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二公子?”楊茂壓低聲音問道。
楊茂是不得不震驚啊,此刻的沈玉嘉不僅是臉色稍黑和四條眉毛這般簡單,連日幾天的重傷煎熬,一點點的蠶食他的生機,雖不到骨瘦如柴,可也差不多了,一雙緊閉的雙眼下,眼袋深黑,憔悴到了極點。
華永懶得理會他,朝趙穆點點頭,道:“多謝趙兄搭救二公子!”
“華老弟你這是羞辱於我啊,大人都變成這樣了,還說什麼救不救的,唉,倒是你這一身傷是?”趙穆看着華永身上的繃帶問道。
“樑軍封路,我心繫二公子安危,便闖了過來,才造成這般摸樣。”
“獨闖大軍軍營,華老弟比我可厲害多了。”趙穆慚愧道,他面對幾十個歹人,差點命喪街頭,雖然是爲了保護沈玉嘉,可是最後還是踏雪及時跟來,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兩人的話,都帶着自責與慚愧,但是比起他們,當場最難受的還要屬楊茂啊,他可是知道射傷二公子的人,可是少夫人啊,不過這一點他們沒有說,生怕把這幫人給惹怒了,死活不讓他們得知二公子的藏身處。
楊大夫給沈玉嘉餵了藥,有把了把脈,才起身走到衆人面前,道:“我去燒點熱水,待會兒你們替大人擦擦身子。”
“大夫,大人情況怎麼樣?”張驥說完,衆人都將心肝提到了嗓子眼上。
楊大夫一搖頭,道:“情況不太好,這幾天大人的脈象從時急時緩,到越來越弱,照這樣下去,我怕……。”
“啊……那該如何是好?”楊茂驚叫一聲,便壓低聲音問道。
“想辦法續命吧!”
楊大夫說完,搖頭苦嘆道:“要不是大人上次的傷勢調養的極好,這一次新傷加舊患,便絕對能要了他的命,現在大人一息尚存,必需要準備好大量的續命靈藥,這些藥材以前河陰還有一些,可是被黃魯等人搶奪盜賣了,現在西齊又要在這裡和樑軍開戰,這藥去何處弄來啊?”
“這事就交給我吧。”楊茂說完,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沈玉嘉,隨後衝着華永道:“你也在這裡養傷吧,我會軍營一趟。”
華永聞言點點頭,跟着楊茂一同走出了廂房,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楊茂才急匆匆的離開了。
當天中午,楊茂騎馬趕到了軍營,見到顏芷綺後,將見到沈玉嘉的事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饒是顏芷綺冷言少語,面對十萬敵軍也面不改色,但此刻也不由改了性子,滿臉憂愁與自責。
“傳羅大夫過來。”
顏芷綺把軍中的軍醫叫來後,問道:“羅大夫,軍中可有續命靈藥?”
“續命靈藥!”
羅大夫聞言一愣,而後搖頭道:“續命靈藥並非續命所用,而是吊氣所用,顏將軍若是給已經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人服用!再多的靈芝、人蔘也拉不回他的命,反而是吊着他一口氣,不上不下,不活不死,人在這種情況下,被病疼折磨得痛苦不堪,還不如死了算……”
“夠了!”
顏芷綺已經聽不下去了,她不懂醫理,但是她知道,只要相公還有一口氣在,她絕對不會放棄!
“軍中到底有沒有?”顏芷綺再次喝問道。
羅大夫搖搖頭,嘆道:“沒有。”
顏芷綺閉上眼睛,擺擺手讓羅大夫下去,她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看着楊茂道:“你帶一隊人,無論是用什麼辦法,都要把續命靈藥給我找到!”
“小的明白!”
楊茂慎重的點點頭,快步離開了帳篷。
待楊茂一走,顏芷綺命人找來了徐江,待徐江得知顏芷綺居然要去河陰時,不由趕緊阻止道:“不可啊將軍,現在戰況危機,您若不在,羣龍無首啊!”
“帥印交給你掌,我只去一夜,明日便會!”
“可是……”
徐江正要說什麼,顏芷綺已經不由分說,將帥印放在桌面上,徑直走出了營帳。
看着顏將軍離開的背影,徐江是一臉的無奈啊,他自知自己統軍幾千還可以,上萬便勉強了,現在兩萬大軍都由他掌,雖然只是一夜,但開戰只是頃刻間,對方若是突然殺來,他如何統領啊?
童奇統軍能力要勝過徐江,但是他已經去黃河邊挖戰壕了,一來一回最快也得要四個時辰,而此去河陰縣城,來回也需兩個時辰,兩個時辰的大戰,除非是守城,否則結束不過是幾個衝鋒的時間。
但事已至此,徐江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話說顏芷綺一路奔至河陰縣城,詢問了百姓濟安藥鋪的方向後,便直接來到藥鋪裡。
現在藥鋪裡只有楊大夫和小藥童在,楊大夫已經知道顏芷綺的來意,起身施禮道:“將軍裡面請吧。”
“有勞大夫。”顏芷綺衝楊大夫抱拳道。
楊大夫嘴角流露一絲苦笑,轉身領着顏芷綺往後院走去,口中卻似乎在自語道:“一間屋頂,需三面牆頂,一牆倒,兩牆危,隨風一吹,滿屋塌陷,何必東牆打西牆?”
顏芷綺聞言一呆,不知這位老先生所指何事?是她射傷沈玉嘉,還是兩國交戰,亦或者兩者都有吧。
顏芷綺神色恍惚間,一路隨着楊大夫來到後院時,便看到三個大男人坐在幾塊石墩上交談,這三人顏芷綺都認識,一個傷者正是華永,另一人是河陰縣的捕頭張驥,還有一個傷者,是那一夜擋偏了她的箭,纔不至於讓相公直接見閻王的高手。
顏芷綺衝三人點點頭,未等華永起身施禮,她已經跟着楊大夫進入了廂房,這裡面瀰漫了一股藥味,只是這藥味與藥鋪裡的藥香完全不同,而是帶着血腥與騷氣的臭味。
“大人雖然昏迷不醒,但是一些響動還是會驚到他的,所以將軍只要看看就好!”楊大夫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站在門外,顏芷綺是寸步難行,因爲她看到了屋裡一張木牀上,躺着的男人。
雖然,他現在變黑了,鬍子也長出來了,比以前更消瘦了,可是隻需一眼,顏芷綺就敢肯定,這便是讓她魂牽夢繞的相公。
鼻尖一酸,顏芷綺已經淚流滿面,她失神般的一步步靠近牀沿,輕輕的坐在牀邊一張凳子上,呆呆的望着那張臉,一雙失神的美眸中,光彩時而明亮,時而黯淡,誰也不知道此刻她的心裡,究竟在經歷什麼。
傍晚,楊大夫讓小徒弟叫華永三人去用餐,三人看着靜悄悄的廂房,都不敢去打攪,紛紛來到了前廳入座吃飯。
飯後,楊大夫看着趙穆道:“趙教頭傷勢已無大礙,但還需要好生休養半月才能出來活動,今夜顏將軍應該不會離開了,趙教頭可以去對門的客棧休息。”
見趙穆沒有拒絕,楊大夫又看着華永,也說了一番讓他去對面休息的話,這才命小藥童端着一份飯菜送給顏芷綺。
一夜無言,直到天亮,顏芷綺都靜靜坐在牀沿邊,身旁桌面上的飯菜未動一口,她就這般無言的來,無言的離去,始終都未向昏迷的沈玉嘉說上半句話。
送別和顏芷綺,華永回到藥鋪了,看着楊大夫正在整理一個包袱,他好奇問道:“楊大夫你這是要去哪?”
“這是我家,我能去哪?”
楊大夫笑笑,看着從後堂走出來的小徒弟,道:“他父母叫他回家,一家人要去避難了,唉,如今天下兵荒馬亂,何來太平地?怕也只有死後的樂土了!”
華永默然,他隨二公子東奔西跑,見識過戰火帶來的禍害,得知最痛苦的,不是戰死的軍人,而是這些活着的人,這些人中,有軍人的親人、朋友,也有便戰火牽連,死去親人、朋友的平民百姓。
河陰縣城,本來因爲黃河大王的爲禍,已經鬧得人心惶惶,妻離子散了,而現在,好不容易在沈玉嘉手裡喘口氣的河陰,將要再次面臨更大的磨難!
雖說是兩國交戰,打死打殘的那都是軍人,與百姓無關,而且河陰以前就是大齊的,現在變成樑國的地界,按道理無論誰贏誰輸,也不會牽連河陰纔是。
可是一個軍隊的秩序都維持在主帥的統治下,但兩國交戰,豈有不死的,無論是誰戰敗了,主帥是死是活先不論,就說一些敗兵的將士,很可能轉眼間可就成了另一個黃河大王了!
兵敗的人,有兵器,沒糧草怎麼辦?與敗北的大軍各奔東西怎麼辦?爲了活命,他們只能路過一村,劫一村了,更有甚者,淫性大發,搶奪民女發泄悲痛,這類事情在這個兵荒馬亂的世界早已是見慣不怪了,就算這些都是一羣好兵,但他們也要爲了活命,需要糧草吧,雖然河陰縣的糧草本來剛剛收割,但是早已被黃河大王搶的元氣大傷,這一次糧草事關他們的命根,豈有送給敗兵之理!
有一次,拖家帶口的百姓,從河陰縣城四面八方離開,有點想偷渡黃河,有的則是逃進山野,還有的直奔三門峽投靠親戚。
總而言之,剛剛恢復生機的河陰,在短短十天內,就變得空空蕩蕩,街上是毫無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