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夏雨疾冰冬暖雪”。
說的就是這夏日頭後的雷雨,這種雨不僅疾如箭矢,而且能冷浸骨髓,稍有不慎被雨淋到後,便能落下個老病根。
所以,我們都會在往年的五毒日,也就是端午節那天喝上一碗有黍,稻,艾,桂等等熬製而成的五味湯,或是吃上一個用五味湯煮熟的雞蛋。
也只有這般,才能抵禦這雷雨的陰寒。
而冬暖雪,我就不多說了,那厚厚雪襖一蓋,萬千麥苗就靠其來爭個大豐收了。
閒話不多扯,話說那個時兒,我雖然躲在了爺爺的懷裡,卻依然被這冰冷的雨水打個渾身溼透,就連雙眼睛也只能眨縫而窺,透過這模糊來看到雨中的世界,看着劉三悄無聲息的往我爺爺身後靠。
我那個心兒急呀,恨不得張口大喊提醒爺爺,但我卻就是楞楞的做不出聲兒來。
早在先前,這後山崖兒的風雨驟來,便預示着有詭異即將發生,更何況是眼前這已經發屍的劉三從地上挺了起來,楞直直的就要往人身兒靠?
對於那時年幼的我,這劉三那猙獰的面目足矣讓我驚魂三年半,剩下的總會在夢中被嚇醒。
但這一切都不容許我多做他想了,因爲我發現劉三的行止竟然十分的敏捷,更令我詭異的是,他竟然腳跟與腿彎不能曲,只能依靠着腳尖朝前蹦躂。
說是遲,那時快,我纔不過見到劉三蹦躂兩下子,可他那朝前平伸的手指頭就要朝我這雙眼珠子插了過來。
嚇得我趕忙的往爺爺懷裡一縮,順帶着將手往爺爺頷下的鬍子猛地一揪。
我這突兀起來的一招終於把爺爺給揪痛了,等爺爺惱怒的低頭往懷裡的我一瞅,卻恰好的逮上我那雙驚慌無措的眼珠子。
這不,果然是爺孫同心吶!
就在爺爺瞅上了我這雙眼珠子的愕然之間,便猜測出了什麼,我只感覺到了懷裡猛地一沉之後,那劉三的身子便猛地朝後飛出好幾米。
兩條淺溝在地上乍現,那是劉三在往後飛時在地上用腳尖畫出來的,那渾濁的雨水不需片刻便在此匯聚,將那兩道淺溝給灌滿,豆大的雨滴濺落於水中,如若玉碎珠散。
爺爺抱着我轉過身子,冷眼望視着在雨中猙獰的劉三,那雨水順着爺爺的鬍鬚濺落在我脖子上,我甚至還能感覺到一縷體溫。
“果然起屍了。”
就在爺爺跟劉三相互對視了半晌後,那躲在後面的鄉老終於忍耐不住的朝前一步,畏懼的朝我爺爺身
旁靠了靠,卻不想會聽到爺爺說出這句話來。
“咋辦呢,七爺?”
鄉老是永安府內最有威望的老人,平日裡除了負責對山外的溝通與打理外,誰家要是有那些不平的事兒,都得需要他老人家來出面。
甚至就劉三今天被擡到後山崖兒這事上,也是出於他的點頭之後,纔有人敢動手擡人的。
可以說,鄉老是一個最怕麻煩的老人,但麻煩卻總會第一個找上他的人,譬如此時,這永安府的所有人可都等着他來拿主意兒呢。
可鄉老呢?
他卻只能等着我爺爺的主意。
“走,帶上昭子,把永安府的所有人,能帶的全部帶走。”
爺爺將我往地上一放,可卻依然是與劉三對視着說出了這句話,而我卻被鄉老一把扯住了小手,只能雙眸希冀的看着爺爺那枯瘦的身影兒。
鄉老果然是個應蟲佬,他聽完了爺爺的交代後,立馬就扯動着我那稚嫩的身軀往山下走去,但我卻又哪能放心的下爺爺,只能一步三停,頻頻回頭朝身後的雨中看去,甚至一度掙脫開了鄉老的手,欲要朝回跑去。
雨中,我看到了爺爺一個橫腿掃向劉三的胸膛後,又再次的化手爲爪,一個擒手之後抓住了劉三的手臂後,順勢的將爪捋到了劉三的手腕處,再次出了另外一隻手之後,順勢朝劉三的臂彎上斬了下去。
“咔嚓!”
天空恰好乍現一道雷蛇,那雷電的光華剎那間點亮了天地,但我卻隱約的看到爺爺脣角處的一縷鮮血。
“別再回來!”
我剛出聲吶喊了一聲,卻讓爺爺分了心神,他猛地回頭一看在雨中奔跑的我之後,後背卻中了劉三的順勢一掃,雨中,當我看到了爺爺嘔出了一口鮮血時,腳下卻冷不丁的停頓了下來。
“走,快走呀!”
我被隨後趕來的鄉老從地上抱了起來,同時,我也聽到了爺爺在雨中的淒厲吶喊聲。
隨着鄉老的步伐,爺爺的臉龐在雨中愈發的模糊了起來,但我卻很清晰的看到了他那雙盈有淚花,充滿寵溺的雙眼。
“爺爺!”
我再也難捺心中的哀痛,朝那雨幕之中大聲的喊上了一句,但就在此刻,恰好又有一道雷蛇遂步而來,黑黲黲的天空再次的被雷光照亮,但這一次,我卻在雨幕中看到了一副終身難忘的場景。
那紅豔如硃砂的骸骨現身了,它竟然如同一具骷髏,緩慢的在地上蠕動着,組合着,緩緩的從地上爬了起
來。
“啊!”
我看到了那骸骨的手掌猛的從我爺爺的胸腔裡頭穿了進去,前有劉三,後有骸骨,爺爺,爺爺他這是。
後山的崖壁上,被雷光照亮,那亮光中,爺爺的身影在一具骷髏與一具臃腫的身體中央緩緩的倒了下來。
不!
我難於接受這般的事實,可就在我要從鄉老的懷裡掙脫下來時,耳畔卻突兀的聽到了一個聲音。
“苦哉,苦哉,來遲了一步。”
我猛地腦袋一沉,似乎是有人將我拍昏,但我卻在昏迷的一剎那中,看到了一個消瘦的身影,那道身影穿着黑色的長袍,急促匆匆的朝我爺爺倒下的地方趕過去。
而這也是我對永安府的最後一個畫面。
當我再次醒來時,永安府已經不復存在了,從山裡出來的不過才六個人,那些曾經讓我熟悉的面孔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我們遷居在山外面,逐漸與外面的大城市融入,那曾經從山裡頭出來的另外五個人,在經歷過初期的共苦之外,後來也就四下分散,各自求取謀生之道去了。
而我因爲年紀最小,所以跟在他們的身後時間最長,在城市顛沛了好幾年後,最終,就剩下我一個人在四處流浪。
他們結婚的結婚,安居的安居,雖然念恩我爺爺,但拖家帶口的過日子,卻不能讓一個外人賴一輩子,不是?
所以,我的離開早已是註定的事兒,不過區別於早晚。
更何況,我這心裡頭還藏着一件事兒,那就是當年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永安府的另外那些人呢?
最後出現的黑衣人又是誰?
還有就是讓我最掛念的爺爺,他究竟是還活着,還是死去?
所以,我一直有個想法,那就是回去,回到永安府,去探明當年的真相,去追尋爺爺的生死,以及去揭露永安府當年在後來發生了什麼。
爲何這個秘密會讓他們五個人忌諱不已,閉口不語,成爲了永安府倖存者的死亡秘密?
可這些年來,我卻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回去的路,更找不出“永安府”這個地名兒,最重要的是,我很差錢。
身上除了爺爺留給我的兩樣東西外,我已經落得身無分文,只能時常留宿於天橋下,白日裡,或是機緣巧合,還能打份短工,勉強度於餬口。
可這一切並未泯滅我的鬥志,以及唐家的傳承。
因爲我是唐家的唯一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