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羣英死戰壯山河
西岐城的王城裡,文王周昌站在寢殿的望臺上,遠眺着西原的河山。此時,文王最信任的臣子,火師鬻熊則跪倒在地,手裡捧着一封文書,唸唸有詞的勸導着這位西原上的領袖:“殿下,微臣還是認爲,您不應該去新建的壬城,更不能參加城市落成的慶典”。文王回身看着這個忠心耿耿的安全總管,不緊不慢的問:“爲什麼呢?我不覺得會出什麼問題呀”。鬻熊伏在地上說:“爲了山河鼎,衛巫的四個火侍現在都派去了東夷,我們的信息蒐集能力已經大大減弱了。在西岐城還好,一旦出了城市,微臣無法百分之百的保證大王您的安全。還有,大壬虎畢竟是您新收服的部落首領,和湟水八部那種我族鐵桿的支持者有所不同。目前我們除了在伯邑考公子派出的五十名幫助壬族修成的工匠之外,沒有任何的信息來源,微臣覺得信息盲區就是危險的所在,所以更加不支持您去。同時,壬族新建城市的位置太過靠近和天子同姓的癸族,而地勢上又處於平原山地的交錯地帶,非常容易被襲擊,大王您一出動,作冊是不可能不收到信息的,所以他們發動突襲的可能性非常大。殿下,您就聽臣一句吧,微臣真的覺得此行非常危險”。
文王回過頭來繼續看着遠處的河山,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句:“鬻熊啊,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站在宮城的高塔上眺望西原時,我跟你說得話嗎?”。鬻熊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回答:“從未忘記,那時殿下才二十多歲,意氣風發。您站在整個西原最高的地方跟臣講:“鬻熊你記住,咱們之所以可以站在高臺之上,就是因爲西原的萬民忠實的成爲了我們牢固的根基。我們其實沒有什麼力量來建立豐功偉業,是西原的萬民用自己的勤勞的雙手和血汗把一片荒蕪的土地,變成了幸福的家園。所以無論你以後帶着你的手下做什麼,首先要想到的就是不要傷害那些樸實人民的利益,更不要刺痛那些平凡百姓的情感。只要我們所做的事情得到了人民的信任,我們就會戰無不勝!”,當時微臣聽到這番話,一下子就覺得眼前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微臣對您的智慧和胸襟欽佩不已,所以才下定決心脫離荊蠻的封地(後世的周成王又把荊蠻封給鬻熊的曾孫熊繹,建立了楚國。鬻熊的子孫最終還是葉落歸根了),來到您的身邊做一名小子御。兩年之後成爲您身邊的火師,並依據您的指示建立的衛巫。時至今日,大王您當時的風采和叮囑依然被在下牢記於心,片刻也不敢忘卻”。
文王笑着對鬻熊說:“是呀,愛護人民有兩個最基本的原則。第一是不侵害他們的利益;第二是不傷害他們的感情。如果說有什麼具體的體現的話,那就是對每一個普普通通的百姓都有着最基本的尊重。而今,新歸附的大壬虎,新修建了一座城堡,熱忱的請我去看一看。鬻熊,你告訴我,我能不去嗎?只有對每一個人都保持着一樣的尊重和理解,我們所做的事情才能成爲真正承天意、順民心的偉業。至於你說問題,我當然也認爲是存在的。但是,我把自己放在當今天子的立場上考慮,覺得在東夷集結了三方勢力的情況下,再擅自啓動對西岐的攻伐是極爲不明智的。更何況依照大邑商的體制,動用兵力必須要經過大將軍和族衛的認可,而後才能調撥錢糧開始出動兵馬,這中間的過程十分複雜,絕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況且,直到昨天朝歌的羋掌櫃也沒有發回來相應的情報,朝歌城門的監視裡也沒有戰車出動的情況,故而,我覺得實際上的危險程度很低。如果你實在不放心的話,那就從軍中精選出二十輛戰車跟我一起行動,如果再要增加安全性,那我們就不必等大壬虎的回信了,在答應的他去新壬城的回信送出西岐時,我們就出發。這樣一來,只有你我和隨身的衛士們知道具體的行程。我想安全方面這樣做就十拿九穩了,你覺得呢?”。
鬻熊看着已經在讓步的文王,覺得實在不能再反駁,只好再做一次努力的說:“殿下思慮周全,微臣也同意如此。但是微臣希望能由伯達將軍帶領左軍前師出動,並且能始終與殿下保持五十里的距離,然後由微臣親自帶領二十輛戰車和六百甲士跟隨。否則微臣仍然覺得風險太大。”,文王看着這忠誠又固執的安全總管,無奈又欣慰的笑了笑說:“好吧,你去下命令吧,咱麼明天就出發”。聽完文王的命令,鬻熊點頭稱是,然後急匆匆地離開宮殿,去開始準備文王的出行了。
與此同時,由方來率領的二十輛戰車的特種部隊正在深山密林裡追殺一隻咬傷了自己隊員手臂的獵豹。方來和自己的副手睞雲輝領着六個武士正守在樹林的一塊“井”字形的山坡的四個角上,在井字形山坡的正中央有一隻被放了血的山羊正趴在地上哀號。
方來藏在岩石後面,悄悄地問睞雲輝:“你確定那隻豹子能聞到山羊血的味道嗎?”。睞雲輝看了看天自信的回答說:“大人放心,風向是對的,風力也不強,這樣的風可以把血腥味吹的很遠。同時天氣乾燥,最近三天內不會有水氣在林地裡生成,這樣可以保證血腥味的濃度。我敢肯定,這隻受傷的豹子一定已經聞到了這隻山羊的血腥味,只是它上次傷了人之後,右後腿被我們打傷,所以一定會很小心,直到確定萬無一失之後纔會出現。說不定現在這隻豹子正同我們一樣,在遠處靜靜的觀察着這隻山羊呢”。
方來聽完睞雲輝的話輕輕的點了點頭說:“不錯,你們睞雲氏從大禹王的時代就開始觀察天氣和推測氣候,果然是有兩下子的。我信你說得話,咱們在等等好了。”話一說完,方來看着睞雲輝的表情好像有什麼疑問,便說:“有什麼問題儘管說,不要帶着疑問來執行任務”。
睞雲輝想了想說:“大人,咱們爲了一隻受傷的獵豹,已經耽誤了兩天的行程了,這麼做真的值得嗎?”。方來看着睞雲輝笑了笑說:“術業有專攻,你在看天氣方面是行家,說道狩獵那可就是我的長處了。我給你解釋一下咱們耽誤兩天行程的原因:這頭獵豹唱過人血的味道後,會開始不停地獵殺人類,這裡距離壬族的領地只有不到五天的距離,這頭獵豹很有可能跑到壬族的領地上去獵殺壬族的老弱婦孺,一旦壬族有人被獵豹獵殺,那麼壬族的獵手們肯定就會知道這頭獵豹在最近幾天吃過人血。可是最近在壬族城寨停靠的商隊和旅客根本沒有人受傷,那麼受傷的會是什麼人呢?只有一種可能:對壬族懷揣着敵意的偵察人員。因爲,如果是普通人,那麼在被咬傷之後一定會趕到壬族的城寨去救治,即便是敵對的癸族也不會例外,畢竟在高山密林之中兇猛的野獸纔是人類共同的敵人。故而如果我們不獵殺這隻豹子,那麼我們暴露的機率會大大增加,所以我才決定耽誤行程來追殺這隻豹子。明白了嗎?”。
睞雲輝聽完了方來的話,仔細想了想又問道:“可是,爲什麼這隻獵豹一旦吃過人血就會開始不停地獵殺人類呢?”。方來對自己的副官滿意的的點了點頭,人聰明的表現之一就是一發問就能準確的把握事件的核心,睞雲輝雖然年輕但很顯然具備這樣的素質,於是方來再次解釋說:“因爲我們人類是唯一長時間穩定的吃鹽的動物。所以我們的血肉裡的鹽分遠遠要高於其他的動物,故而一旦食肉的野獸嘗過人血的味道就會欲罷不能的一直獵殺人類來吃。阿輝,你記住了,以後不管是什麼動物,一旦嘗過人血就一定要殺死,否則他們就會開始吃人,直到死亡。明白了嗎?”。
睞雲輝點了點頭,然後仔細的開始搜索周圍,過了一會,睞雲輝指着遠處的一處草叢裡的反光說:“大人,那是一雙眼睛嗎?”。方來仔細的盯着草叢看了半天回答:“沒錯,就是那隻豹子。豹子的眼睛在白天的時候呈現一條直線,黑夜裡會變成一個圓形,現在正是日落時分,太陽光恰好在我們後方,你才能看到他眼睛在變化的時候反射出的光,否則平時你是無法看到的。相信其他弟兄們也看到了。這個距離太遠,弓箭的威力弱,所以現在不要發動攻擊,等到夜晚,這隻豹子爲了自己的傷口也會出來吃掉那隻受傷的山羊,一旦等他靠近山羊,山羊就會自動報警,到時候,我們八支箭就可以穩穩地將它獵殺。耐心的等一等,做事情,耐心很重要”。睞雲輝點了點頭,繼續伏在岩石後面開始僞裝。
入夜之後,山羊果然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哀鳴,剎那之間,八道雪亮的箭光如同閃電一般劈開了山林之間的黑夜,將一隻受傷的獵豹瞬間擊斃。方來站起身,走到獵豹的屍體前,發現八支箭有六隻插在了豹子的眼睛上還有兩支是從鼻孔裡射入的,方來對自己手下的箭術感到很滿意,同時也對大家彼此之間的配合感到很欣慰,一支個人能力強大,同時又彼此默契配合的部隊,足以完成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任務,方來越來越感覺到,周昌的人頭已經拿在自己的手上了。
不一會,睞雲輝拿着一塊帛絹雙手遞給方來說:“大人,飛羽傳書”。方來打開帛絹看了看說:“讓兄弟們連夜趕往癸族的城寨,西岐的左軍前師出動了,周昌一定會來!”。“嗨~!”衆人齊聲迴應,不久之後,在漆黑的夜裡傳來了車輪滾動的聲響,一隊沒有點亮火把的戰車行列,向着癸族的城寨安靜的駛去。
五天之後,大壬虎帶着自己手下的十位長老規規矩矩的穿上月白色的官服,站在還沒有修好的城門口等待着文王的到來。時至中午,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杆紅色饕餮紋的大旗,然後緊接着就有二十輛戰車和六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出現在了大旗的身後。大壬虎一看這個陣勢就馬上跑過去迎接,還沒等跑多遠,這支不大不小的隊伍就像雪浪一樣涌到了大壬虎的眼前。大壬虎定睛一看,發現每名戰士的身高和裝束都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莊嚴、整齊,不說別的,就是每個人水壺的位置都一模一樣的掛在腰帶的左邊,尤其是整支隊伍停止的時候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大壬虎心裡不禁讚歎:“如此強軍,天下誰人可擋?!”。
就在大壬虎和長老們對着這支部隊讚歎不已的時候,文王和鬻熊從後面的戰車上輕盈的邁了下來。文王笑呵呵的對着大壬虎說:“親家公,好久不見!”。大壬虎聽到文王的聲音趕忙跪下磕頭:“大王言重了,壬虎怎麼敢與大王論親家。壬虎和全體壬族的百姓都是大王忠實的子民。這次造就新城,全賴大王的頂力支持,所以希望大王前來參加新城的落成典禮。想不到,大王的率親衛如神行一般在五日之內就趕來了,整體工程還沒有結束,讓大王見笑了”。
文王笑嘻嘻的扶起大壬虎說:“這話我就當恭維收下了。我看看,這座新城建的不錯嘛。”,文王一邊說一邊向着正在施工的城牆走去。大壬虎趕緊站在文王前面開始指着城牆介紹:“大王請看,這座城牆在修築之時,先挖出地基而後在地基兩側立起木板和圓柱,而後再在木板之間填入由沙子、泥土和石灰組成的特製土料加以不斷的夯實,最後再在兩側壘起山石構成外表牆體(版築法)。在您派來的工匠的指點下,我們還在城牆的四個角上修造的望臺,以便於觀察四周的情景,同時也作爲防禦的核心。這樣修造的城牆除非遇上井闌或者拋車那樣專業的攻城武器,否則是很難攻破的(井闌:攻城塔、拋車:拋石機。一般認爲是戰國時代墨子的發明。但是在《范蠡兵法》中有記載,春秋時期應該已經廣泛應用。考慮到武王伐紂的路線上有數量衆多城池,沒有成熟的攻城技術是無法完成對關鍵城市的攻佔的,所以筆者把這兩種攻城兵器的誕生時間提前寫入,如有不周,還請海涵)”。
文王一邊聽一邊點頭,然後在大壬虎的帶領下穿過正在施工的城門,同時對正在修造城門的工人微笑着點頭示意。工人們則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對着文王開始歡呼:“殿下!殿下!萬福!萬福!”。大壬虎看着這個場面心裡也是感慨萬千,周昌在西岐來的工匠心中竟然有如此之高的威望和愛戴。
大壬虎引導着文王登上望臺,文王下屬的將士和車隊也紛紛入城休息,文王站在高高的望臺上看着遠處問大壬虎:“此城落成之後就是我西原百姓在最東側的屏障,關於如何保衛這份邊界,你有什麼想法嗎?需不需要什麼支援?”。大壬虎仔細考慮了一會說:“如果僅僅是警衛作用的話,壬族的成年壯丁就足夠使用了,也不需要大王來支付額外的物資,我們對這片平原和附近的山林也比較熟悉,足以完成日常的巡邏和放哨任務。但如果要擔負起屏障的職能,還需要殿下派一些軍隊來駐紮,當然這些軍隊的糧食和補給也需要大王來承擔,畢竟壬族現在全族也不過兩千餘口,實在無力負擔太多人的口糧。同時殿下您也看見了城牆的情況,如果有數量龐大的軍隊帶着專業的攻城器械來進攻進攻,這座小城最多也就守十天,如果對方不計代價可能連三天也守不住,故而如果殿下真的對壬族寄予厚望,微臣想最好還是要在這座城的身後設立一處大軍營盤,如此才能萬無一失。”大壬虎說完對着文王深深的鞠了一躬,等待着文王的回話。
文王並沒有正面回答大壬虎,只是輕輕的轉了一個話題:“那個和你一起建設新城的巫公呢?怎麼還沒有來?”。大壬虎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要求不是文王現在就可以回覆的,於是馬上接話說:“微臣已經派人去請巫公了。我族的這位巫公可是一個仔細人,在壬族勤勤懇懇二十多年,很得大家的愛戴。這次請大王來新城還是他的主意呢。一會我好好給殿下介紹一下”,話音還沒有落,派去請巫公的人急匆匆的跑上了城牆對着大壬虎說:“族長,我到處都找遍了,沒有巫公的蹤影,大約從昨天晚上起就沒有人見過巫公了!”。
“胡說!”大壬虎對這個慌慌張張的報信人有些生氣的回答:“昨天晚上我還和巫公見過面,跟他商量過怎麼接待大王,怎麼會不見了?!你趕快再去找!”。文王身邊鬻熊聽完大壬虎的話,身上猛然一個機靈,一把拉住大壬虎說:“壬虎族長,你說昨晚跟這個提議邀請大王來的巫公提過今天接待的事宜?”。大壬虎有些反應不過來,順口就回答:“是呀,有什麼問題嗎?”。
鬻熊沒有回答,而是對着城牆下的正指揮戰士們休息的隊長喊:“叔夜!停止休息!一級戒備!”,而後拉住大壬虎的胳膊說:“壬虎族長,把你的黑鳶放出去,它知道伯達將軍的位置,我現在需要馬上讓左軍前師向大王靠攏!快!”。
文王看着不知所措的大壬虎和着急忙活的鬻熊,也感覺到以後一絲不和諧,於是說:“鬻熊啊,是不是有些神經過敏了”。鬻熊這次沒有施禮而是一把拉住文王的手說:“大王快走!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我敢肯定這個巫公一定是去通風報信去了!臣負責保衛您的安全,一旦稍有差池,微臣無法向西原百姓們交代!”。文王看着如此嚴肅的鬻熊,也不好在說什麼,只是對着大壬虎說:“壬虎族長,對不起了,孤要先回去了,下次有機會一定再來看看壬族的父老”。大壬虎也苦笑着點頭,雖然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巫公會和通風報信這樣詞有什麼聯繫,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能多做解釋,否則只會落實了巫公的罪名。
就在文王和鬻熊準備下城牆啓程的時候,鬻熊看了一眼遠處,有些無奈的說了一句:“晚了!”然後拉住了正要下望臺的文王,並伸手指向了遠處的地平線。文王順着鬻熊的手指看去,之間一支由二十輛戰車組成的車隊正緩緩地向着新建的任城駛來。這支車隊沒有旗號,但軍容整齊的令人髮指:不但馬匹都是黑色的駿馬,就連戰士身上的盔甲都不反光,每輛戰車之間的間距都保持着相對穩定的狀態,無論是走直線還是轉彎,每個車輛在行列裡的位置都沒有太多的變化。鬻熊看了一會說:“他們的訓練太嚴格了,整個行進的過程中戰鬥隊形都沒有發生絲毫的斷裂,我們就是想找到攻擊的間隙都不可能,大王,您先在望樓上等一等,有城牆的保護相對於原野還是安全的。他們只有二十輛戰車而沒有步兵。我們的兵力還是比他要強大,微臣願意帶着十輛戰車和三百名甲士出戰,如果可以擊退他們,大王就安全了,如果不能擊退,也可以拖延時間等待伯達將軍的到來”。文王聽完這話點點頭,但是有補充了一句:“你在我身邊,讓叔夜領兵!”。鬻熊愣了一下點了點頭,對着城下開始傳令。
不一會,周族的十輛戰車和三百名全副武裝的甲士就列成戰陣出現在了城外的平原上,三百名步兵列成一個長方形的隊列在正面擋住二十輛黑色戰車的去路,同時十輛戰車列成一個長長的斜線出現在步兵方陣的左側。
黑色車隊的首領方來看到周族的陣型之後哈哈一笑說:“看來周族的將領是個穩成持重的人啊。還是擺出一副步兵抵擋正面,然後用車左的弓手削弱我們,最後完成包圍並殲滅的陣型。不過,這次面對我們這支新型的軍隊,他就錯的離譜了。”話一說完,方來對着身後戰士們大喊了一句:“弟兄們!開始圍獵吧!這些周族的戰士不會比山林的豹子更難殺!散開隊形!”。
隨着方來一聲令下,二十輛戰車一下子分成每個小隊五輛戰車的四個小隊,這四個小隊從左右兩側開始高速接近周族戰車的斜線隊列。站在望樓上鬻熊看着如同風一樣高速前進黑色車隊,心裡一下子涼到了底,脫口而出:“這是什麼戰車?速度這麼快!我們的戰車肯定無法追擊,叔夜趕快散開隊形!”。話音還沒有落下,就看見周族戰車隊列的第一輛上三個武士被四支雪亮的箭光擊穿了面甲,不對,不是面甲被擊穿了,是飛來的箭矢精準的穿過了面甲眼部的縫隙,而後一下子射入了眼眶,周族隊列上的第一輛戰車上的三名武士在一瞬間就被這支黑色部隊的射手給殺死了。
鬻熊看的遍體生寒,一下子就跪倒在文王面前,還不等說話,文王就把鬻熊扶起來:“不必說了,這一定是天子秘密培養的強軍,我們最精銳的戰士也完全不是對手。我馬上就走!”。
大壬虎也終於被眼前戰場的形式洗清醒了腦子,也跪在地上對文王說:“大王,一切都是臣的錯,臣願意率領全族的壯丁爲大王斷後!但請求大王救一救族裡的孩子和婦人吧。”話一說完,大壬虎就開始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
鬻熊看着不停磕頭的大壬虎,氣不打一處來的揮起手,剛要說話,就被文王拉住了手。文王對着鬻熊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鬻熊不要說話,而後扶起大壬虎說:“壬虎族長,這事情你也不要過於自責。就是我也想不到,天子爲了調我出來竟然把一個人深深的隱藏了二十多年。至於斷後的事情,你只要盡力就好了。我們還有十輛戰車,我把每輛戰車的兩個戰士都留下和三百名步兵甲士一起斷後,壬族的孩子可以隨着戰車走,至於孩子們的母親,我就實在沒有辦法了。請你體諒”。
大壬虎看着文王凝重的表情,知道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了,於是誠懇的對着文王一鞠躬:“多謝大王,臣等一定爲大王奮戰至死!”。說罷,大壬虎一轉身下了望樓開始召集族人說明情況。
鬻熊看着大壬虎消失的背影,有些擔心的對文王說:“殿下,壬虎族長可靠嗎?要是我在這個位置,說不定願意先召集族人把您拿下,然後送給這支神秘的部隊,這樣的話,也許全族老少還有一線生機呢?”。文王搖了搖頭說:“這支部隊連旗號都不打,就說明他們根本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凡是見過他們的人應該都被殺害了。大壬虎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不必擔心。只要我們保證讓壬族的孩子們長大,壬族就有復興的希望,大壬虎一定會把這個道理跟壬族的壯丁說明白,他們會爲了自己的孩子戰鬥到最後一刻的”。
就在大壬虎在望樓上做最後的抉擇的時候,城外的戰場上週族的形式愈加的不利。黑色的四支車隊向四個方向拉開了距離,周族的戰車隊列承受着四個方向的箭矢攻擊,雖然在第一輛戰車的戰士被瞬間射殺後其他人紛紛拿起了盾牌作爲掩護,但是黑色車隊的射手所表現出的驚人的箭法仍然不斷的給周族的戰士造成傷亡。只不過半刻鐘,周族又損失了三輛戰車上的武士,同時剩下的六輛戰車的武士也幾乎人人帶傷,叔夜看着自己雖有遠高於對方的兵力卻被敵人打得無法翻身的情形,懊悔不已,咬了咬牙喊道:“兩車一組!分散繞開!步兵進攻!”。一瞬間,周族的三百人的步兵方陣開始移動,同時戰車分散成三組開始繞到步兵的身後。
方來看着周族陣型的變化,笑着一歪頭對睞雲輝說:“周族將領狗急跳牆了。想用步兵方陣的弓箭射程優勢壓制我們,迫使我們縮小與他們之間的距離,然後在縮小敵我兩陣之間的距離後再用三組戰車發動短促衝擊來殺傷我們。應該說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他還不知道我們的戰車弓竟然可以射的比他們的步兵弓更遠”。聽到這裡,睞雲輝嘆了口氣有些悲哀的看着正在緩慢前進的周族步兵方陣說:“如大人所言,一般步兵使用的弓比戰車使用弓更長,所以可以提供滿弓開度更大,射程也就更遠。可是我們使用的戰車弓的角和筋都是特級的材料,就連弓身都是多種材料複合製成的,這樣的弓可以提供的彈力遠遠比一般的弓更強,只要步兵弓三分之二的弓身就可以擁有比步兵弓遠一倍的射程,再加上步兵方陣移動緩慢,他們這次是真的死定了!”。方來看着遠處的周族步兵方陣,對睞雲輝說:“讓弟兄們列成一排,開始射靶子吧!”。
就在戰場上兩軍變陣的時候,壬族新城那座沒有修好的城門外正上演這一場生離死別的悲劇。大壬虎在這裡看着文王和壬族的孩子們登上戰車準備啓程。文王拉着大壬虎的手說:“都安排好了嗎?”,大壬虎鄭重的點了點頭:“殿下放心,我已經讓族裡的老人和婦女趕往白狼脊,那裡還有一座舊城寨,只要我們拖得足夠久,他們還是安全的。叔弋將軍也和我們說了,只要他們這些甲士還在,我們就可以在四周攻擊這些黑色的戰車,我們一定盡力爲殿下爭取兩個時辰的時間,好讓殿下和伯達將軍匯合”。文王聽到這裡,拍了拍大壬虎的手,大聲的說:“你放心!壬族的孩子,我會給他們最好的培養,成年後他們會和公族子弟有一樣的機會!”。
聽到文王的保證,大壬虎和身後的壬族壯丁紛紛下跪大喊:“多謝大王!”。文王看着這些充滿活力的生命,眼裡流下了淚水,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站在原地對着這些人恭恭敬敬地鞠了深深的一躬。
大壬虎看着鞠躬的文王,站起身對着文王一低頭,接着就轉身對着族裡的子弟喊道:“父老鄉親們!當今天子無道!不僅苛捐雜稅讓我們連肚子也吃不飽!現在還派官兵要把咱們大夥和給我們一條活路的文王殿下給斬盡殺絕!沒有辦法了!朝廷要我們死!我們也要讓朝廷亡!殺官兵啊!殺官兵!”。壬族的壯丁們也齊聲大喊:“殺官兵!殺官兵!殺官兵!”。
留下的周族甲士們也跟着壬族的壯丁一起喊,聲音越來越大,每個人的眼睛也越來越紅,這些人現在心裡只有一個信念:“殺官兵!”。文王看着這些亢奮的年輕人,對着大壬虎和步兵將領叔弋點了點頭,而後一把拉住了身邊的壬虎家的阿一登上了戰車,對着駕車鬻熊說:“出發!”。
阿一羞憤的掙脫了文王的手要從已經行駛的馬車上跳下去,文王一把抱住了阿一說:“雖然你已經成年了,但是壬族的孩子們需要一個大哥哥來照顧他們!跟我回西岐!壬族的孩子們需要你!”。阿一聽到文王的話,停止了動作,並沒有回頭看文王,只是對着已經帶領着族人衝向黑色車隊的大壬虎喊了一句:“阿爹!”聲音淒厲,宛如泣血。
這聲悲鳴很快如同風雲一般在天地間消散,山河之間只留下遠處的戰士們拼死抵抗的吶喊:“殺官兵啊!殺官兵!”。在這個世界,只要有壓迫,就會有反抗,那些敢於對抗暴政的英雄事蹟,將被大地永遠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