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說人的貪念真是無窮無盡,因爲貪念,再聰明的人也會瞬間失去自己的智商。
第一批聰明人脫手了交子,換到了真真切切的錢幣,大賺一筆。
第二批接受交子的人也覺得自己賺了,然後開始尋找財富變現的方法。
他們也意識到了交子放在手裡只是一堆紙,放在別人手裡之後才能變成財富。
於是同樣聰明、貪婪且愚蠢的他們,也想到了同樣的方式。
將這些交子賣出去,哪怕用比較低的價格呢?
只要比買來花的錢要多,就是血賺不虧!
擊鼓傳花的遊戲開始了。
這樣的事情永遠不缺下一次,當蔣扶得知地方上的狀況並且上報給趙不息知道之後,趙不息心中便有了更加大膽的想法。
“爾等如此貪婪,果然無商不奸,之前我尚且有所疑慮,如今他們如此作態,倒真叫我半分疑慮也沒有了。”
趙不息冷笑着對蔣扶說道:“蔣卿,什麼也不用說了,繼續加印交子吧,還是一樣的,私下裡做,不要告知任何人。”
蔣扶知道趙不息覺得這樣賺大錢是好事,甚至有點快感,但是他總覺得趙不息這樣主動把交子玩廢掉不是什麼好事,雖然交子也不是第一次被玩廢掉了。
但是這個局勢下,主動把尚且可以平穩運轉的交子玩廢掉,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呢?
就算缺錢到了一定的地步,也不用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吧?
真要做到這個地步的話,蔣扶甚至感覺趙不息頗有點喪心病狂的趨勢了,但他還是什麼都沒說,趙不息要做什麼,他就答應什麼,反正這樣做肯定不會有事。
趙不息利用那些解庫、兌便鋪子的貪婪,決心再次投入一批交子進入市場換錢,還是老套路,所謂一招鮮吃遍天,他覺得這樣的一招應該是百試百靈的。
事實也是如此,如此一招百試百靈,很短的時間裡,大量鐵錢就源源不斷地送到了成都國庫之中,成都國庫在用一種非常快的速度吸收着市面上的流通鐵錢。
如此的快速,是很多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包括趙不息自己。
只能說人的貪念真的很恐怖。
明明知道那麼多的交子收進來會有一些問題,但是眼看那些鄉下土老帽用大面值的交子只能換走十分之一還要少的鐵錢,精明的商人們就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明知道這件事情看上去有點詭異,但他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
而且這些交子都是真的,無一假貨,這是得到了所有交子專家的認可的,每一張交子都是真貨,都是朝廷印刷的,沒有假貨混在裡面。
如此一來,他們就更加肆無忌憚的收取交子,然後轉手給下家,一下子就是百分之好幾百的利潤。
下家未必是解庫和兌便鋪子。
他們都是聰明人,聰明人不好騙,一個一個的蠢人才比較好騙。
解庫和兌便鋪子的掌櫃們集思廣益,頭腦風暴,想到了對外散佈交子值錢的消息,然後派人到民間收購一些人手上的交子,僞造出一副交子繁榮的景象,讓城市裡的普通人感覺交子很值錢。
能賺錢的消息一旦傳開,再有那麼幾個人真的賺了錢,總有很多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相信。
於是很多家裡有一定儲蓄的個體戶就開始把交子捂在手裡不賣,轉而開始找人收購交子,試圖在這波交子繁榮之中賺一筆。
下家再去找下家的下家,下家的下家再去找下家的下家的下家,如此循環往復,一級一級往距離成都更遠的地方波及。
成都平原上,這樣的事情不斷的發生,屢見不鮮。
甚至有些地方戰亂剛剛平息,或者距離不遠的地方就有軍隊駐紮,這樣的事情卻還在上演着。
總有人覺得自己賺了,總有人覺得自己用極少的鐵錢換取大面額交子,就一定能夠找到下家,且下家一定會願意用更高的價格換取他手中的交子,哪怕只有一點點微薄的利潤。
可是隻要有利潤,誰不願意要呢?
這個擊鼓傳花的遊戲不斷的進行着。
成都朝廷在三月、四月這兩個月間悄悄的投放了六十萬貫左右的交子進入市場,換回了十七萬貫鐵錢進入朝廷國庫,收益率翻破天。
趙不息這下子是真的有點喪心病狂了,感覺到了民間儲蓄依然有可以刮下去的潛力,再次下令加印交子進入市場,還是老辦法老套路,從解庫、兌便鋪子手裡換取鐵錢。
解庫和兌便鋪子的掌櫃們差不多已經意識到了有人在背後操作這個事情,有人試圖利用交子換取鐵錢,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一來沒有證據,二來,總有傻子願意接手他們手上的交子。
於是他們十分默契的縱容這個遊戲繼續下去,看着越來越多的鐵錢儲蓄,他們樂在其中,非常願意配合那隻幕後黑手把這個遊戲繼續玩下去,賺取更多的鐵錢。
漸漸的,在這段時間之中,一場莫名其妙的“交子熱”出現了。
最開始是蔣扶謀劃的行動,可是漸漸的,很多人都開始不由自主的玩起了【囤交子、換鐵錢】的遊戲。
只要誰手上有交子,那就想方設法收過來收到自己手上,然後轉手賣給想要交子的人。
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加價,不斷套現,運氣好的一把就能賺一倍以上的利潤,要是運氣不好,賺個百分之二十三十都算是低收益,是要被朋友們恥笑的。
於是受不了恥笑的人不甘心,再次把手中鐵錢投入到囤積交子的熱潮之中,更大批量的囤積交子準備發更大的財。
漸漸的,除了金融從業者們,市面上家有餘財的其他羣體也加入到了這個遊戲當中,成爲遊戲玩家。
一時間,市場上交子存量大大降低,很多人都開始不由自主的囤積交子,想搞到一份交子漸漸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在這個過程中,本來被壓制到面值只有原先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交子開始升值。
從十分之一的價值升值到十分之二,十分之三,十分之四,然後繼續攀升,在某些地區交子的價值已經升到了原有面額的十分之七甚至十分之八。
再想要用十分之一、五分之一的價錢搞到一張交子,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最容易讓專業人士感到恐懼的事情出現了,但是這個遊戲一旦開始了,想要結束就不是人力可以輕易決定的。
市場自有其運行規律,看不見的手可以調控,但想要做到萬無一失的操控,那可就難如登天了。
至少趙不息自己也不會覺得自己能夠操控世間萬物。
而且這場擊鼓傳花的遊戲眼看着也走到盡頭了。
川蜀之地就那麼大,沒有全國市場託底,川蜀的經濟潛力很快就見底了。
擊鼓傳花的遊戲已經儘可能的蔓延到了它可以蔓延到的全部地方,手持這一批交子的人也從解庫、兌便鋪子的掌櫃們轉變爲了受限於信息差的一般小地主、富農、中農、小商人、小市民。
當然,也不絕對。
一些貪心的大地主、自以爲是的官僚和渴望賺大錢的小解庫、兌便鋪子的掌櫃們也手持不少交子,做着發財的美夢。
他們有雄厚的資金作爲支撐,比一般的新鮮韭菜更有生命力,所以也覺得他們可以搭上這最後一班車,賺上最後一筆錢。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準確意識到交子的危險,也不是每一個人面對熾熱的賺錢的可能與慾望還能保持冷靜,並且及時放棄交子。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於是,當這一批最新韭菜接手熾熱的全新交子的時候,愕然發現他們好像找不到合適的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