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訥訥道:“那我演了這麼久,其實也就是演給自己看。”
“不一定啊,你先生比你演得好。至少,程肅就相信你先生不知道這件事情。”溫湘庭直視着前方的路況。
我沒說話,從我決定裝失憶那一刻起,我就有這個心理準備。果然,唐勝元也知道我的失憶是裝的,他不點破,任我演。我不禁有些困惑起來,他到底是想通過我來看程肅那邊的反應呢?還是也冷眼看着我的行動?或者,他根本就是一箭雙鵰。
“看來,我演技太差了。誰都看出來我在裝,我還跟個小丑一樣裝得起勁。”我自嘲道。
“坦白說,我覺得你裝得很像。”溫湘庭一本正經。
“你是要說敵人太狡猾麼?”我故作輕鬆。
“曉谷,我記得你說過葉蘇蝶給你送過一個盒子,裡面裝滿蜈蚣,還有一條髮帶。你暗中收起了髮帶,程肅就是從那個時候識破你的。”她說。
“所以,我先生呢?你覺得他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裝的,還是後來才識破了我?”我問。
“我不知道。”她老實回答。
我沉默下來。
“你覺得被你先生算計了?”溫湘庭見我不說話,問道。
“步步爲營,精心算計,誰也不輸誰,夫妻做成這樣,也是不容易。”我笑起來。
她淡淡道:“曉谷,這些年來,我接過很多單子。保護過許多的人,見慣了人傷心絕望。我跟你點破這一點,不是要讓你難過。而是提醒你,你得儘快的接受一個事實:人性是複雜的,沒有非黑即白的存在。只有你接受了這一點,你才能在這複雜的棋局裡穩步向前。否則,你就只有被別人吃掉的份。”
“我想和我先生說破。”我低聲道。
“你得繼續失憶。”她淡淡道,“如果你還想清清靜靜,與世隔絕般過日子的話。”
我轉頭看着車窗外飛逝的景物,溫湘庭說得沒錯。我能在新別墅裡住得那麼清靜,主要是因爲我失憶了,唐勝元利用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唐園的人踏足別墅,這樣,他能更好的保護我,他自己也能少分點心。他何止一箭雙鵰,根本是三雕。
我想多想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夢醒來的午後。何明初戴着眼鏡坐在電腦桌前,鍵盤被他敲得噼裡啪啦的響。隱約的,客廳裡傳來播音員字正腔圓播報午間新聞的聲音,間或的,婆婆高喊幾聲公公,何明蕊扯着嗓子接電話。
這人生,沒辦法回頭啊。
又五天過去了,程肅給我的一個月過了一半。溫湘庭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動靜,我姐和我媽現在是什麼情況,我不知道。
我揪着心沉着氣,靜靜地等待。
唐勝元察覺到了我的心事重重,有一天睡到深夜裡。他在翻來翻去,我被他吵得迷迷糊糊的。咕噥了幾句,他緊緊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說:曉谷,我們一定會贏。等一切結束,我就帶你離開這裡。
我清醒過來,他卻沉睡。
以至於,我一直在懷疑,那夜唐勝元是不是說的夢話。
程肅給我的一個月過去二十天時,我的恐慌開始掩不住。我坐立不安,強行裝出來的鎮定被自己的想像打敗。只剩下十天,可我連七喜是個什麼鬼東西都還不知道。我後悔自己裝失憶,否則我
可以想辦法去唐園,唐夫人那麼喜歡我,我打聽打聽至少能弄清楚那是個什麼鬼。
情急之下,我只能一再催促溫湘庭想辦法。
“不要慌。”她說。
“湘庭,我沒法不慌。”我急得嘴裡都起泡了,這幾天夜裡,我總是夢見程肅那邊的人對我姐和我媽下毒手,把她們往死裡打。
“伍成言比你還急。”她又冒出了一句。
“什麼意思?”我驚得跨前一前,緊緊的盯着她看。
“再等幾天,伍成言一定會比我們先出手。”溫湘庭嘴角扯起一絲笑。
我抓住她的手,感覺自己真的要瘋了:“湘庭,你查到什麼了?不要瞞着我,全都告訴我好不好?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不慌。爲什麼你們都那麼喜歡沉默?我先生這樣,你也這樣。你們什麼都不說,是覺得我太蠢,會壞你們的事兒,是嗎?”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仍舊那麼波瀾不驚:“你要是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只怕會比現在慌十倍不止。”
“那你倒是說啊。”我爆發了,揮着雙手怒吼。
她看着我,沉默。
我努力的壓抑自己的情緒,一點一點讓自己重新平靜下來。挨着涼椅坐下,我木然的看着腳下的小草。
神啊,求求你了,這樣的日子,快到盡頭吧。
良久之後,溫湘庭坐到了我旁邊:“再等三天,三天後,一定會有一個分曉。”
我俯身將腳下的那株小草連根拔起來,道:“溫湘庭,你覺得我先生爲什麼要娶我?我和他在一起越久,我就越想不通。”
“也許純粹因爲愛情呢。”她說。
我失笑:“我不信。”
“有時候,答案很簡單,但想得複雜了。有時候,想得太簡單,但卻縱生萬象。”她攤手,略無奈。
“你要改當哲學家麼?”我強打精神。
“你先生回來了。”她指了指不遠處駛來的汽車。
“沒有回頭路,不是麼?”我側頭。
“對,所以你要加油。”她認真說。
“曉谷。”唐勝元下了車,小陳開着車進了車庫。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綠色的棒球服,下身是一件休閒褲,看起來格外有活力。
我站在涼亭的臺階前,看着他快步朝我走來,他最近幾乎都是凌晨才能到家。今天回來得這麼早,看來是有什麼事情。
“今天回來得好早。”我走了幾步。
“對呀。”他手裡抓着手機,“晚上回唐園吃飯。”
“唐園?”我愣了一下。
“嗯,我三爺回來了。”他說。
“好吧,幾點鐘去?我去換衣服。”我想起來那天在酒店看到他三爺和碧姐夫婦。
晚上七點鐘,我和唐勝元去了唐園,家裡吃飯,溫湘庭沒有跟着去。我這段時間跟她形影不離的,乍看不見她,我心裡直髮虛,總感覺今天晚上要發生點什麼事情,好害怕自己應付不來。
“曉谷,到唐園後,你只需要坐在我旁邊,跟着我喊人,保持微笑就可以了。”車子進了大門後,唐勝元握着我的手,輕聲跟我說。
“嗯。”我應道。
“大家都知道你身體不好。”他又說。
“嗯。”
下車
時,顧叔候在那裡,和上次一樣,他引着我們去了大廳。今天的大廳,黑壓壓的坐滿了人,我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心裡的恐懼就本能的冒了起來。
“沒事兒。”唐勝元拉着我往裡面走。
跟在他身邊,我一一叫人。塔塔也在,坐在她父母中間,她一派小女兒的天真。我喊她父母時,她也很客氣的喊了我嫂子。
一圈人喊下來,我沒有被任何人爲難,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來一點。
顧叔引着我和唐勝元到屬於我們的空位上坐下,我挨着唐勝元,筆挺着後背,大氣都不敢出。大廳裡還有空位,估摸着還人沒到,先來的便零散的聊着天。
我不敢走神,便安靜聆聽,說的都是唐家的事情,我聽起來也是完全不關我的事情。塔塔已經跑到三爺跟前了,只見她搖着三爺的手,聽不清在說些什麼。但看得出來,三爺很開心。
又有兩對我沒見過的夫妻來到了大廳,唐新鵬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了,大廳裡瞬間安靜下來。
“今天把大家都喊回來,有一件事情和大家說一下。”唐新鵬環顧了一下大廳。
塔塔偎着三爺,在仔細看着自己的手指,隔着老遠的距離,都能看到她閃亮的美甲。
“關於七喜的事情,聽說,大家都很不滿。”唐新鵬不急不緩的語氣,語罷,他端起了茶杯。
沒有人做出頭鳥,大廳裡還是保持着沉默。
“爸。”唐家賀起了身。
“你坐下。”唐新鵬看他一眼。
“爸,阿元是我兒子,按理說,七喜傳給他,我這個做父親應當高興。但我有幾句話想說,阿元在外面幾年,唐家這兩年的事務他都沒有參與。七喜關係到康成製藥未來的走向,它傳到誰的手裡,誰就是未來的領軍人物。爸,您是不是應該通過董事會議來做決策,而不是僅憑自己的意願?”唐家賀一番說得有條有理。
迫於唐新鵬,大家不敢給他鼓掌,但肯定在心裡大聲叫好。
當父親的如此拆兒子的臺,想想唐勝元也真是夠了,爹不親,娘不愛。至於唐新鵬,以我的眼力是看不出來了。不過,他把那什麼七喜傳到了唐勝元手裡,想來,是最器重他的吧。
唐家賀開了頭,大義滅親子,其他人也就不客氣了,紛紛站起來發言。言語之不客氣,聽着唐勝元倒像是撿來的。
否則,何至於如此刻薄。
“誰在吵吵啊?”大廳的大廳門,米嫂挽着唐老太太站在那裡。
大廳裡重歸寧靜,大家都閉上了嘴。
唐老太太走進來,走到唐新鵬旁邊,米嫂要扶着她坐下,她擺了擺手。
“七喜傳給阿元夫婦,最終由阿元的媳婦保管,是我的意思。你們誰有意見,衝我來。”唐老太太微笑着,目光投向唐家賀。
“家賀,你剛纔說,七喜傳給誰,應該通過董事會議。那我得說,這是我們唐家的家務事,你見過誰家的家務事拿到外面去說?”
唐家賀訕訕的,沒敢頂嘴。
“你心裡想什麼,我也是清楚的。阿元遲早要成爲唐家的大當家,你的日子肯定也不會像現在這麼逍遙快活。所以,你拼了命的反對將七喜傳到他的手裡。”唐老太太聲音不高不低,但字字清晰,目光裡透着瞭然世事的冷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