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村子,往西走了大約半里多路,我們來到‘二狗子’妹妹所說的那道崖。這崖有數十丈高,站在崖根下擡頭往上望,有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崖中間的部分陡峭而又平滑,光溜溜就像鏡子,彷彿是用巨斧自上而下劈落,然後用砂紙打磨而成的,令人不由得感嘆大自然造物的鬼斧神工。崖的南部沒那麼陡,往上有一條人工開鑿的石徑。所謂的不陡,只是相對中間部分而言的。順着石徑往上走,回頭朝下望,有一種強烈的眩暈感,脖子後面‘嗖嗖’的冒涼氣。
由於下雨,石徑被雨水沖刷的滑溜溜的,我們三個,包括小狐,一個跟一個,都走的十分小心翼翼。終於攀到了崖頂,我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看那兒…”楊叔道。
順着楊叔手指望過去,只見正對着我們,遠處的一座小山頭上,樹木掩映間,依稀有一座廟。
“走。”師父說。
這崖的背面,是一道長長的斜坡。順着斜坡而下,沿着一條人爲踩出的小路,穿過荊棘和灌木叢,我們來到那座小山跟前。踩着凹凸的石階,上到山頭的廟門口。
同是山神廟,眼前這座,雖然不像石頭村那座那麼破敗,但只有廟屋,沒有圍牆。廟屋雖大,卻只有一間。屋裡面正中供着一尊泥塑的山神像,立站在神臺上,足有成人兩個那麼高,橫眉豎目,呲牙咧嘴,樣子很猙獰,手上拿着一把也不知是個什麼兵器。山神像下面的兩邊,各站着兩個形象猥瑣,樣貌滑稽的小鬼,有的手上託着燈盞,有的捧着卷軸或者文書。
入廟必要拜神,是師父定的規矩,廟屋正中有一個骯骯髒髒的舊蒲團,我們三個藉助那蒲團每人拜了幾拜,師父取出三炷香點燃,插進了神臺底下的舊香爐裡。
外面雨還在下着,冷風不時從門口透進來,吹得小狐身上的毛一抖一抖的。陰霾的天使得廟屋裡十分昏暗,一眼望出去,廟門外,山頭的老樹枝葉搖搖擺擺,使人直覺得,所謂的悽風苦雨,不過如此了。
嗅着燃香,雨水,和屋裡發黴的氣味兒,我不由想到那個‘二狗子’。當初向風說,二狗子燒死以後所變成的那個‘怪物’,是一種叫做‘山魅’的東西。每當山裡有災難降臨,就會有‘山魅’出世…
“小張,他們到這廟裡來幹嘛,難道只是來拜神的?”
楊叔的話,使我停止胡思亂想,朝師父看過去。師父搖了搖頭,眉頭微微皺着,目光像冷電一樣,掃視了一圈廟屋裡的一切,然後轉向屋外。
過了片刻,師父緩緩的說,“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座廟有點怪?”
“怪?”我和楊叔兩個對視一眼。
“怎麼怪,師父?”我問。
“我覺得…”師父說,“這座廟建在這裡,可能是爲了鎮住什麼的東西的…來。”
師父招了招手,三人走出廟屋,站在樹下,朝着山下四周望去。
“看那裡…”師父指着正對我們的遠處。
我看過去,只見那遠處,一東一西,兩塊梯田,莊稼層疊而上,綠油油的,是那個村子裡的人開墾耕種的。兩塊梯田的正中,看起來是一個小山口,長滿了樹木…這座廟的廟門,正對着那山口的位置…
我回頭看了看廟裡供奉的山神像,然後看向那山口,“師父的意思是說,這座廟之所以建在這裡,是爲了鎮那山口的?”
“或者說,是爲了防止有不乾淨的東西,順着那山口跑過來。”師父說。
“廟…萬金山…公雞山…我知道了!”我指着那山口,“師父,如果真的有公雞山,我想應該就在過了這山口往北的方位!”
師父點了點頭。
“那我們就走吧!”楊叔道。
“不。”師父手一擺,看了看天色說,“不急,淋雨走山路,人容易生病,我們回村裡,向村民借些雨具,順便問一問詳細的,關於這麼座廟的來歷,以及那山口往北都是些什麼地方…”
回到村裡,我們又去了先前借宿的那老太太家,由於下雨,再加上頭晚喝多了酒,老太太的兒子哪也沒去。具體那座廟是什麼時候建造的,他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歷來村裡出人出物,重修過不少次了。之所以建在那裡,那人說是爲了守護莊稼的,村民經常去那廟裡面拜,求山神保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至於出了山口往北,那人告訴我們說,就是他先前所說的深山老林了。他們這村子很少有外人來,至於村裡的人,頂多深入林中一兩裡,採摘一些野生菌子,木耳什麼的。再往裡,由於那林裡十分險惡,除了很多陷坑子,據說還有野獸,所以就沒人去過了…
在這老太太家打火烹煮吃過午飯,老太太的兒子幫我們借來三套舊雨衣,把飲用水灌滿,穿上雨衣,我們便出發了。
遠看那山口很窄,然而來到近前再一打量,足有十幾丈寬,樹木看起來都是些近些年新摘植的,最粗的還不到碗口。在樹與樹之間曲曲折折走了大半里路,終於出了山口。登上一道矮崖,放眼望去,密林莽莽蒼蒼,彷彿無窮無盡一般…太行山植被茂盛,,很多像這樣的原始森林,這就是爲什麼太行山有那麼豐富的煤炭資源的原因。大多森林都沒被開發,所有森林組合起來,就像是一道貫通南北的天然屏障…
望着眼前這密林,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我肯定打起了退堂谷,這哪像是有什麼公雞山,就算是有,可這到哪裡去找?…
雨還在不緊不慢的下着,似乎無休無止一樣。迷濛的天幕下,和這壯闊蒼茫的自然景觀相比,人類顯得是那麼的渺小。
師父在前面端着羅盤探路,我和楊叔跟在後頭,小狐走在最後,一路往林深處進發。楊叔經過這一年的休養,再加上每天吃的好,雖然體力比那時候好了很多,但走沒到二里路,還是累的氣喘吁吁,我和師父只得分擔了一些他身上的負重。越往前走,落葉層越厚,一腳下去,直到膝蓋。我們不敢大意,一人折了根樹枝,邊走邊探,以免掉進陷坑子,如此一來,行進的速度可想而知。雨打在樹木上,到處都是窸窸萃萃的聲響。擡眼望去,隱約可見支離破碎的天空。
一直走到天將黑,才走不到十里路,楊叔已經氣喘的像老牛一樣了,半扶着我往前走。
“小…小張,歇會兒吧,我快走…不動了…”終於,楊叔道。
師父停了下來。其實我也快走不動了,肚裡很餓,咕嚕咕嚕的。在這林裡感覺不到雨,從聲音來判斷,雨已經停了。
師父看了看錶,我也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下午的就快六點鐘了。
“冷兒,把起局的東西拿出來。”師父說。
我卸下背上的包裹,取出那個布包,遞給師父。
用羅盤定了方位,師父攤開布包,‘噼噼啪啪’起了一局。
“測什麼師父?”我問。
“測哪裡有適合烹煮東西的地方,我們吃點東西,歇歇腳再說…”
在奇門中,乙丙丁三奇,丙五行屬火,爲陽火。佔陽宅的話,丙代表竈火。眼前師父起的這個局裡,總共有兩個丙,天盤一個,地盤一個。天盤丙奇落坎宮北方,空亡之地(時空),並且坎五行屬水,剋制火,因此不可取。那就看地盤丙,落震宮東方,不逢空亡,震屬木,木生火,震宮裡格局也沒兇格…
師父量了下距離,掐指算了算,說,堅持一下,往東走一里多路,有適合生火燒煮的地方…
深一腳淺一腳往東,一直走到天黑,我們來到一處斷崖。這道崖曾南北走向,高不到十米。我們撿了些幹樹葉子,折了些樹枝,另外又用手電筒照着,採了些野蘑菇野木耳,攀上崖頂,只見還挺寬,找了處平整的地方,把從那老太太家借來的一口鐵鍋支架起來,燒煮食物。無非也就是泡麪加些牛肉乾,但因爲有鮮菇木耳,再加上都餓壞了,所以聞起來格外的香。
吃飽喝足,楊叔拍拍肚皮,長長的出了口氣。點上一根菸,我眼睛朝四下裡望過去。夜色中的密林看起來黑森森的一片,一點聲音也沒有,相當詭異,安靜的令人瘮的慌。這道崖再往東,是一座大山,但並不是什麼公雞的形狀。
“不能再走了。”師父說,“我們對這裡不熟悉,晚上行路太不安全,就在這崖上歇一晚上吧。”
“好。”楊叔笑的一臉褶子,“那我可以再喝點兒了…”
我衝他伸伸舌頭。
坐着烤了一陣子火,我的眼皮開始打架,於是把睡袋取出來,往裡一鑽,很快就睡着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聽到一種‘嗚嗚咽咽’的聲音,一驚之下醒了過來,師父和楊叔也同時醒了過來。眼睛看過去,只見是小狐,趴在崖邊上,朝着東邊那座大山方向叫,我急忙望過去,天太黑了,只能隱約看見一個山的輪廓,其它什麼也看不清楚…
怎麼回事…朝師父看了一眼,我衝小狐道,“小狐,別叫了!”
小狐好像沒聽到,空山寂寂,林木深深,小狐的叫聲傳出老遠,並且帶着迴音,聽着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我站起身朝小狐走了兩步,又道,“小狐,別再叫了!”
小狐停止吼叫,轉頭朝我看了一下,忽然一下撲到我跟前,拽住我褲腳,死命的往後拉。
我猛吃了一驚,急忙一擡眼,就在這一瞬間,我看到東邊遠處,有一個亮幽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