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唐勝元再下樓時,葉蘇蝶已經走了,米嫂和幾個傭人在花園裡翻一塊空地。
“阿元。”見我們要出去,米嫂直起了腰。
“米嫂,我們不回來吃晚飯。”唐勝元朝她揮了揮手。
她朝唐勝元招手。
“我過去一下。”他小跑過去。
我便一個人走到車旁,靠着車門刷着手機。朋友圈裡,一如既往。曬吃的,曬風景的,曬娃的,曬恩愛的,各種各樣。
就連我爸都發了張夕陽的照片,不知道從哪裡抄了句感慨:心安是歸處。
我忍不住失笑,像我爸這種越是壞得徹底的人,展現給別人看的就越是歲月靜好。再想想,誰不是這樣呢?都拼了命的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過得有多好。暗地裡的敗絮,自己捂着,百孔千瘡的爛着。
刷了一圈朋友圈,唐勝元還在跟米嫂聊天。距離隔得有些遠,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唐勝元頻頻在點頭。這樣看來,米嫂倒像他長輩了,而他是虛心聽教的晚輩。
我轉而又去刷微博,我姐是發了狠,微信微博QQ全都清空了,啥也沒留下。
她到底去了哪裡?平安嗎?有沒有人照顧她?這些問題我都不敢細想,伍成言都沒有辦法,我更加無計可施。
又發了好一陣子呆,唐勝元才快步走了回來。
“曉谷。”他俯身看我,“是不是好累?看你站着都要睡着了。”
“還好。”我站直,說着就打了個大哈欠。這一天下來,確實累得夠嗆。
“那我們去醫院看完我媽就回來,晚上早點睡。”他幫我拉開了車門。
“嗯。”我綁上了安全帶。
趕上高峰期,路上堵得要命,有個路口堵了快半個小時。我靠着座椅昏昏欲睡,唐勝元換了首輕緩的催眠區,成功的把我給催眠了。
車子到醫院時,唐勝元喊了我老半天,我努力的睜開眼睛看他。
“醒醒神。”他打開一瓶礦泉水遞給我了。
我灌了一大口涼水下肚,這才覺得神志稍微清醒點了。
“好些了嗎?”他問我。
“嗯。”我用力搓了搓眼睛,強打起精神。
我再一次見到了唐夫人,她躺在病牀上,有些憔悴,但仍不失美人的範。
唐勝元喊了一聲媽,她沒有應他,只是盯着我看。
“曉谷。”她撐着坐了起來,“你來了。”
“阿姨,你好些了嗎?”我坐到了牀邊的椅子上。
她伸手過來,拉着我細細的打量:“你和阿元的婚禮快了,我得快點好起來。”
我不能在這個話題上跟她較真,否則又要沒完沒了。我沒什麼好說的,只能微笑着聽她絮叨。她說她很孤單,沒人理她,最近塔塔來了,唐老太太成天跟孫女呆在一起。說着說着,她便捉緊了我的手,要我答應她天天都來醫院看她。
看得出來,她確實很孤單。我懷疑,唐夫人其實對每一個人來看她的人都這麼急切的訴說。葉蘇蝶說她在醫院陪了唐夫人大半天,累得要命。估計也是聽了一大籮筐的絮叨。
原來我想呆半個小時左右就走,結果呆了快兩個小時也走不了,直到護士來請我們走,唐夫人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了我的手。
“曉谷,那你明天早點來。”她殷切的叮囑我。
“好,好啊。”我訕笑着,恨不得能逃之夭夭。
總算脫了身,走到電梯口時,我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難爲你了。”唐勝元道,病房裡,他一個字都沒跟他媽說。
“還好,你媽她……確實很孤單。”我努力的尋找一個比較貼切的形容詞。
他卻並不接話。
次日一早,我尋思着昨天唐夫人昨天那麼殷切的叮囑我去看她,不去好像有點不太好。
“今天不去了。”唐勝元慢條斯理的吃着早餐,“我上午跟一個朋友有約,你好好去補個覺。下午我帶去你出去轉轉,看明天,明天再說。”
我默了默,想想,人家兒子都不急,我這個太監急個屁啊。於是,心安理得的吃早餐。
這一天過得很盡興,在C市,唐勝元的安全指數直線上升,我跟着沾光。這裡畢竟是唐家地盤,連伍家都要給面子,其他人也就更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了。
高速路上堵截我們的人果然是葉蘇蝶,那些證據發給葉小姐後,她什麼都沒說。
唐勝元看起來,一派輕鬆,他好像並不打算追究。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只能想他大概另有打算吧。否則,如何對得起他對我的深情款款,畢竟葉小姐是衝我來的,還想要我的命。
晚上太累,我連晚飯都沒吃就靠着沙發睡着了。睡得很沉,等我醒來時,眼前一片黑。伸手摸了摸,像是在牀上。我懵了一下,我不是睡在沙發上麼?
燈亮起來,唐勝元惺忪着眼半撐着身體看我。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幾點了?”我嚥了咽口水,覺得真是不可思議,怎麼就變成在睡覺了。
他拉了我一把,將我拉進他懷裡,然後頭往我脖子裡蹭。
“好癢。”我躲了躲,“現在幾點了?”
他抱緊我:“睡覺,管它幾點。”
“可是……”我動了動。
“看來你是不想睡了。”他手亂摸起來。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急了,抓住他的手,“我真的好餓啊。”我大叫。
他停下手來,故意問:“所以呢?”
“所以我想吃東西啊。”我小聲說。
他擡手看了看錶,然後說:“你趕緊求我,求我起來給你煮宵夜吃。”
“我求你。”我摟住他的脖子,柔聲說。
他仍然躺着不動。
“你騙人,明明讓我求你就起來的,我已經求過了,你卻不起來。”我用力推他。
“你猜現在幾點。”他問我。
“我不知道呀,我不是問你了嗎?”我餓得肚子咕咕叫。
“起牀。”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人來瘋。”我罵道。
凌晨四點半,我們兩個人悄悄的下了樓,煮了兩碗麪條。吃飽後,天已經亮了。
“走,我們現在去民政局。”他站起來,“上樓拿證件。”
“去民政局?”我呆住。
“說好了星期一去領證,你反悔了?”他硬拖起我,“那不行,你要是反悔了我就直接我去。”
“我那天只是開玩笑。”我辯解。
“我當真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說。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說話間,我已經被他硬抱着上了樓梯。
“不管。”他在我肩膀上咬一口。
“我還沒想好。”我拍掉他的手。
他這才把我放下來:“現在,你看着我的眼睛,認真的回答我的問題。”
“我……”我其實心裡很願意,但又覺得我和他發展得太快了。要擔心的事情太多了,跟他結婚,哪有那麼容易。以後的路是什麼樣的,我不能被眼前的片刻幸福
矇蔽了雙眼。
“我們結婚,好不好?”他環抱着我。
“那你向我求婚,除非,除非你的求婚能打動我,那我就答應你。”我揚頭看他,覺得自己想了個好點子。反正他說什麼,我都裝着不動心。
哪知他立刻單膝跪地,鄭重而認真的看着我:“蔣曉谷,我,唐勝元,向你求婚,請你嫁給我。”
這一幕,我在電視劇裡看過無數回。唐勝元的說辭毫無新意,甚至不如演員那般深情流露,可他看着我,眼神專注,彷彿天地之間,只有我蔣曉谷。
我沒被人這樣對待過,更沒經歷過這樣正式的求婚。我的心,一下子就亂了方寸。
“我願意將我名下一半的財產贈予蔣曉谷。”他又說。
我想開句玩笑,說他真是大手筆,但咬着脣,又說不出來。
“從你開始,我這輩子只跟你一個人睡覺。”他接着說。
我“撲哧”笑出聲來,有點想哭。
“短期內,你跟着我會有一些麻煩的事情。但你相信我,不出一年,我肯定能解決。如果不幸,我在這一年內被對手殺……”
我捂住了他的嘴:“你會不會好不好說話?”
他抓住我的手:“曉谷,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我打斷他,堅決而生氣的說道:“我說,沒有如果,你聽到了嗎?”
他點頭,默了默:“怎麼辦?大腦一片空白,不如,我給你唱首歌。”
我蹲到地上看着他:“什麼歌?”
“完了,一下子也想不到,不如,你點,看我會不會?”他有些苦惱。
我想了想:“那就來一首黃梅戲吧,夫妻雙雙把家還,這個簡單。”
他呆了呆:“我不會黃梅戲。”
“那就越劇,金玉良緣。”我皺眉。
“也不會。”他訥訥道。
“王君安你知道嗎?”我乾脆席地而坐。
“不對,你點的都什麼歌呀,跟求婚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他也坐到地上。
“你不是什麼都會嗎?竟然還有你不會的。不過,這樣挺好的。你要知道,人太完美是很可怕的。”我託着腮,笑嘻嘻的。
“這些都是戲曲吧?你拿來爲難我,還是你會唱?”他好奇的問我。
“你猜對了,我還真會唱。”我得意的說。
“不信。”他說着還擡了擡下巴,擺明了不相信我。
我清了清嗓子,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打開某個音樂軟件,點了伴奏:“你給我聽好了,我現在就唱你聽。”
花了十幾分鍾,我把我點的歌唱了一遍。我自小愛越劇,爲此,被我姐嘲笑我是從清朝穿越來的。
“你再唱一遍金玉良緣。”他一副迷弟的表情,“我以爲越劇只有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真不知道越劇有這麼多派別。”
“真的好聽嗎?”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說越劇好聽的,大喜,“那我換一首,何文秀的桑園訪妻。”
“好啊好啊。”他猛點頭。
我找到了伴奏,然後翹着蘭花指好好給他唱了一首桑園訪妻。
一曲唱罷,我看着他癡呆的樣子:“好聽嗎?好聽以後我天天唱你聽,保準你會煩得不得了。”
他回神:“你還會黃梅戲?”
我點頭:“會呀,要不要來一首?”
“我們先去領證,領完證你唱我聽,好不好?”他央求我。
“行。”我完全忘了我要拒絕他這回事。
“快走。”他拉着我起了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