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面面相覷，卻是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怎麼？嫌工資少？”我皺了皺眉毛，手指裝作不經意的敲了兩下桌子，淡聲道：“如果錢不夠的話，我可以……”
“蘇小姐，請你別爲難我們了。”司機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面露難色的看着我，侷促不安的說道。
爲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擰眉，心裡緩緩升騰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陸雲非他……對你們說什麼了？”
“這……？”那司機轉過臉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咬了咬牙。半天才回答道：“少爺什麼也沒說，蘇小姐，我們是自願留下來服務的，希望，希望蘇小姐不要趕我們走。”
我敲着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頓，挑眉，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站着的一排人。
自願留下來服務的？
不想走？
意思是……要留下來，方便監控我？
“給陸雲非打電話，現在。”我站直了身子，雙手按着餐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這個眼神慌亂的男人，道：“我知道，你可以聯繫到陸雲非的。”
就這樣把我不明不白的丟在日本，讓我回來跟沈清一起生活，陸雲非你總是要給我一個理由的，哪怕那個理由是不愛了。
“……”司機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跟我僵持了好一陣才把給掏了出來，在我目光的逼視下，開始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按鍵。
“嘟——嘟——嘟——”電話被成功的撥了過去。
這一次，電話沒有被掛斷。
“少奶奶吃過飯了？”電話裡面低沉優雅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性感迷人，也讓我原本強制鎮定下來的心又再一次提了起來，一臉緊張的等着電話那邊說話。
我對着司機擡了擡下巴，無聲的對了口型，說話。
那司機嚥了咽口水。用眼睛小心翼翼的瞅着我，結結巴巴的對着電話那邊的陸雲非說道，“沒，沒吃，蘇小姐她……”
“她怎麼了？”熟悉的焦躁聲音，帶着點說不上來的性感魅惑。
“你不在，我吃不下。”我一把從司機的手裡奪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你吃過飯了嗎？”
“……”電話那邊沉?了。
意識到陸雲非可能會掛電話，我直接開口，丟給他威脅性的幾個字，“陸雲非，你要是掛了電話，我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會找到我，你隻手遮天，可是我也能餓死我自己。”
“蘇陌念！”咬牙切齒的聲音。
我不自覺地揚了揚脣角，“你吃過飯了嗎？”
中日時差有一個小時，現在是日本時間的一點左右，那麼，在陸雲非那裡就是十二點了。
“蘇陌念！”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像是自虐上了癮，聽到這樣氣急敗壞的聲音，我竟然覺得開心，我握着，點了點頭，道：“我就在這裡，陸雲非，你什麼時候來接我？”
“不接！”陸雲非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拒絕，可是隱隱的卻沒有那麼冷淡。
我牽了牽嘴角，笑道：“沒關係，那我們就煲電話粥。一直煲到你肯來接我爲止。”
“蘇陌念！”陸雲非的呼吸有些沉。
“都說了我在了，雲非，你中午有好好吃飯嗎？有喝粥嗎？”
“……”
“我還沒吃，從下飛機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我吃不下。也不想吃。”
“那你是想餓死你自己，讓我去給你收屍？！嗯？”
“我想喝你煮的粥了，這裡沒有，所以要等你來。”
“你在威脅我飛去日本？”
“我沒有威脅你，你可以不來，反正捱餓的是我，活不下去的也是我。”
我開口，舉着往門邊走，我不喜歡我跟陸雲非的對話被其他人聽了去，一點也不希望，最主要的是，我想他，很想很想他……
“你這還不算是威脅？蘇陌念，你真是越來越會玩文字遊戲了，你現在立刻給我坐下吃飯，如果半小時之內你沒吃完，蘇陌念，比我更快到日本的會是我的病危通知書！”
“不吃，我已經……”我打開別墅的房門，腳步剛剛挪動了一下，擡頭的瞬間，倏地對上了一雙鄙夷萬分的眼睛，驟然從手心裡面滑落到地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砰——”
“喂？蘇陌念？陌念！”
“喂……？”
沈清睜着那雙灰濛濛的眼睛看了一眼因爲我突然失力而掉在了地上的，聽着電話裡面傳來的熟悉的陸雲非的聲音，沈清不其然的皺了皺眉，嗓音沙啞的斥責。
“你還在跟他來往？！”
我手一抖，恍然想起來我還在跟陸雲非通話，下意識的蹲下身子去撿，卻發現上面的電話已經被掛斷了。頁面停留在了通話記錄那裡。
13點35分。
陸雲非再一次掛斷了我的電話，通話時間只有三分十二秒。
“呵！”我苦笑了下，將地上的握到了手掌心裡面，然後沒事人似的站起來，看着沈清那張異常消瘦的臉，看着她灰白的眸子和越發蒼白鬼魅的臉色，低低的喚了聲。
“媽……”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媽？！我還以爲你腦子裡滿是那個陸雲非了！！”
沈清狠狠的瞪了一眼我手心裡面的，甚至連想都沒想直接一把奪走，隨後用力的丟向了別墅外面的小道上。
對於沈清的這一系列幼稚的舉動，我只是看着，也沒說話，心裡??的想着。又要再換一塊了嗎？
身後從客廳裡面跟着出來的司機，伴隨着那丟出別墅大門的瞬間，便像離弦的箭一樣“咻”的跑了出去，臉上那心疼萬分的樣子太過明顯。
我這纔想起來，哦，那不是我的來着。
沈清看着那司機的背影，剛想張口，就被我打斷。
“要進來喝點茶嗎？哦，我好像應該先問問你吃過飯了嗎？沒吃的話，介不介意一起吃一點？”我像是剛剛反應過來似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面前的人，看着面前這個被我稱作母親的人。
沈清眯了眯眼睛，看着我，臉上的憔悴依舊，卻已經不像之前第一次見面那樣灰敗，半晌她纔開口，“陌念，你知道我來這裡是要做什麼的！”
“吃飯吧。我餓了。”我微微斜了斜身子，方便沈清進去，也方便看那個司機一臉生無可戀的抱着，就差痛哭流涕的樣子。
我歪了歪脣角，看着沈清，道：“媽，在日本，雲非把你照顧的很好。”
即便沈清現在的身形依舊消瘦，可是臉上那種越來越明亮的神情卻隱瞞不了任何人，這隻能說明，在日本的這些日子裡面，沈清的精氣神越發的好了。
沈清僅僅只是看着我，卻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率先邁開步子走進別墅，不在於我對視，我看着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的保鏢，抿了下脣瓣。轉身也進了別墅。
陸雲非一直在派人保護着沈清，這一點，我很清楚，所以，即便是在國內的時候，我也異常放心陸雲非的會照顧好她。
桌上的菜我一口沒用，卻被沈清一聲令下全部都撤走了。
我拉開椅子，坐在了沈清的對面，看着沈清對着那羣幫傭吩咐，“小念喜歡吃甜的，給她做個拔絲地瓜，我看到廚房還有香蕉，再做個拔絲香蕉，還有雜米粥，小念不喜歡喝單一口味的白粥，多放幾種米，摻起來煮……”
我看着沈清像一個溫柔萬分的母親一樣吩咐着幫傭做那些時間久遠到我也記不起來的日子裡面，我所愛吃的東西。
等她吩咐完了之後，我才發現，沈清沒有點她喜歡吃的東西，我抿了抿脣瓣，將自己困惑的目光投向她，她牽了牽嘴角，笑道：“你知道的。在牢裡那麼久，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喜好，腦子裡面能記住的不多。”
“可偏偏就是記住了陸家的過錯和你對整個陸家的恨意。”我開口，輕鬆地替我的媽媽把後面的話說完，隨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輕聲道。
我將幫傭端上來的茶杯遞到了沈清的手裡，視線落在了被擦試的乾淨的餐桌上，那裡的位置，曾經是陸雲非最喜歡坐下來吃飯的位置，我淡淡一笑，開口道。
“可你也忘了，二十多年過去了，我的口味早就變了，我不喜歡吃甜，不喜歡喝雜米粥，喜歡清淡，喜歡喝茶，喜歡白米粥……”
我變了。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無比的孩子了。
沈清握着茶杯的手指一僵，她看着我，脣瓣熠動，眼神探究似的掃過我的臉，“我沒能陪在你的身邊，是因爲我坐牢了，陸家人……”
“媽！你不要再把一切都歸咎於陸家了，當年我才幾歲，你果斷丟下我在孤兒院！從你丟下我，到你被判入獄，之間差了幾年你數的清嗎？”
我深深的看着沈清，腦海裡面關於那些讓人傷心欲絕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充斥在腦海之中。
“我在孤兒院受人欺凌，半夜抱着枕頭，哭腫一雙眼睛的時候，你在哪裡？我偷跑出孤兒院，在馬路上遇見你，扯你胳膊不讓你走的時候，你又說的什麼？你說你不認識我，你站在那裡，眼睜睜的看着保鏢把我推倒，毫不留情的將我提到一邊，你那時候做了什麼？”
那些我痛苦異常的日子，我沒有跟陸雲非提起過，也沒有在回憶起來過，可是當我再一次遇見沈清的時候，我卻莫名的想了起來，那些被羈押在記憶深處的東西，就這樣毫無顧忌的被釋放了出來。
“我，我那時候……”沈清似乎沒想到我會突然說這些，或許在她的眼裡，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根本就不會被一個只有幾歲的孩子記在心裡。
“媽，我不會離開陸雲非。”我擡起頭，看着沈清，眼神裡面蘊藏着滿滿的堅定和光亮，“信仰，一個就夠了，媽，你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