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金山這樣說的？”我問。
女老師看了看我，然後低下了頭，“嗯…”
我和向風對視了一眼，心說，萬金山這老王八不只狡猾，而且看樣子有兩下子，他居然能夠揣測到王會計死了以後，亡魂去見過人…萬金山之所以有兩下子，應該不只是因爲他的哥哥老狐把陰陽五行之術傳給了他，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應該跟他身後所隱藏的那個‘高啓恩’有關，這個人，纔是最難對付的，他現在會在哪裡呢…
此時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朝窗外望出去，漆黑的夜色中，辦公區院子裡的樹在冷風中搖搖擺擺。操場上的燈還亮着，朦朧而又昏淡的燈光，隔着遠處辦公區的院牆絲絲縷縷透射過來，給這悽迷而又陰冷的夜更增了幾分詭異，死鬼王會計，還在這學校裡…萬金山所說的‘好厲害…太怪了…’，應該指的是王會計亡魂身上的‘能量’，‘他’居然不怕陽光，而且可以‘現形’…難道說，跟‘他’死後去見了人有關？萬金山應該不知道王會計死後去見了誰，但我們卻知道，他附在那黃老闆身上，去見了小晴的父親，那楊老爺子…王會計之所以死後去見楊老爺子，是因爲當年他隨同磚窯廠王老闆去楊老爺子家時，和萬金山照過一面，先前我推測，王會計是想從楊老爺子口中得知仇人萬金山的具體來歷，可是，那老爺子嘴歪眼斜，癡癡呆呆，能告訴他什麼…突然之間，彷彿有一道電光從我眼前閃了過去，我想到了那老爺子二次折壽的事…難道說，那老爺子之所以二次折壽，跟這王會計的亡魂身上具有‘古怪能量’有關？…或者，應該反過來說，王會計的亡魂之所以具有‘古怪能量’，跟那老爺子二次折壽有關？…
我頭腦中轉了這許多念頭，其實也就片刻的工夫。就聽師父問那女老師道，“還要喝嗎？”
我看過去，只見那女老師搖了搖頭，把水杯遞給師父。師父隨手把水杯往桌上一放，說道，“接着講吧，之後呢？”
“當時聽萬金山那麼說，我和村長兩個都嚇呆了。尤其村長，腦門兒上的汗順着鼻子就往下掉。他抹了抹汗，哆裡哆嗦問萬金山到底怎麼個厲害，怎麼個怪法？…萬金山擡頭看了看他，指着地上那些碎物說，這王會計不是一般的厲鬼，鬼是無形無質的東西，一般的厲鬼就算再厲害，也不可能把現實中實體的東西給撕成碎片，這王會計的亡魂身上，具有不一般的‘能量’…”
聽到這裡，師父，我，向風，三個人同時點了點頭。
那女老師繼續道，“聽萬金山那樣一說，村長嚇得都快尿褲子了，連連問，那要怎麼辦？萬金山一邊搖頭一邊嘟囔，難辦了，這下難辦了…然後，他擡頭盯着天空想了足有一二十分鐘，告訴我們說，王會計的亡魂應該沒走遠，不在這村上，就在村子附近，白天他的能量沒那麼強，這學校裡童子多，童子尿也多(廁所裡)，只要我和村長兩個呆在這學校裡，他就不敢來…那麼晚上呢？村長問。晚上…萬金山說，你倆就別睡辦公室裡了，把門鎖緊以後，拔五根頭髮，分別放進你們的內衣，內褲，外衣，外褲，和鞋子裡，然後再刺破手指，分別擠五滴血在上面，用磚頭，把這五樣東西壓在辦公區院子的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也就是五行位，這叫做‘迷亡陣’，顧名思義，就是迷惑亡魂的陣…我忍不住問，那我跟村長兩個睡在哪裡？萬金山看了看我們說，廁所，準確的說，是這金山小學的男生廁所，因爲裡面有童子尿，有童子尿氣場的保護，再加上迷亡陣，這麼一來，那死鬼王會計就別想找到你們了…
“村長當時一聽就急了，說廁所裡又冷又髒又臭，人怎麼能睡在那裡？萬金山冷冷的哼了一聲，起身站了起來，說你們愛睡不睡，是怕髒要緊，還是保命要緊，你們自己考慮。那我們以後就要一直睡在廁所裡了麼？我問。萬金山看了看我，說他會想辦法對付王會計，在沒把王會計的亡魂除掉之前，我們只能睡在廁所裡。
“然後，萬金山就走了，我們不敢不聽他的，這學校裡的老師只有我一個人住校，萬金山走了以後，村長就跟頭拉磨的驢似的，在院子裡一圈一圈的轉悠。吃飯是託別的老師弄來菜，然後我們自己做着吃的。下午還沒到下課的時間。村長就把其他老師還有學生都給趕跑了，然後按照萬金山所說的，布了那什麼迷亡陣以後，匆匆吃了點東西，我們倆人就躲進了廁所…
“廁所裡又髒又臭，屎尿味兒薰的人直想吐，時間過的好慢好慢，擡頭看看，天還沒黑，再看看，天還是沒黑，最後，天終於黑下來了，又起風了，‘嗚嗚嗚’的往廁所裡面灌。我跟村長倆人靠牆蹲着，凍的直抽抽，面前就是茅坑便池，那滋味兒根本沒法形容，能怪誰呢？怪天麼？怪地麼？什麼也不能怪，只能怪我自己，因爲都是我自找的…聞久了以後，就聞不到臭味兒了，但也睡不着，當然睡不着的…(女老師這句話，讓我想到了魯迅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到了後半夜的時候，我又聽到那種鬼哭聲了，‘嗚嗚嗚’的，嚇得我汗毛一豎一豎的，根本就沒了時間概念，熬到天亮的時候，我都懷疑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就這麼着，一個多星期過去了，我都快發瘋了，想自殺的心都有了，村長看起來比我也好不哪兒去，每天都給萬金山打電話，萬金山也不知去哪兒了，電話一直打不通了。到了差不多第十天的時候吧，萬金山終於來電話了，用的是一個新號碼…”
女老師講到這裡，我心說，村長當初讓我看的那個過期的空號，便是萬金山以前的號碼，原來他是那個時候換的號。然後我又想，當初我們一直很疑惑，爲什麼害死王會計的那人，借走王會計的陽壽以後，不把磚窯廠借壽用的那五行陣給毀去，也不把煙囪底下埋的那個骨灰罈子給收走…當時我想，害死王會計的人可能是遇到了某種阻礙，原來，這幫混蛋是被王會計的亡魂給纏住了…
“打來電話，然後呢？”師父問。
就聽那女老師繼續道，“電話裡，萬金山說，他有辦法對付王會計了。當時村長掛掉電話以後，激動的跳了起來，然後狠狠抽了我兩巴掌，說爲了你個小賤人，老子他媽睡了這麼久的廁所，哪天你要敢背叛老子，我就弄死你…萬金山來了以後，村長迫不及待問他什麼辦法。萬金山看起來很憔悴，黑眼圈跟酒瓶底似的，我估計，王會計肯定也去找過他的麻煩，只是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麼方法躲開的。
“萬金山不急不忙坐着抽菸，村長急得抓耳撓腮的。好容易抽完一支菸，萬金山緩緩的說，他從××市的科研所裡，偷出一樣可以對付王會計的東西，不過，想要把那東西養成形，需要一段時間…”
我心裡想，我們市的科研所偷出的‘東西’，應該就是在魏妞妞鎮上，被阿風用孤虛神符打掉一條腿的那‘妖怪’小孩子了。原來，萬金山之所以把它從科研所裡面偷出來，是爲了養成一個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用於對付王會計的…
那女老師繼續道，“村長聽萬金山那樣一說，急的差點沒跳起來，說你的意思是，我們還要睡好長一段時間的廁所？不睡也可以，萬金山說，但你們要冒一個險。什麼險，你說，我他媽現在什麼險都能冒，村長說。萬金山看了看村長，然後又看了看我，緩緩的說，我要以你們當誘餌，把王會計引到村西去…”
聽到這裡，我脫口打斷女老師的話，“村西？”
“嗯。”女老師看了看我，“村子最西邊。”
我和師父，向風，分別對視了一眼。
“爲什麼要引到村西？”我問。
“我也不知道，萬金山就那麼說的，看村長的神色，他應該知道爲什麼…”
去找村長魂魄時，走在村西那條小路上，我心裡面莫名的感覺怪怪的，當時急着找村長村長的魂魄，我沒仔細打量，也沒往細處想，此刻聽這女老師這樣一說，我心道，村西那裡一定有古怪…
“你接着說，說的詳細一點，然後呢？”師父道。
“然後…村長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猶豫了好長時間，最後點頭答應了。萬金山就說，讓我們在這裡等着，他下午再過來，他說王會計的亡魂白天能量不是很強，要引就白天引。下午大概兩點多鐘的時候，萬金山過來了，手裡拿着很多東西，我一個都叫不出名字。我和村長倆人跟在他後面出了學校，一路上膽戰心驚的，生怕王會計從哪個角落突然冒出來。一直來到村西那條小路，沿着路走了一段，萬金山左望右望，指着那個廢棄的村支部院子說，就這裡吧。
“然後我們就下了斜坡，走進院子，萬金山讓我和村長倆人盤腿坐在地上。他後面搞些什麼古怪，我根本就沒注意，只感覺腦袋發矇，眼睛直勾勾盯着院門。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王會計飄飄悠悠進來了，兩眼一黑就嚇暈過去了。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躺在辦公室我牀上，村長正坐在旁邊喝酒，喝的臉紅脖子粗的，說這下好了，王會計被困在村西了。從那以後，我們就沒睡過廁所了…”
“今天晚上…”我說道，“在席桌上時，你聽我師父說，有鬼東西進來了，直覺感覺是王會計，所以就躲去了廁所，對嗎？”
“嗯，在廁所裡躲了好一兒，我纔想起來還要布那個什麼迷亡陣，所以就出了廁所，來到了辦公區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