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回了房間,我姐坐在牀沿邊,手在輕輕的撫摸着肚子,見我回來,她溫和一笑:“最近寶寶好愛動。”
我遲疑了一下,輕聲說:“文閱和葉蘇蝶在門外。”
“文閱來了?”我姐微微詫異,繼而又道:“總算來了。”
我們說話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我朝我姐搖了搖頭,決定不去開門。他們又敲了一會兒,然後就聽着腳步聲遠去了。
“這裡有監控。”我姐指了指門的上面。
不會兒就有聲音傳來:“曉泊,好久不見。”是文閱的聲音。
“好久不見。”我姐看着監控的方向。
“寶寶還好嗎?”文閱問。
“挺好的。”我姐下意識的伸手護着肚子。
“等會伍成言會來。”文閱說。
我姐呆了一下,笑:“是嗎?看來,今晚會有一個了結了。”
“是。”文閱說。
我姐不說話。
監控器裡也沉寂下來了。
我坐到我姐身邊,伸手攬住她的肩:“姐,你不要擔心,我朋友應該也很快能找到這裡,她是個很厲害的人。”
我姐側頭看我:“媽現在怎麼樣了?”
我哪裡敢告訴我姐我媽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在哪裡,便扯謊道:“她還那樣,精神狀態時好時壞的。”
“真希望早日解脫。”我姐靠到我肩上。
“姐,會沒事兒的。”我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撫她,就像當初,她是我的依靠一樣。
“這半年,外面發生了好多事兒吧?”我姐擡頭問我,她好像很困的樣子。
我看着她的精神狀態不太對:“姐,你是不是很困?”
“有點,你來之前開始就有點困,我平時沒有困得這麼厲害。”她懨懨的。
我猛的想到吃飯時葉蘇蝶問陳姐蔣曉泊的胃口如何,往壞處一想,我只覺得一陣接一陣的寒意冒起。葉蘇蝶她在飯菜裡下毒了嗎?她這是真要把我姐弄死,整個一屍兩命來刺激伍成言?
“姐,你除了很累還有沒有其他感覺?肚子痛不痛?難不難受?”我急切的問她。
“就是好睏,肚子不痛。”她眼睛都睜不開了,直往我身上倒。
“姐,你醒醒,不能睡,千萬不能睡。”我情急之下開始拍她的臉,“姐,你晚上吃的飯菜肯定有問題。”
“湯,我倒掉了,你和葉小姐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我猜,猜情況有變。飯我也只,只吃了兩口,菜也倒了。壞了,我喝了幾口開水。會不會水裡放了安眠藥?”我姐拼命的掐自己的掌心。
我心疼得淚水直往下掉,王八蛋,葉蘇蝶這個賤人,竟然真的下這樣的毒手。不行,我得趕緊想辦法送我姐去醫院。擦了擦淚,我起了身將她扶到牀邊躺好。
“姐,那你睡一會兒吧,我想辦法去找車,得馬上送你去醫院。”我強自鎮定着。
我姐抓着被子已經昏睡過去了,我跑到門邊拉開了大門,文閱站在那裡。
“曉谷,你要去哪裡?”他問我,帶着一點嘲弄。
“文閱,我姐今天有個三長兩短,我想,伍成言不止會跟拼命那麼簡單。以他的暴戾,他能血洗了你家。這樣有意思嗎?解恨嗎?”我真的要瘋了,衝上去抓住他衣脖子怒吼。
他捉住我的手,將我拎到一旁:“放心,曉泊死不了的,至多也就是保不住孩子,伍成言不配有孩子。更不配有愛人。”
“文閱,那我想問你,我姐做錯了什麼?要遭這樣的罪?”我怒視着他。
“她不無辜啊。”文閱笑着,房間裡的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臉還是那麼俊秀,眼中又透着惡毒的光芒。
“伍成言能愛上的女人,就該遭這樣的罪。”文閱說得刻薄而殘忍,“更何況,你姐也愛他。”
“我媽呢?我媽是不是也被你關起來了?”我轉而又問。
“怎麼可能?我關你媽做什麼呢?你媽一直被伍家關着呢?活體實驗品啊。”他語氣淡淡,“這真是一出悲劇,想想替你姐難過。在親媽和愛人之間選擇一個,是個難題呢。”
我攥緊雙拳,深吸了一口氣:“伍成言還要多久才能到?”
“應該快了,我讓他帶醫生來了。來吧,我去看看你姐。”他從容不迫的往房間裡走去。
我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進了房間。
“安安過世時,也懷着孩子。”文閱彎腰看我姐。
“撞死你愛人的是伍昂。”我冷冷道。
“你知道?”他有些驚詫,“看來是阿元跟你說的,大家都說是伍昂撞死的安安,因爲他也在車上。但實際上肇事者是伍成言,爲什麼伍昂要背這個罪呢?因爲當時伍成言在選XX傑出青年,不能背污點。”文閱嘆了口氣又說:“伍成言大概不會想到,有一天,他也會有自己的孩
子。不過,我沒他那麼狠,不忍心直接給他來個一屍兩命。他來的速度要是再快點,說不定兩個人都能平安,那也算他的造化。”
我顫着手去摸我姐的鼻間,她的呼吸是均勻的,我略略安心。
文閱直起身:“我先下去了。”
“等等。”我喊住他。
他挑挑眉。
“唐勝元把你當朋友,你爲什麼要算計他?你還把葉蘇蝶當猴耍,借她爲刀,想置我於死地?”我看着他。
他抽了抽鼻子,笑道:“是我在迫害阿元麼?迫害他的難道不是他的親生父親嗎?我最多也就是助了唐家賀一臂之力,始作俑者不是我。我也沒有把葉蘇蝶當猴耍,對我來說,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看着所有我討厭的人都過得不痛快。你懂嗎?我喜歡這種快感。”
“你變態。”我咒罵。
“隨你怎麼說,但如果你經歷過深愛的人懷着你的孩子死在你懷裡,你無力迴天更無處求助的時刻後。那麼,你也會和我一樣,只想毀掉相關的所有人。阿元無辜嗎?我不覺得。那晚伍成言爲什麼會飈車?因爲阿元給他打了電話,他一直拿他妹妹的事情刺激伍成言,所以,伍成言失控了。我一樁樁一件件都查得清清楚楚,絕不錯殺無辜。”文閱看了我一眼,擡步往外走去,然後他關上了房門。
我站在牀邊,感覺身體要麻木了。這些糾纏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真的讓我感覺太累了。誰欠了誰,誰又害了誰,夠了。
我在心裡打算好了,如果我姐不幸沒了,那我就真的不活了。我想,如果我活着,我不報這心頭之仇日子肯定也過下去。我想到這樣沒完沒了的報復,覺得不如死了乾脆。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等我反應,那門就被蠻力撞開了。伍成言象一截失控的火車頭一般衝了進來。
“曉泊。”他衝到牀邊,將我拔到一旁。
我一個踉蹌,緊隨其後的溫湘庭扶住了我。
“湘庭,你來了。”我喃喃道。
“你怎麼樣了?”溫湘庭緊張的問我。
“我沒事兒,我姐……”我看着蜂擁進來的醫護人員,他們很快圍到了牀邊,七嘴八舌的商議,我聽到他們說,必須得去醫院,要動手術。
伍成言坐在牀邊一直握着我姐的手,聽到這麼說時,他抱起了我姐:“走啊。”
聲音不高,沒一個人敢出聲,大家都乖乖的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文閱和葉蘇蝶呢?”我問溫湘庭,也沒聽到打鬥聲,她就上來了,這也太詭異了。
“老孟來了,整個別墅都被警察圍起來了,但文閱跑了。”溫湘庭道。
“唐勝元呢?”我問。
“他也來了,在樓下。”溫湘庭拉着我往前走。
我也沒心情再問,只想快點追上我姐。跟着溫湘庭下了樓,我看到葉蘇蝶坐在大廳的坐發上,十幾個警察站那裡。
伍成言抱着我姐已經走到了院子裡,我跟着他們往外走。
“曉谷。”唐勝元不知道打哪裡鑽出來,跑過來拉我的手,我回頭去看他,晃眼間,我看到矮灌木叢後面站着個男人,那男人手裡是一把黑洞洞的槍。按照唐勝元那幢別墅的裝修規格,那個地方是一個下水道,那裡蓋着井蓋,難怪找不到文閱。
唐勝元跟着我的視線也看到了文閱。
“伍成言。”文閱搶在我們開口前喊了一聲,那聲音還沒落,就聽到“砰”的一聲。
“不要啊。”我尖叫着朝我姐的方向奔去。
伍成言緩緩的往地上倒。
“砰。”又一聲槍響,有人重重的壓到了我身上,我只覺得頭“嗡”一聲,人就失去了意識。
三年後
“媽媽,我要吃糖。”念念跑到廚房來,抱住我的大腿跟我撒嬌。
“念念,媽媽在給你煲湯,今天煲的湯可好喝了。”我蹲到地上,幫念念整理了一下小辮子,“外婆呢?你不是陪外婆在院子裡曬太陽嗎?怎麼能丟下外婆一個人呢?”
“我想吃糖。”念念很委屈,搖着我的手晃着。
我將她抱了起來:“走吧,念念,我們先去看看外婆。”
“好吧,那我明天可以吃糖嗎?”念念始終不甘心。
“明天再說好嗎?”我刮刮她的鼻子。
念念不太聽懂我的意思,出了大門看到院子欄杆上有隻鳥停留在那裡,她立刻高興得大喊起來,完全忘了糖那回事兒。
我把念念放了下來,她滿院子撒着歡的跑。側頭看去,隔壁的業主好像也要入住了,這幾個月叮叮鐺鐺一直在裝修。
“媽。”我收回視線後走到葡萄架下,我媽靠着躺椅曬着太陽。
“哦,曉谷啊。”我媽睜開眼睛看我,“是不是曉泊回來了?”
我媽這兩年越發的糊塗得厲害,總唸叨着
曉泊,我也懶得跟她一再解釋。院門外有輛黑色的車停下來,駕駛位打開,一隻穿着運動鞋的腳踏了下來。
“湘庭。”我看清下車的人後,驚喜的喊了起來。
“曉谷。”溫湘庭關上了車門,朝院門口走來。
我跑過去給她開了門。
“挺長時間沒來看你們了,怪想你們的。”溫湘庭笑着說。
我張雙臂跟她擁抱了一下。
“阿姨最近怎麼樣?”溫湘庭葡萄架走去。
“老樣子,清楚的時候不多。”我嘆氣。
溫湘庭跟我媽聊了幾句,我媽總前言不搭後語。念念亂跑摔了一跤,剛好阿姨買菜回來,抱着她轉到花園中去安撫了。
“我們到那邊坐坐吧。”我指着涼亭道。
深秋的天了,陽光還是很猛烈。我和溫湘庭默默的坐着,一時間,誰也不開口說話。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她打破沉默。
“好好帶念念。”我輕聲說。
“唉。”她長長的嘆氣。
三年前,文閱那兩槍,一槍要了伍成言的命,另一槍唐勝元替我擋了。我活了下來,唐勝元卻命在旦夕,搶救了一天一夜活了下來,但變成了植物人。我一邊要顧着我姐,另一邊還要顧着他。後來,唐新鵬把唐勝元送去國外治療。
找回我媽後,伍家出於愧疚也出於補償在Y城這裡幫我姐買了幢別墅,我們搬到了這裡。念念出生後,測評後一切正常,我姐放了心,待念念滿月,她在伍成言的墳前自殺身亡,追隨他而去,隻字片語都沒給我們留下,委實狠心決絕。
我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念念,萬念俱灰,但終究不能學我姐也一了百了,只能強忍悲痛苟且活着。
一年前,我接到噩耗,唐勝元在美國過世,唐新鵬念及我和他之間夫妻一場,將骨灰給我了。這人世間,所有的痛苦,我都歷了個遍。
以至於,我年紀輕輕,總覺得自己早就蒼老不已,只恨時間過得太慢,不能快點化作一杯黃土。
“我還是恨我姐,她本是剛強的人。”我看遠處小徑上嬉戲的念念,心裡很惆悵。
“伍家把你媽害成那樣,她又愛伍成言,看着念念,心裡總也過不去那個坎吧。”溫湘庭淡淡道。
我沒說話。
“好在,日子總算迴歸平靜了。”她又說。
是啊,那噩夢般的日子永遠的結束了。當年許多事情,未解之謎,因爲伍成言和唐勝元的死,被我徹底的塵封在心底,除了溫湘庭,我不願意再見跟往事有關一切人,包括何明蕊,何明蕊她爸,已經出獄的何明初,被判了十年刑的我爸。那些往事的謎底是什麼,誰害的誰?我都不願意知道,隨它去吧,我只求平靜度日。
我再也經不起打擊了。
溫湘庭跟我聊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我聽得漫不經心。
“過幾天有個聚會,去的都是不錯的單身男青年,你有興趣嗎?”溫湘庭突然問我。
我笑起來:“湘庭,你倒有意思,自己不婚主義,勸起我來了。”
她尷尬的笑:“也是,我根本就不適合做一個說客。行吧,我也不說了。對噢,我是來給念念送車釐子的,還在後備箱呢,跟我出去拿。”
“行。”我起身。
我和溫湘庭起了身,出了院子,走到她的車旁。她是真大方,送來了一大籃的車釐子,準備讓念念當飯吃不成。
我打趣了她幾句,她蓋上後備箱,擡頭時,她咦了一聲。
“你看,那邊走過來的那個男人好像有點像唐總。”溫湘庭道。
我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呆呆的,迎面走的來那個男人真的很像唐勝元。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懷疑自己眼花。
但那男人越走越近,越來越像唐勝元。
“曉谷。”連聲音都一模一樣,真嚇人,現在的克隆技術這麼發達了麼?
“你……”我說不出口,想說你是不是克隆人?
“你們聊吧,我先走了。”溫湘庭衝我狡黠一笑。
“有空來喝茶。”眼前的男人朝她揮了揮手。
溫湘庭上了車,車很快開走。
“嗨,你好。”眼前的男人朝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手裡的車釐子,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這夢也太不真實了,我很久都不曾夢到唐勝元了,這突然之間夢到他,還真是不適應。
“喂,你怎麼這麼沒禮貌。”那男人接過我手裡的籃子,“爲你擋了一槍,你就這麼對我麼?”
“唐勝元?你是真的人嗎?”我擡頭,伸手摸了摸他,生怕他會飄散。
“你好,我是唐勝元,我是真的人,不是鬼。很高興成爲你的鄰居。”他指了指隔壁那幢別墅。
“我是蔣曉谷。”我的眼淚掉下來,“歡迎你成爲我的鄰居。”《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