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將心底的疑惑說出來,傅寒深轉身上了樓,沉穩的面龐依舊不露山水,讓人猜測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宋言凝視他倨傲背影。一雙清眸染上思慮,想對他說點什麼。
可他冷淡的背影,讓她把話都噎了下去。
直到很久,不知宋言在下面忙着什麼,待傅寒深洗了澡出來,她才躡手躡腳的推開門進來。
傅寒深到牀沿邊正要睡下,聽到門口的動靜並不轉頭去看。宋言見他冷淡的態度,倒是不負氣,輕手輕腳的到他面前,遞過手中的茶水杯,“喝點醒酒茶再睡吧。”
傅寒深記得自己說過了不用,於是終於這才扭頭看她,眼神諱莫如深。猶如被霧氣籠罩。
宋言有點討巧地笑了笑,“不然你會頭痛,明天早上醒來精神不好,一天怎麼好好上班?”
她覺得傅寒深肯定是在氣她沒答應跟他一塊去參加晚宴這事,只好更加賣力的討好。
她總是乖巧討好的模樣就是傅寒深不知不覺形成的死穴,定定看了她良久,終於是他先敗下陣來,面色淡漠的接過茶水杯,卻又沒有喝下。
宋言提醒道,“我涼了一點纔拿上來的,已經不燙了。”
傅寒深漆黑地眼瞳又看她。
宋言完全不懂他看着她代表着什麼,於是又淺笑討巧的說,“趕緊喝了吧。不然不好睡覺。”
她湊在他身邊,就像一條討好主人的寵物狗,傅寒深覺得,就差她身上沒有毛茸茸的毛了。
無奈撫撫眉心,在她疑似期盼的目光下,終於是輕抿了幾口。
宋言一直盯着他,看他喝得差不多,趕緊又伸手接過茶杯,“我拿去放好。”
傅寒深卻沒有把茶水杯交給她,反而是放在牀頭櫃上,漫不經心地回頭來問,“爲什麼又在刻意討好我?”
宋言很是誠實的道,“覺得自己沒有做得足夠好,惹你生氣了。就想討好你了。”
“哪裡做得不夠好?”他靜若止水的眸子睨着她。
宋言在他身邊坐下來,知錯似的模樣,“我應該今晚陪你一起去纔對。”
這樣,他也不至於老被人問,爲什麼她沒有去這種話了,那種感覺,就好似她有多麼不在意一樣。
傅寒深淡淡輕嘆了一口氣,“睡吧。”
“……”
他說着扭身就要躺下去,宋言卻拉住他的手臂,忙問,“難道還有其他什麼事情?”
“沒什麼。”他淡淡的態度卻透出了他不想多說。
宋言只好鬆開他手臂,看着他躺下身,在牀沿邊坐了一會。這才起身,把茶水杯拿到樓下去放好。
躺下的傅寒深卻並沒有真正睡着,儘管逼着眼睛,他卻能感知得到,去洗了澡出來的宋言把燈關上後,再悄然鑽入被窩裡。
看着他是背對着自己,以爲他睡着了,宋言沒有敢打擾到他,自己躺在牀的另一邊,動作輕微。
可等她要閉上眼睛睡覺時,身後的男人卻在這時轉過身來,粗糲大掌從身後摟住她。
宋言想要回身過來,他卻低聲道,“別動。”
清清淡淡的嗓音就在耳邊響起,吞吐出來的氣息讓她耳根酥酥癢癢的,感知得到隔着睡衣卻依然高昂的某物低着自己,宋言當真沒敢再動。叉土歡扛。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她靜氣,平聲問。
有些話總是需要關燈了才說得出來,特別對於他這種本身心性極高的男人,太過直面的應對,會讓他難以開口。
傅寒深摟住她腰肢的手緊了緊,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裡,緩緩,才輕聲道,“沒有什麼。”
“傅寒深。”她說,“有什麼話,還是坦白了講,纔會更好。”
不然,一直玩你猜我猜的遊戲,誰都會感到疲倦,而她也猜不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他的面色太讓人看不出他的內心想法了。
傅寒深倒也乾脆,“那就說說,爲什麼還是不答應結婚?”
宋言一愣。
他道,“你心裡是不是還在介懷什麼?或者還有什麼放不下放不開的?還是……我還沒達到讓你想跟我結婚的地位?”
地位……
宋言忽然想起唐慕年有一次對她說,她其實並不愛傅寒深這種話,心裡頭忽然像是被蟄了下。
漸漸已經習慣了有傅寒深在身邊守護他們母子的感覺,實際上愛跟不愛,她沒有仔細細想過,可如果說沒有傅寒深的一點位置,那一定是假的。
真沒他的一點位置,也絕不可能會跟他走到現在。
宋言抿下脣,“結不結婚,真的重要嗎?”
“重要。”結婚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承諾,是能給她最應該的一個保障,是一種一生一世的誓言,“再說,我們孩子都滿六歲了。”
“就是都六歲了,所以結不結婚,也沒多大關係吧?”儘管是已經接受了宋小源就是他們共同孩子的事實,但宋言心裡卻並不是那麼快就能把自己跟傅家聯繫起來,所以現在就談結婚,她真不是那麼快就能接受。
“那就打算一輩子都這樣過了?”傅寒深不答反問。
宋言有點啞然,這顯然不太實際,最後只能道,“再給我一點時間。”
又是需要時間麼……
每一次,但凡他跟她提到結婚的事,她不是沒做迴應,就是需要時間。
傅寒深大體也算習慣了這樣的她,也清楚明白她的內心在想什麼,她需要時間這個要求並不算過份,按照她的處境,在經歷明白這麼多事情後,需要點時間也算理所當然。
這個要求很合乎情理。
身後沒有再傳來男人的動靜,宋言懷疑是不是自己這個態度讓他不高興,試探叫了他一聲,身後傳來他疲倦的聲音,“睡了。”
“……”
第二天,跟宋小源通過電話,得知他在傅家主宅一晚都很好,準備讓傅中天跟傅老太太送他去學校。
宋言內心有點惆悵的同時,倒也還算不錯,囑咐他注意安全,晚上她去接他的話,母子倆就掛斷電話。
掛電話不久,宋言回身來時,就看到提着公文包正欲出門的傅寒深。
她忙走過去,“現在就去上班了?”
“嗯。”他應了一聲,在她眉心落下不帶**卻充滿珍視的一吻,“無聊就出去逛逛,別悶在屋裡。”
後面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宋言想了想,猶豫了會還是對他道,“我想過兩天就回醫院上班。”
她已經有一段時間這樣空閒着了,如今沒有其他的事,這樣閒着自己也坐不住。
傅寒深雖並不太認同她還有出去工作的必要,可他卻不會對她的興趣橫加干擾,看了她一會,他問,“聯繫好了?”
“我朋友母親是那個醫院的副院長,這個不麻煩。”
“那就休息兩天。”
“嗯。”
突然沒了什麼話好說的,彷彿突然間也不知道該能說些什麼了,傅寒深定定睨着她一會兒,才道,“我去上班了。”
宋言沒有挽留,儘管內心裡總覺得還應該再說點什麼,可一想到昨晚兩人沉默的對話,她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只能主動在他臉頰邊如同蜻蜓點水般的輕啄一下,就讓他離開了。
原本就大且人不多的屋子,之前有宋小源在時候覺得很歡快,有傅寒深在的時候覺得溫馨,現在這兩個跟她最親密的人都不在,只剩自己一人時,就感到突然比平日裡都空空落落起來。
一閒着沒事,宋言只好打掃屋子,然而卻在主臥裡,牀頭櫃邊的抽屜裡,不期然的發現一枚女人衣服的扣子。
她伸手拿出來,端詳片刻,覺得有點熟悉,好像,是她的某件衣服的……
下午,在距離宋小源學校不遠的咖啡廳裡,裴思愉坐在宋言的對面,聽了她說出昨晚關於傅寒深的一些話,裴思愉簡直無可救藥的拍了下她腦袋,“你真的是傻了,人家男人都跟你求婚了,你還矯情的要什麼時間?兩個人孩子都六歲了,是我就趕緊去把證領了,還要什麼時間?你就不怕等着等着,就把人等跑了?”
“……”
宋言一時無言。
裴思愉上下掃視她,眼神很是嫌棄,“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左一個不行,又一個要時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乾脆利索了?”
“我的錯。”宋言已經深深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可憐兮兮的睜着眼睛看她。
裴思愉翻了個白眼,“問題是你跟我說錯了沒用,要說,你去跟傅總說去,這件事我幫不到你。”
“……”
“你活該被他冷淡了。”裴思愉豎起手指,很是老練成熟似的說,“男人這種生物呢,被拒絕一次兩次,還可以接受,但如果連接着一直被拒絕,再大的耐心,也被消耗空了。”
“……”
“宋言。”放下手,裴思愉忽而認真看她,“不要試圖去試探一個男人的耐心,被消磨得多了,縱然他再想跟你結婚,也會被你一而再的拒絕冷淡態度消磨光了,到時候,他不再開口跟你說這方面的事,那個時候,你又要怎麼辦?”
“……”
“你們畢竟是連孩子都有了,你心裡也不是沒有他,時間這種東西,不都是那樣慢慢過去麼?跟你們結婚有什麼關係?除非……你心裡還沒徹底放下唐慕年。”
出了餐廳,宋言腦袋裡徘徊着就是裴思愉的這些話。
於唐慕年,她肯定是不會再有什麼想法,這件事也沒讓她多想,更讓她在意的是,今天打掃房間時,看到的那枚釦子……
距離宋小源放學還有些時間,宋言來到學校外面,靠着圍欄,手指中捏着那枚被她發現的扣子,眼神變得凝重而沉思。
沒忍住,她拿出手機,撥下傅寒深的號碼。
電話那頭響了好幾聲,宋言忽然想他在上班不方面,而自己又想沒好該說什麼,正想掛斷電話時,電話卻偏巧在這時被接通,裡面卻灌來傅寒深低沉磁性的聲音,“怎麼了?”
沒有想到突然就傳來他的聲音,宋言一時啞然,不知該說什麼。
聽着對面的沉默,傅寒深狐疑擰眉,“怎麼不說話?”
宋言沉默着,而電話這頭傅寒深耐心出奇的好,竟沒有掛斷電話,一直在耐心等待,直到良久始終沒見她的聲音響起,而身邊又有人提示的聲音,傅寒深不得已,道,“我在開會,沒事就先掛了,等會下班了回去再說。”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
就在他正欲掛斷電話時,裡面卻驟然傳來宋言的聲音,傅寒深拿着手機的手頓了頓,那頭又是宋言遲疑的聲音,“我今天在房間裡打掃的時候,看到一枚釦子,好像是我的……”
雖然也有可能是別人的,但內心裡卻莫名有種堅定,堅定那就是她的東西,這種感覺,很沒由來。
而如果仔細深究下去,她只記得有一次,她的扣子掉落。
可卻又不太敢確定,是不是那次她被那個計程車司機綁架,被唐慕年救走後,他後面有去過。
也許是她想太多,可如果,他後面真的有去的話……
“我沒什麼事,你開忙吧。”想知道答案,儘管實際上這個答案並不是很重要,可於她而言,就是想要知道。
但又心知肚明他現在在忙,說這些話不太合適,她只好匆匆不再繼續追問他,掛斷電話。
聽着手機裡傳來的嘟嘟提示聲,傅寒深腦袋裡迴響着宋言的話,一張冷峻輪廓分明的臉,依舊面色不改,但耳根,卻在奇異地有紅點了。
然後,放下手機,回頭來面色冷淡地朝會議室裡衆人道,“繼續。”
就在他身邊助理商五可沒放過他紅了的耳根,咋舌,不可思議的目光,內心裡暗暗驚奇萬分。
奇蹟啊!他們傅總竟然耳根紅了?!
剛說繼續沒多久,放在桌上的手機滴滴響起短信聲,會議室內的衆人頓時閉嘴噤聲,目光無一不是盯在傅寒深的身上,探究的,嚴肅的,好奇的,各種各樣的目光齊刷刷盯着他。
傅寒深寵辱不驚的拿起手機,在衆人赤果果的目光下,面色沉穩,眼神卻犀利而淡漠的掃過衆人。
頓時所有人又齊刷刷的收回視線,低頭找事做,找不到事做的就故意找事做。
傅寒深這才斂回眼神,低眸點開短信。
“我在接小源放學,我們在家等你。”看完這條短信,傅寒深冰冰冷冷的心裡一角,彷彿登時被這句話撩撥得生了絲暖意,耳邊彷彿迴響起她方纔突然的那句“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話,耳根又莫名的紅了。
這本身只是一句很簡單的話而已,然而偏偏於他而言,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有時可以喜歡一個的人表情,喜歡一個人的動作,喜歡一個人的穿着,但直直說喜歡一個人本身這種事,於他而言是難以啓齒的,畢竟,都已經三十多歲了,再談論什麼情情愛愛的,總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出了會議室後,傅寒深走在最前頭,沒理會後面交頭接耳的衆人。
商五湊到景臣的身邊,小聲八卦地問,“景少,傅總最近都犯春運了麼?”
景臣挑眉,“嗯?”
“你沒看到剛纔傅總接了那個神秘電話後,耳根紅了麼?”原本,傅寒深會在會議上接電話就是很奇怪的舉動,再見到他居然是連耳根都紅了,這根本就是在刷新商五對那個一臉嚴苛冷板的傅總認知,商五好奇八卦地問,“我們傅總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
“景少,透露點信息唄。”商五衝他擠擠眼,“你跟傅總是發小,一定知道他的事,我們傅總是不是真有女朋友了?我看他最近偶爾都笑得有點讓人毛骨悚然啊,都快猜不出他笑的時候,到底是心情好還是心情不好了。”
“你怎麼不自己去問他?”景臣拿斜眼看他,“讓他當事人告訴你豈不是更好?”
“但問題是我得有那個狗膽才行啊,整個公司誰不知道我們傅總就是一個眼睛掃過來,就嚇得人聞風喪膽的,我要去問他,還不得做買好保險才行?”
“那就去買吧。”景臣笑眯眯的拍拍他肩膀,“我支持你。”
“……”
“另外,人家可不是女朋友,位置……”景臣神秘眨眨眼,“要更高一層。”
商五驚呼,是什麼樣的人能把他們傅總收了?
那他可以告訴公司裡其他還沒心存幻想的妹子徹底死心了?
把驚訝中的商五仍在原地,景臣雙手抄進褲兜裡走了開,一想到宋言,腦海裡情不自禁涌現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臉。
原來,她們居然是朋友……
眼神有點欣喜,卻又是落寞的,景臣口中喃喃默唸着,“裴思愉……”
宋小源出校門口,就一眼掃視到宋言站在一堆家長的人羣中,他即刻邁着歡快的小碎步衝她走過去,定到面前後第一句就開口問,“一天一夜不見,有沒有想我?”
宋言拿過他的小書包,揉揉他的腦袋,言簡意賅,口吻卻充滿了縱容的寵溺跟溫柔,“想。”
宋小源心情頓時很不錯,主動拉過她的手,“我也是想你的。”
沒有讓石恆來接,宋言隨手在路邊攔了倆車,帶着宋小源上了車後,這纔對他問,“去爺爺奶奶那邊住一晚感覺怎麼樣?”
“還是不錯的吧。”宋小源回答得很敷衍。
“那昨晚在晚宴上,有沒有老實乖乖聽話?”
“當然有。”
“那你一整晚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都說了什麼話?”
“你怎麼這麼多問題?”宋小源有點嫌棄的撇撇她,“你難道還不放心我嗎?”
“好吧。”也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多了,宋言瞟他一眼,“那我閉嘴。”
“不行!你要跟我說話!”
“……”
母子倆一路聊着衆多話題,終於回到藝苑。
下了車,宋言付了錢,正欲要拉着宋小源進屋時,身側卻驟然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
他叫住她,“宋言。”
聽聞這個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深刻的男人聲音,宋言身體微僵,側頭,果不然的看到唐慕年站在那裡。
他在這裡多久了?
想到上一次的狀況,宋言幾乎下意識的把宋小源往身後一拉,做出警惕防備的眼神,生怕他會對宋小源有什麼不好的想法,聲音微冷,“你來這裡做什麼?”
已經有幾天不見,看着此刻的唐慕年,有點瘦,下巴比以往要尖削一些。
唐慕年沒有放過她把宋小源往身後帶做出保護的舉動,眼底深處掠過一抹刺痛的暗芒,他自失地搖搖頭,笑,“是不是我永遠都不能再出現在你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