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高三註定沒有自由。一張課桌桌子上、桌肚裡、桌椅下,全都是書,課本、參考書、習題集、套卷、打印的複習資料。
它們堆砌起來,像一堵堵有形的無形的高牆,牽制着學生們,不准他們的身心飛到外面去。書本和瓶底似的眼鏡隔住了彼此渴望交流的目光,“沙沙”的書寫則是無言的宣泄。
黑板前掛着倒計時牌,有“離考試還有213天”幾個猩紅的大字。
“好累。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有學生欠身伸着大大的懶腰。
大家對這句話產生了共鳴,教室開始起了微微騷動。
然而沒有一個人下座位。
大家口頭抱怨歸抱怨,然而一個個身體卻很誠實,沒人敢在寶貴的休息時間挪動腳步,即使是去上個廁所或是打個水,都是步履匆匆的來和去。
到了十一月底,連結伴上廁所的現象都少了很多。
紀蘭楨也是,她現在連水都很少喝,就是爲了圖省事。
不過她必要的時候還是會稍作休息讓腦子活動一會兒,最起碼讓大腦有個從be able to過渡到秦始皇的準備。
就在她從閉眼的那一瞬間,她鼻尖下有飄過類似辣條的油香。
眼睛閉上了,其他感官就變得尤其靈敏。紀蘭楨現在能通過油香的遠近來判斷吃的人是誰,能聽到類似於咀嚼的聲音,清晰的她可以數出對方嚼了多少下。
她不自覺地吞了下口水。
想吃東西,很想吃。
雖然這只是下午第一堂課,雖然她中午也吃了。
吃了什麼呢,讓她想想,米飯吃了兩小口,打的清炒西蘭花和尖椒炒肉吃完了。哦,還有一碗湯。
可就是這樣,她現在極其想吃東西。
像指甲來回剮蹭牆面,像有人照着她最脆弱的神經給了一拳又一拳,她腦子裡嗡鳴聲一片,都是叫囂着想要吃的。
辣條、薯片、甜甜圈、油條、千層蛋糕,每一個在她腦袋裡被勾勒出來被具象化,每一個都變得無比可口楚楚動人。
紀蘭楨清楚這個預兆。
這是暴食來臨前的預兆。
可是不能吃,她睜開眼睛翻箱倒櫃去找本子,動作大的讓同桌葛佳都側目,可是紀蘭楨不在乎。
她翻開冊子,翻到中間隔了一面空白的地方,那是她重新開始記錄的標誌。
而這頁空白往後,還沒能寫掉完完整整的一面。
這是她和鄭麒約飯的第三天。
紀蘭楨告訴自己,還有至多四個小時就會見到鄭麒了,然後他們會去吃飯。
想一想,你希望見到鄭麒的時候是捧着像孕婦一樣的大肚子去見他嗎?或者,是帶着虎口的新傷、粗啞的聲腔去見他?
不行。
這個答案從她開始預設場景之後就呼之欲出了。
可是不吃東西心慌的感覺讓她如百爪撓心,鄭麒是她殘存的理智,可是這種理智她好害怕會在某一時刻會斷掉。
那如果、如果今天能不暴的話,晚上她可以允許自己多吃一點點,算是獎勵。
紀蘭楨在心裡給自己安慰。
暴食的念頭就好像易拉罐裡的汽水立馬要爆開,而她憑藉着最後這點堅持,生生把它給壓了下去。
還好今天下午是地理課,老師連堂進行一次小測驗。
在晚上見到鄭麒的第一秒,紀蘭楨打心裡感謝地理老師賞的這次臨時測驗。雖然難度大大的有。
“我先過去。”鄭麒打好飯說完就去取餐具了,留下紀蘭楨在那裡糾結晚上到底吃什麼。
雖然她下午給自己了一個許諾,說如果不暴食的話就可以多吃一點東西,但當面對琳琅滿目的食物,她卻犯了難。
晚上她不吃飯菜,包子熱量太高改成了蒸糕再配一碗豆漿,攝入的熱量是在她能接受的範圍內。
可是如果再吃點什麼,她就不敢保證了。
放眼望去,炸糕、烤串、包子、餈粑、荷包蛋她都不敢吃,雖然下午有覬覦過油條吧,可是現在她看見那通體金黃的色澤,就會聯想到那是從熱油裡炸出來麪粉團,這種想法都足以讓她望而卻步。
那就別額外加餐了吧,反正現在自己已經不怎麼餓了。
紀蘭楨目光留戀着那些餐點,心裡卻告訴自己算是鍛鍊自控力吧。
她端着盤子到座位上,鄭麒把準備好的筷子、勺子遞給她,然後兩人一起吃飯。
吃着吃着,鄭麒忽然想到了什麼:
“昨天樂樂提醒了我一件事,紀蘭楨,我們留個電話吧,以後聯繫起來也方便。”
紀蘭楨正在小口地咬着蒸糕,聽了這句話嘴把忘記咀嚼了。
鄭麒有點好笑:“你沒手機?”
“不是不是。”紀蘭楨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她是沒想過有一天鄭麒會主動給她聯繫方式。
紀蘭楨報了自己的那串號碼,鄭麒手指一點,片刻後,一個陌生的來電顯示在手機屏幕上。
“你存好了,以後有需要給我打電話。”
紀蘭楨打字還不甚熟練,打出他的名字,然後看着界面自動跳轉到通訊錄最後。
“鄭麒”,z字母,排在通訊錄的最末,卻也是z姓聯繫人的唯一一個。
晚自習被英語老師佔用考試,長達兩個小時的卷子做下來,只剩下一個半小時給同學們爭分奪秒。
當所有人都在趕今天的學習進度、無暇顧及其他時,紀蘭楨悄悄拿出手機,滑到通訊錄的“Z”姓聯繫人。
只顯示:鄭麒。
她又點開那個框,把那11位數字默唸了一遍。
她現在是不是離鄭麒又近了一點點。
自問還沒有自答,肚子卻以“咕咕”叫喚提醒了她另一個現實。
她餓了。
應該是餓了吧,她好想吃東西。
什麼都行。
她想起今天食堂推出的菜有糖醋小排,酸甜口的,現在特別能激起她的食慾。
她的心裡現在有天使和魔鬼在互相爭抗,天使讓她忍住,惡魔叫她去吃。
不可以。
滴答滴答的秒針分針你追我趕,紀蘭楨的臉貼近錶盤,聽得一清二楚。
她內心焦躁不安,大腦在叫囂傳達“餓”的信號,可是與此同時,肚子裡是空空蕩蕩的。餓讓她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