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陰魂有一下幾點好處:
第一,別人看不見你,有的時候出入一些門禁,可以免去不少麻煩;
第二,不用搭乘交通工具,就能去很遠的地方,御風而行,速度還挺快。
早上我們還在鬼城裡看日出,到傍晚時分,我們三個已經又回到了B市。
急報是凌晨發出的,會館防護被破,也沒說到底出了什麼事,就凌睿趕緊回來救命。
可能是因爲時間緊急,來不及說明。這急報是特殊渠道發送,不會是假的。陰燁塵緊急發送消息讓在附近外出的陰差立刻返回大本營,凌睿也在找我們之前先派一部分人趕回去。等我們急匆匆地趕回會館,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
會館燒起一場大火,整整燒了一天。明火在我們剛到之前才被撲滅,環繞市中心一公里以外都能聞得到刺鼻的煙火味,整個大樓被燒得面目全非。
消防車停兩大排,看熱鬧的人羣遠遠圍着,警戒線拉出個方圓一公里的圈子。
我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們身後,暗想,這一次事故連人間都介入。警車、救護車就停在急救的外圍,滅火幾乎已經進入收尾工作,但見灰濛濛的天空,彷彿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來。
站在殘敗的大樓門前,陰燁塵抿着雙脣,陰沉沉地看現場情況,誰也沒有開口說第一句話。
我只覺得幾道黑影神不知鬼不覺地露面,林林總總十來個人,行色匆匆地半跪在九哥面前,沉聲道:
“大人,您回來了?”
凌睿臉色鐵青,脖子上的青筋就沒下去過,他的心在滴血,面上卻依然平靜如常,就像暴風雨前的平靜。
他問道:
“其他人呢?”
這些人是凌睿提前派來的,來時火還沒滅,不過身形狼狽,有的衣服都被燎了。
爲首的陰差慚愧沉重答道:
“結界被破,沒見敵人出來,只是外圍的法陣換了,裡面的人出不來,我們也進不去。剩下的兄弟,還沒消息……”
路上聽他們簡單交換意見,我大概知道會館留存陰差大概有五百人,其中一半被九哥安排出去,在幾個要緊的地方尋找證據,還沒回歸,還有幾十人是凌睿及時抽調到酆都負責我們安全,此刻依然留在那裡鎮守。而剩下的那兩百多人……全部在會館待命,原本今夜要整裝全部前往酆都的。
溟烈,好似知道九哥的計劃一樣,搶先一步殺過來,端了大本營不說,竟然還一把火給燒了!
大火雖然被撲滅,不過燃燒過的地方依然還能看得到有火星。
“法陣我來破,你們準備一下,一會速進去救人。”陰燁塵鬆開我的手,打算施法破陣。
這時候那個陰差又道:
“大人……這大火不是普通的火……是流火!”
凌睿眼神一頓,連九哥也停下了腳步。
流火,那是讓靈魂畏懼的火。
有多少罪惡的靈魂是被九哥手中的冥焰流火燒成灰燼!
只不過——這火怎麼會燒到這裡來?!
凌睿看着陰燁塵,錯愕道:
“溟烈怎麼會有火種?”
雖然現在大火已經撲滅,但是殘餘在灰燼裡的小火星,它的威力也同樣不容小覷。
若沾在身上,那就只能被燒死。
陰燁塵懸在身體兩側的手緩緩擡起,他閉上眼去感知流火存在,凌睿索性讓跪着的陰差都起來,仔細詢問大火是怎麼着起來的,結界是怎麼被破的,急報裡說
不清楚,現在正需要時間弄清楚真相。
陰燁塵去了法陣,低聲說了一句:
“流火的明火都已經滅了,你們小心跟我進去救人,只要一線生機,都要把他們找出來!”
陰差們臉上不見一絲畏懼,道了聲“是”,他們越過忙碌施救的人羣,義無反顧地衝進了廢墟當中。
九哥沒有阻止我,因爲他清楚,如果把我留在原地我也不會乖乖等着,還不如帶在身邊的來的安全。
大樓裡面一片焦黑,隨時都有要坍塌的危險。剛一衝進破碎的法陣,一股熱浪迎面撲來,溫度高的驚人,我心不由往下沉,如果法陣被鎖,裡面的人逃不出來,那二百個陰差只怕是凶多吉少。
回來搜救的陰差裡,答話的那個品階最高,叫元輝,據他口述,大火是從大樓內部燒起,當時裡面的人正集在一處安排出發去酆都的事宜,躥起來以後,先是想法子給凌睿傳了急報,然後就帶着人去滅火。
一靠近火苗,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普通的大火。
流火傷魂,普通的陰魂根本只有受死的份,元輝立刻帶人往沒火的地方撤,並且將人羣分散,成組撤離。
再到後面,大火把門都燒變形了,各自都失去了聯繫,等到元輝帶着這一撥人好不容易趕回來,大火已經徹底燒起來,濃煙滾滾,火舌躥十多米高。
他們不敢進去送死,只能等着陰燁塵回來。
“外圍的法陣被換了,你們也進不去,怎麼能知道里面的情況?”
陰燁塵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問的每一個問題都不是隨心,元輝回答:
“法陣是單向的,有進無出。我們一開始沒有十足的把握,就想先破陣。有裡面的兄弟逃出大樓,這些線索都是元傑隔着法陣告訴我的,他懇求我一定如實轉達給您!可是不一會,火勢越來越大,飛濺的火星四處流竄,空氣裡也都是,元傑……元傑爲保護跟他一起出來的兄弟,都化成飛灰了!”
聽完以後,我渾身寒戰,這麼變態!?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戰友在面前燒成灰燼,他出不來,你卻可以進去救他,但是誰都知道,進去以後,就出不來了……
元輝說到這裡,聲色帶着一絲哽咽,他噗嗵一聲跪下,痛苦道:
“元輝辦事不利,沒能破陣,元傑一行逃出大樓,卻被法陣困住!沒能救下……大人,請您責罰!”
那個時候生死一線,進一步是魂死,退一步卻是心死!
沒有誰的心事鐵做的,可以對兄弟的死無動於衷。可是在那一剎,能想清生死情義孰重孰輕,對一個人來說太難!
這是一個無論怎麼選都會遺憾的決定,折磨死去的陰魂,也折磨留下的陰魂。好毒的法陣,好深的計策。
即便有陰差逃出法陣,可留在心底的陰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抹去。
陰燁塵抿脣不語,凌睿在氣頭上,語氣難免有些衝,要不是因爲我們人還在廢墟里找人,估計他早就上手揍元輝了。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我平靜地開口,所有人都愣住,走在前面的九哥停下來回身看我,我站在他們中間,分析:
“敵人用這個有進無出的法陣,就是爲了摧毀你們的意志。一個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行屍走肉一般地活着。失去鬥志,失去信念比什麼都可怕。那些陰差被火燒死不是你們沒有給與援手,相反,如果你們伸手,纔是中了敵人的詭計。”
事實如此,法陣破不了,進去的人除了白白化成灰什麼忙也幫不了,至多就是
讓九哥的軍隊多少幾個人。那根本就是個陷阱,不跳纔是明智的。
我與九哥並肩站在一處,看着元輝還有那幾個陰差帶着疑惑和希冀的眼神,繼續道:
“會館被襲,如果全軍覆滅,那纔是敵人計謀得逞,如果僥倖逃出幾個,意志變軟,鬥志全無,那更好,如此一來,還等什麼十五,一場火就可以結束一切。”
“你?!”元輝憤憤瞪着我,要不是凌睿和九哥在,估計能吃了我。
陰燁塵一揮手道:
“先不說法陣的事,找人要緊。”
他說完深深的看我一眼,那個眼神讓我後背發涼。
我難道說錯什麼嗎?
元輝也閉口不再說自責贖罪的事,大家繼續把目光放到搜救上。
廢墟里越往裡走,溫度越高,剛開始還偶爾能遇到幾個搜救的消防員,越到裡面連一絲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陰燁塵看似帶着我們毫無目標的翻找,可憑記憶,我們進來以後徑直往裡插,幾乎都沒怎麼拐過彎。
九哥的目的地很明確,方位大概是穿過這棟建築——他是要去後堂?
我忽然想起,後堂也有九哥設下的禁制,不過那時候是爲了保護我的,難道那些被困的陰差會去那裡嗎?
困惑之間,陰燁塵又細細問了普通人是否有傷亡,元輝支支吾吾的回答:
“大火發生在夜裡,倒是沒有顧客,不過有幾個值夜班的保安,還有保潔人員……估計是……”
前方的男人後背繃得很直,每次他盛怒的時候都是這樣,一言不發,怒火好像都化作理智的剋制。
爲了掃清自己的敵人,竟然連人間的秩序都不顧!
溟烈,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陰九,你看出這流火的來源嗎?”
凌睿沉聲問,可是那語氣很顯然他應該已經猜到答案,只是在向九哥求證。
“流火火種一直敬奉在閻羅殿,普通陰差一觸即死。除非——”陰燁塵沒有繼續往下說,凌睿眼神凌厲,恨聲道:
“除非是借到盛火種的器皿,可是那器皿在顏臻手裡,難道她真的打算站在溟烈那邊!?”
陰燁塵淡淡地,似乎懶得解釋,只說:
“等以後你親自問她。”
我暗自嘆口氣,凌睿應該還不知道顏臻和九哥鬧翻的事情。那次在電梯裡,九哥毫不客氣地拆穿她心底,揭開她僞善的面具,以顏臻善妒的性格,再被溟烈唆使,這種事情估計也做得出來。
正說着,陰燁塵腳步一頓,忽然蹲下身撿起了一樣東西。
是陰差死後化灰留下的定魂玉。
陰燁塵扒開上面的灰燼,仔細看看,大夥一愣——
這化成灰的陰差,怎麼是陰司局的人?
“元輝,你確定火是從樓裡面燒起來的?當時元傑他們往外衝的時候,有沒有不是會館的人衝出來?”
元輝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
大火當時,會館裡還有溟烈的人?陰燁塵順着這條小道進去,又陸陸續續撿起陰司局陰差的定魂玉,足足有十來個,都是在這裡被燒成灰燼。而這條路,我很熟悉,再往走幾步,就到和後堂連着的那個消防門。
“溟烈派人到後堂來幹什麼?”我十分好奇地問九哥,凌睿卻還是沒懂,傻呵呵地說:
“什麼來後堂?”
陰燁塵站起身,握緊了定魂玉,抿脣一笑:
“走吧,看來後堂裡能給咱們一個驚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