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狐大爺給毀去的?”我驚訝的問。
“嗯。”師父說。
“難道說…”我怔怔的道,“難道說是他把那些圖刻在陶土盆子底下,指引高復生,把那座地下廟祭壇裡囚禁的那東西給放出來的?”
“不可能。”向風說,“上古河圖就刻在那陶土盆子裡,如果他早就知道那盆子,就不會費勁心機並且後面還要依靠我們的幫助去尋找了,不然豈不是多此一舉麼?”
“沒錯,可是…”我皺眉道,“可是他爲什麼要毀去那圖?”
師父搖頭不答,向風也不言語。看情形,只有找到往盆子底下刻圖的那人,得知被毀去那第三幅圖刻的是什麼內容,才能知道老狐毀去它的原因。當初在那座地下石屋裡,師父命向風、老狐他們出去等我們。他們剛出去沒片刻,那些狐狸就回來了。盆子一直在老狐的手中,看樣子,老狐當時發現了盆子底下所刻的圖案,他趁向風和雨馨凝神跟那些狐狸對峙時,偷偷將第三幅圖給毀去了…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老狐就是一個謎一樣的人,身世十分奇特,他被狐狸養大,性格內向不合羣,因爲高老三當年批鬥父親徐向前,一直不肯認他這個弟弟,可是暗中卻又不斷幫助和保護他,當高老三被人持刀挾持時,甘願下跪受辱。養父留下的遺產,被他全部捐給了狐仙廟,自己過着飢一頓飽一頓,近乎與世隔絕一般的日子。他恨高家村的人恨的入骨,卻並沒有因此報復所有人,反而力除河怪幫他們免卻水災。現在人死了,屍體卻不知去了哪裡,用奇門局也測不出來…
雖然忙累了一整夜,但我們都沒有睡意。水怪已經被除了,但我的心情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走在寬闊的青石街道上,不時便有早起的鎮民從我們身邊經過,一個個看起來精神奕奕的。路邊上,幾個老頭兒正圍坐在一張小圓桌旁,翹着二郎腿,聽着小曲兒,悠哉遊哉的喝早茶。他們不會知道,眼前安樂祥和的生活,是一個叫老狐的人用命給換來的…
一片枯葉從上方落下來,‘啪嗒’一下掉在我腳邊,被風一吹,翻滾向遠處。
“師父,今天啥安排?”我問。
師父想了想說,“等下先去給狐老哥弄個衣冠冢,然後回旅館休息,明天回高家村。”
“嗯…”
我和向風同時點點頭,忽然,隨着‘嗵嗵’的急促奔跑聲,一個鎮民打扮的人,提着早餐,從旁邊一條窄巷子裡躥出來,差點撞到我身上。這人滿頭大汗的,來到街上似乎跑不動了,停住腳步,彎腰捂着胸呼呼直喘。
“老二咋啦這是,被狗攆了麼?”一個老頭兒問。
“出…出事了…”
“出啥事兒?”那幾個老頭兒異口同聲問道。
“狐…狐大仙…狐大仙流淚了!”
“啥?!”
不只那些老頭兒,我們也全部愣住了。
“狐大仙哭了!…”
“走,我們去看看。”師父低聲說。
來到那座狐仙廟,只見廟院裡的人擠的裡三層外三層的,正中那尊大香爐裡插滿了或粗或細的燃香,嫋嫋升騰的煙氣團團簇簇縈聚在廟院上空,像是一頂巨大的青色華蓋。
沒用我開口,人高馬大的向風便當先走在了最前面,所到之處,衆人紛紛讓避。很輕易的,我們便來到了廟屋裡。只見屋子裡黑壓壓跪滿了人,正一臉虔誠地對着那狐仙像叩拜。昏暗中,只見狐大仙臉上有兩道黑黑的淚痕狀的印跡…
大家應該都還記得,這尊狐仙像的頭,是用老狐那死去的‘狐媽媽’的頭塑的,此刻,它流淚了,誰也解釋不了這到底怎麼回事,這些鎮民和遊客都認爲是狐大仙顯靈了。只有我們知道,它應該是爲老狐流淚,只是不知道是因爲傷心還是感動,或許二者都有吧…據說三年災害的時候,樂山大佛由於不忍看到江裡漂浮的餓殍死屍,就曾經閉眼流過淚…
“快看,快看狐大仙的手!”
一個跪在最前面的人突然叫道。我們這才注意到,狐大仙原本曲起的右手食指,居然隱隱約約伸了出來,依稀正指着它旁邊那‘童子’…看着童子和老狐神似的面目,我的視線不知不覺便模糊了…
“它這是幹嘛…”
“莫非它是在指點我們…”
衆人紛紛低聲議論,這時候,一個老頭兒突然道,“它的意思,是讓我們拜這童子!”
聽老頭兒這麼一說,衆人頓時恍然大悟,齊刷刷朝那童子拜去…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人知道老狐所做的事,然而在他死後,他的‘狐媽媽’卻指點青石鎮的人向他叩拜,令他永受供奉,永享香火…
師父和向風的眼圈也都紅了,地上這些人全部起來以後,師父取出燃香點燃分給我們。繞過衆人,我們對着狐仙像和那童子分別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將燃香插進了供桌上的香爐裡…
從狐仙廟出來,我們在廟外的早市上吃了點東西,然後去了老狐的住處。屋子裡冷冷清清,陳設十分簡單,一張破桌子,一隻破椅子,連牀都沒有,本來老狐睡覺也不需要牀。除了桌椅以外,便是靠在牆邊的一隻小木箱了,雖然很舊,但挺精緻,從造型來看,感覺是舊時候土財主家裡用的,應該是老狐的養父留給他的。
“冷兒,你在這箱子裡找兩件狐老哥的衣服出來,我和阿風出去找塊木板,給狐老哥做塊牌位…”
不出師父所料,這隻小箱子裝的是衣服還有被褥之類的東西,都挺舊了,但漿洗的挺乾淨,只是隱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潮黴氣味兒。翻找出老狐的一套舊衣,我夾在懷裡,準備整理一下箱子裡面的東西,然後蓋起來,手往箱子底部一摸,我忽然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我心中一動,將那東西拿出來,放在眼前一看,只見是一個牛皮封皮做的本子。從樣式來看,就跟我和雨馨當初在石頭村後山那山洞裡發現的那隻本子差不多。看樣子,這本子是徐向前給老狐的,裡面所記錄的應該是陰陽五行之術。果不其然,打開一看,裡面繪有各種圖案,每幅圖案旁邊都有繁體字註釋,無非也就是‘金木水火土’以及各種五行術語等等之類的東西。我一頁一頁翻看着,翻到其中一頁,我不由愣了下來。這一頁既沒有圖案,也沒有文字,滿頁都是一種彎彎曲曲的符號,就跟當初從小晴家祖墳裡挖出的那隻木八卦上所刻的那種符號看起來差不多…毫無疑問,這是咒語,養邪煞的那種咒語…
可是,它怎麼會在這本子裡?…我‘啊’一聲大叫,用手重重在自己腿上拍了一下,暗罵自己愚蠢。那隻木八卦是徐向前最先在山腹中那間石室裡發現的,很顯然,他在將木八卦交給連長之前將這種咒語抄錄了下來。到了後面,他將這種咒語跟自己所會的陰陽五行之術,一併傳給了兒子老狐…
老狐既然知道這種咒語,那麼莫非,他也會養邪煞?…我忽然想到,當初楊書軍說,老狐之所以囚禁他,是因爲發現他體質跟常人不一樣…因爲當年把那民兵養成邪煞,楊家族人全部中了詛咒,死後都會變成邪煞,體質自然跟常人不一樣…老狐發現了這一點,並且追根究底向楊書軍詢問原因,由此可見,他一定懂得養邪煞…這時候,我又想到那根石樁,說不定,就是老狐釘在那老宅院的天井裡,留待日後養邪煞用的…
“師父,師父,快來呀!…”
師父盯着本子上的符號,一言不發,好一會兒,才擡起頭問我道,這本子從哪裡找到的?
我指了指那箱子,“就是從這箱子裡。”
“裡面還有沒有別的東西?”向風問。
“別的東西…”
我一邊嘟囔,一邊抱起箱子裡的衣物和被褥抖了抖,然後朝箱子底部看了一眼,搖頭道,沒有了。我正打算將衣服被褥放進去時,忽然,我發現箱底的縫隙裡隱約有一個白色物。由於年深日久,這箱子已經不結實了,釘子鬆動,箱底和箱壁間有一道寬寬的縫隙,縫隙裡卡着一個東西…
我掏出小刀,小心翼翼的將這東西給撥了出來,只見它大概十多釐米長,凝脂美玉一般,透着一種溫潤的色澤,一頭尖尖的,拿在手裡,有一種冰涼的感覺,像是某種動物的牙齒,什麼動物會有這麼長的牙齒…莫非…
我看向師父和向風,只見兩人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手裡的這東西,都挺激動,看來他們也想到了…
不知大家是否還記得,當初楊書軍所說的,他舅舅楊念生被放逐到太行山裡,臨分別時交給楊書軍母親的那顆牙齒。楊書軍說他在縣城老家時見過一次,搬家以後就沒見過了。後來,我們在太行山那個無名山村,村裡那個當年主持小晴太爺爺下葬的駝背老頭兒‘五爺爺’,告訴我們說,他在整理楊書軍一家留下的雜物時,發現了那顆牙齒。族人搬到太行山以後,每次一有人死去,那顆牙齒就會改變顏色…他專門建了座廟,將牙齒供在了廟屋裡,每當有人死了,屍體都會在廟裡停放七天,然後才能下葬…村裡跟‘假人’做愛的那個邋遢漢子‘強娃子’楊德強,趁‘五爺爺’睡覺拿了廟屋鑰匙,偷走了那顆牙齒,藏在了自家的竈底下。我按照楊德強所說的,跑到竈底下去摸,什麼也沒摸到…
莫非,那顆失蹤了的牙齒就是眼前這顆?可是,它怎麼會在老狐的箱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