,就連鄧元亦是一臉意外地瞧着謝安。
“長孫公子,長孫公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老鴇連聲求饒。
事實上謝安也不是真的要砸了這青樓,無非就是堵老鴇的嘴罷了,眼下見對方求饒,謝安遂擡起左手,淡淡說道,“都住手吧!”
四十來名刺客一字排開,環抱雙手冷眼望着老鴇。
只見老鴇苦笑連連,心中暗恨鄧元,要不是他,如何會惹來這般禍事?
而與此同時,在二樓的走廊,有一名小丫頭正瞧着大廳內的事,見謝安手底下四十來個人一起開砸,慌慌張張地來到了秦可兒雅間內。
而此時在雅間內,[蜃姬]秦可兒正坐在一張矮桌後撫着琴,不得不說,秦可兒確實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比之長孫湘雨恐怕也不遜色多少,秀目微睜,白皙而修長的十指輕撫琴絃,給人一種可遠觀而不敢褻瀆的淡然。
而不可思議的是,素來不見客的秦可兒,此刻廂房內竟站着一名男子,不是別人,竟正是廣陵刺客的三首領周東。
“哼,那鄧元還真是膽大包天啊!——二姐,要不要小弟替你去教訓教訓他?”
秦可兒微微擡頭望了一眼眼前的男子,淡淡說道,“那是妾身的事,不需要你來插手……你可以走了!”
周東聞言聳了聳肩膀,苦笑說道,“二姐這話有些不近人情啊……”
“不近人情?”秦可兒微微一笑,淡淡說道,“早前你等去殺那個人時,可曾叫妾身知曉?如今惹出了滔天大禍,便來妾身這尋求幫助?——你們可真有膽量啊,爲了那數百萬兩酬金,竟然去行刺當朝刑部尚書……這下好了,這幾日東嶺衆與金陵衆滿城搜尋着你等蹤跡,虧得你等躲藏起來,要不然吶,恐怕對方是見一個殺一個……”
周東聞言苦笑一聲,嘆息說道,“二姐莫怪,小弟也是事後才得知此事的,要不然,斷然不敢接單派人去行刺那謝安……”
“你自然不敢!”秦可兒冷笑一聲,嘲諷說道,“冀京朝廷此番可不是小打小鬧,[八賢王]李賢率十萬冀州兵進駐兗州,又調大梁八萬軍至揚州,你等應該慶幸那謝安還未調大軍過來廣陵,要不然,八萬大軍一堵各個城門,挨家挨戶搜尋,你等豈還有命在?”
周東聞言暗自嘆了口氣,在深思片刻後,懇求說道,“二姐,看在我等早前同屬一支的份上,二姐此番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怎麼救?”秦可兒秀眉一挑,淡淡說道,“就憑妾身手底下那些弱質女流,打探打探情報尚可,其餘的,可萬不能及,不比你等,接單殺人,哼!”說到這裡,她眼中露出幾分厭惡。。
深深望了一眼秦可兒,周東低聲說道,“二姐,事到如今,咱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二姐這些年來勾結太平軍,替其收集大周朝廷情報,小弟不是不知情……三王那邊,二姐也沒少跟他們打交道吧?”
“……”秦可兒聞言小口微張,有些驚訝地望了一眼周東,繼而淡淡說道,“妾身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以爲太平軍會來搭救?——若是那伍衡當真敢這麼做,就不會叫你等去行刺那謝安,虧得你等還自以爲佔了便宜,沾沾自喜,就瞧不出人家那是將你等當槍使麼?——謝安,那是大周皇帝李壽身邊最受信任的重臣,[炎虎姬]樑丘舞之夫,你等接這單時,就沒想過會事成之後會遭到何等的報復麼?”
“事到如今,再說這個也太遲了吧?——勞煩二姐聯絡太平軍……”
“不可能的!”打斷了周東的話,秦可兒搖頭說道,“太平軍還未準備就緒,絕不可能當面與那謝安起衝突,一旦他們露面,便意味着廣陵這一帶全線成爲戰場,揚州八萬精銳兵馬會第一時間趕來,那時各地郡縣官府會瘋狂掃蕩太平軍勢力……太平軍還未做好準備,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與朝廷正面交戰!”
“那三王……”
“三王?”秦可兒冷笑一聲,淡淡說道,“八賢王李賢帶着十萬冀州兵在南陽一帶擺開陣型,直接將兵力架在三王家門口,三王豈敢輕動?——秦王李慎是個聰明人,他很清楚,眼下他一旦與李賢開戰,無異於替太平軍做嫁衣,秦王李慎叫你等暗殺謝安,無非就是想將朝廷的注意力轉移到廣陵,使得他那邊好喘口氣罷了,虧你等連這般淺顯的事都看不出來!——太平軍那個小丫頭,別看年紀不大,城府深地很,精打細算,想佔她的便宜,難如登天!”
“照二姐這麼說,我廣陵刺客行館此番是必死無疑了?”
“……”秦可兒聞言深深望了一眼周東,抿嘴輕笑說道,“周東,少在妾身面前裝模作樣了,你心底不是已經有了主意麼?——那謝安要殺的人乃廣陵刺客之首萬立,你不過是小小三首領,與你何干?”
聽聞此言,周東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正要說話,卻見秦可兒不耐煩說道,“行了,你回去吧,要不然撞見那鄧元,來得妾身來費力圈說……”說着,秦可兒疑惑地望向閉緊的廂房門口,暗自納悶那鄧元爲何還不上來。
而就在這時,有一名小丫鬟推門走了進來,一臉着急地說道,“小姐,不好了,有人在樓下大廳鬧事,還說若是小姐不見他,他就砸了這裡……”
“妾身不是說了見那鄧元麼?”秦可兒疑惑問道。
“不是的,不是那個鄧元,”小丫鬟連連搖頭,着急說道,“是另外一名公子,看似是外鄉人,好像是叫長孫武……”
長孫武……
大周刑部尚書謝安的化名!
秦可兒心中咯噔一下,面色亦微微有些慘白,慍怒地望向周東,咬牙說道,“看你等做的好事!”
周東聞言輕笑一聲,聳聳肩說道,“哎呀,不妙呢,那傢伙找到這裡來了,哦,對了,在城內市井傳聞中,二姐可是我廣陵刺客某位首領的女人呢!——聽說那謝安最喜收集美色,嘖嘖!”
秦可兒美麗的臉龐氣地微微發白,輕輕咬着嘴脣,皺眉思忖了一下,轉頭詢問小丫鬟道,“他……那位長孫公子眼下何在?”
小丫鬟匆忙跑了出去,片刻又回來,滿臉古怪地說道,“那人正在與鄧元較勁,都怪有個書生說了句不中聽的話,唆使着那二人要替小姐贖身,如今價碼已開到六十萬兩,老鴇攔都攔不住……”
秦可兒聞言秀眉禁皺。
鄧元雖說不好惹,但秦可兒倒也不怕,畢竟她在廣陵府也有人脈,不怕那鄧元對她做出什麼來,可是那謝安,卻是她萬萬惹不起的……
一想起周東方纔所說的戲言,秦可兒心中苦笑。
原本她想借廣陵刺客威名趕走一些狂蜂浪蝶,卻沒想到今朝卻無辜受到牽連,稍稍一想她就猜到,那謝安此番恐怕是專門衝着她這位[傳聞中廣陵刺客首領的女人]而來……
倘若那謝安是貪圖她美色而來,秦可兒倒是還稍稍心安一些,可若那人是爲了報復廣陵刺客而來,那就比較棘手了,一個不好……
廣陵刺客,可不單單只是萬立那些接單殺人的傢伙啊,還有許許多多專門打探情報的弱質女流,一旦勾結太平軍、勾結三王的事蹟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一想到那些在自己手底下謀生的無數苦命女子,秦可兒不禁咬了咬嘴脣,美麗的眼眸中泛起陣陣憂慮。
尤其是小丫鬟那句贖身的話,更是讓她苦笑連連,糟糕的是,她還無法向人解釋,畢竟只有極少一部分人才知道,她並非是無奈淪落風塵的女子,如此又何來贖身一說?
可是,此事又該如何解釋呢?
抿了抿紅脣,秦可兒陷入了深思,絲毫沒有注意到周東早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