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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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清脆的早安鈴劃破黑暗,宣告新的一天開始了。齊玅軲悠了一下,接着裝死。鈴響不斷,繼續騷擾。好冷,讓我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到世界末日罷。齊玅抓起背子矇住腦袋。“啪”,門被推開,光明女神衝入陰霾,扯開遮光窗簾。窗外一片漆黑。女神嫺熟地又打開室內吊燈。終於,正義戰勝了邪惡,悲催壓到了懶惰。齊玅長嘆一聲,被迫起身,雙眼卻依舊緊閉。“快點,麻利兒的,不然上班晚了。”光明女神邊說邊繫好圍裙轉戰竈臺去了。

“媽,不能晚點叫嗎”齊玅揉着腫眼泡往外瞅,“星星還掛着呢。”

“什麼”女神嚷道,埋頭在震耳欲聾的油煙機裡掄圓了鏟子“我,聽,不,見。”算了,早晚都是一刀,長痛不如短痛。苦呀,我本看破紅塵,深居簡出,誰想老來還要受盡折磨。原本晨練盤拳,公園健步,如今卻披星戴月擠地鐵,加班加點不得休。生活無常,命運弄人。三十有六的齊玅掙扎在崩潰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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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大隊會議室,張朝陽主持會議,“昨天我們去鄭文博家瞭解死者**的基本情況。死者來京不久,認識人不多,但他周圍的人際關係還要再查。鄭文博夫婦是他在京的唯一親戚,也要跟進留意。老李,你那邊怎麼樣?”偵察員老李是個嚴謹沉穩的人,他點了下頭說:“當晚酒吧在值共9人,老闆娘,服務員3人在場子裡,調酒和配菜各1名在吧檯裡,保潔1名主要在洗手間,保安1名流動巡邏,門迎1名。這酒吧只有一處出入口,由門迎一直把守。除工作人員,其他人入內都要有請柬。當屋內事發騷亂起來,門迎才離開崗位進去看看情況。而她說沒見過那個巫婆,就是齊玅給的照片上的嫌疑人。”老李把本子翻頁接着道:“這個酒吧開了有3年了,老闆娘是上海人,當時盤下這個店時招了調酒馬丁(Martin)和領班王莉莎(Lisa),他們一直跟到現在。事發時有2名員工沒在自己崗位上,調酒馬丁和服務員艾美(Aimee)。馬丁說他去廁所了,但保潔員說沒見到。艾美稱一直在場內服務。據領班王莉莎說,由於酒吧突發狀況多,她規定一旦有狀況,服務生要立刻到吧檯聚齊,聽她調動。事發時,艾美15分鐘後纔到,很可疑。建議可以對這兩人進一步調查…”齊玅還在倒時差犯困,老李的彙報已經完畢,簡短清晰,乾淨利落。

張朝陽滿意地點點頭,“那好,老李,你今天帶幾個人繼續去酒吧調查。鄭文博那邊,小郝你和齊玅去他醫院找找線索。今天分局還要開個會,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完事。大家先這麼開始。”

“青蓮”內,麗姿看偵察員們仔細地進行新一輪的地毯式盤問。Lisa(莉莎)貼過來不耐煩了:“楊姐,他們這問來問去,啥時是個頭?咱啥時恢復營業呀?”

“說不準。怎麼,我老闆娘都沒擔心,你倒先替我擔心起來了。畢竟死了人,是要花點時間的。”麗姿對她笑了笑,“去給他們倒兒點飲料,他們也夠辛苦。”

“好,”Lisa小不滿“姐,你就是心眼兒忒好,覺悟忒高。聽May說你還給貧困山區的孩子捐錢上學呢。老天真是沒眼,怎麼讓你攤上這事兒。這年頭,你這樣的人,提着燈籠都找不到了…”

“別貧,趕快去。” 麗姿看着年輕的Lisa遠去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了楊春,那個在她心底塵封已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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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夜,楊老三盤腿兒坐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着土煙,煙霧被昏暗的燈光拖上房樑,把泛黃的窗紙染成褐色。趙香蘭忙活完一天的活,挑簾兒進屋,“楊春兒馬上就初中畢業了。她高中的學費我一直在攢,可還差不少。你那兒還有沒有私房錢,給湊湊。”楊老三沒理這茬,倒了半杯白酒,咕嘟下肚,砸吧着嘴。“少喝點,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沒有?” 趙香蘭在衣服上抹了抹手,走到牀邊,不甘心地追問。

“沒錢”楊老三乾巴巴地擠出倆字兒,眼都沒擡,自顧自地接着喝。

趙香蘭急了,別的事她都能將就,唯獨這麼好的閨女不能受委屈“喝喝喝,就知道喝。你給閨女上點心行不?上次家長會,你連她幾年級都不知道,走錯班鬧笑話。她學習哪次不是拿第一,老師都說她以後肯定有出息,你讓她在這上面被同學笑話看不下起?她在家也幫了不少忙,收莊家,看弟弟,連着喂牲口。你咋這態度,你還是不是她親爹?”

“親生的怎地?賠錢貨。女娃娃,學啥,識個名字就行了。早晚是別人家的。”楊老三把菸袋鍋子在炕桌上敲得啪啪作響。門簾兒外,楊春一直默默地聽着。她頭髮亂糟糟的,兩條短細焦黃的小辮兒插在大大的腦袋上面,顯得極不協調。正在青春發育期的她比同齡孩子要矮小許多,瘦骨嶙峋的,但琉璃眸子裡的純粹和山裡紅臉蛋兒上的朝氣流露着倔強頑強。屋裡的**味越來越濃,“咋,你甭來勁啊!幾天不打你,皮又癢癢了。”楊老三一瓶白酒下肚,神經興奮起來。

“春兒是上學的料。這事我就不讓!”

“有完沒完”

“沒完,女娃咋的…”咔嚓一聲,楊老三把酒瓶碎在地上,趙香蘭也不示弱,一把撥楞掉酒杯“讓你喝!”楊老三怒火中燒,薅住趙香蘭的脖領子,上來就一拳。

“啊,你又打人!” 趙香蘭掙扎着推開楊老三。

門外的楊春聽了,急忙衝進來阻攔“別欺負我媽,別打了”她聲嘶力竭地喊着“別打了,爹媽,哎呦”楊春擠在父母中間,被楊老三推了個屁股蹲兒,玻璃茬子劃破了手。

“春兒,怎麼了” 趙香蘭一把摟起閨女,看着她手上鮮血流淌,心一酸,眼一紅,眼淚撲打撲打落下了。楊老三見狀,磕了磕菸袋,背手出了屋。

“媽,我,我沒事”見趙香蘭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楊春強忍着疼,咧嘴笑了笑。

趙香蘭掛着血絲的嘴角抽搐着“都是媽不好,都是媽害了你。你別擔心,好好學習。媽就是到處借錢也要供你上學。”

“媽,我,我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好好孝順您….”娘倆相互依偎,對着屋內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