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鴻吟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寅時還沒過去，季雲姝趴在桌上，雙手緊拽着裝有藥材的布包，正睡得酣暢淋漓。
傅鴻吟小心的關上房門，也沒立即叫醒季雲姝，而是輕手輕腳的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季雲姝的身上，然後他自己就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半側着腦袋，看着季雲姝的睡臉，直到她自己猛然驚醒。
“你、你怎麼不叫我？”季雲姝是被噩夢驚醒的，所以她絲毫沒有顧及自己的形象，擡起頭就蹭了蹭自己的嘴角和臉頰。
傅鴻吟被她的憨相逗笑了，伸手拿過險些掉到地上的外袍，站起來就往身上套，“我看你睡的正香，就沒忍心叫你，趕緊收拾東西，我們連夜就上山。”
剛纔傅鴻吟出去看了一圈，不止街上，就連將軍府門口他也冒險去看了一眼，除了看到花郎逸坐着馬車回來了，倒也沒看到有侍衛大批的出來抓人，不然他也不會放任季雲姝睡到現在。
卯時過半的時候天邊就已經亮了起來，等到傅鴻吟和季雲姝爬上山，進了佛雲寺，天色已經大亮。
佛雲寺內的其他僧人已經在卯時一刻用過早膳，現在正由主持帶領，於寶光大殿誦讀晨經。
容雙則在後院的禪房。
季雲姝在主持禪房沒找到慧光，就抓了個打掃的小和尚問了情況，得知慧光還有心思帶着一羣和尚唸經打坐，便頭也不回的扯着傅鴻吟去了容雙所住的禪房。
“容雙都要死了，慧光居然還有心思帶着和尚唸經，可見你們男人有多絕情。”進門前，季雲姝小聲和傅鴻吟嘀咕。
在她看來，慧光這個時候，就應該時時刻刻守着容雙纔對。
畢竟當初容雙若不是喜歡慧光，非追着他下山，興許就不會被花郎逸欺負，也就不會中毒，變成現在的未老先衰，面臨死亡。
季雲姝甚至覺得，容雙身上發生的一切一切，歸根結底就是慧光的錯。
錯在他一心只想脫身萬千紅塵，卻從未憐惜過容雙的一片真心，這樣的人，與害人有什麼區別。
季雲姝心情不佳，傅鴻吟深知她的脾氣秉性，知道在這個時候，他同爲‘男人’，開不開口都是錯，索性就緘口不言，只不動聲色的加快腳步，朝禪房內走。
兩人走進院子時，容雙正拿着葫蘆做的葫蘆瓢給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澆水，每澆一顆花草，她都會念一聲“南無阿彌陀佛”。
季雲姝和傅鴻吟走近了才聽清容雙在念叨什麼，兩人對視了一眼，什麼也沒多說。
如果容雙體內毒不是到了要命的地步，季雲姝不禁覺得，若是慧光一直不接受容雙，不能還俗，容雙以這樣的容貌待在佛雲寺，是不是會更好。
至少，那樣的容雙不會記得那個要佛不要她的慧光，也不會再記得過往種種。
而慧光，他興許也會因爲愧疚而常伴容雙身側，那麼這樣，是不是也算是另外一種的白首不離。
諸如此類的感慨季雲姝最近想了許多，而此刻的這一種不過是最最美好的一種，然而卻也是最不合實際的一種。
因爲容雙中毒已深，她等不了慧光的白首不離，也等不了自己忘記前塵種種了。
季雲姝和傅鴻吟在容雙身後站了一會兒，見她一直沒有發現他們，只自顧自做着自己的事，念着自己的“南無阿彌陀佛”。
季雲姝猜測容雙這可能是老化之後的併發症，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癡呆前兆。
她皺了皺眉，示意傅紅吟出了禪院。
“容雙這個狀態，我們還是先不和她說解藥的事情，反正現在說了，她也未必能聽明白。”季雲姝徑直朝佛雲寺後山走，“慧光說這後山上靈獸頗多，你去抓只兔子，或是別的動物來。”
“我要試藥。”季雲姝站在佛雲寺後門口，語氣十分堅定。
她知道佛門重地禁止殺生，但是……若是解藥有用，那她就不僅沒殺生，還救了一條人命。
想來佛祖也不會怪罪。
就算解藥沒用，試藥的小動物死了，那就、那就讓慧光念經超度。
佛雲寺主持的親自超度，足夠彌補這小小生靈吧。
傅鴻吟對佛門殺不殺生絲毫沒有忌諱，得了季雲姝的“吩咐”，他很快在林子裡抓了一隻野兔回來。
季雲姝先將‘死寂’餵給兔子喝了一點，不過一刻鐘，野兔子的頭就耷拉了下去。
見兔子神情萎靡，季雲姝將兔子放到地上，看它趴在地上只顫動而不逃跑，就覺得應該是藥效起了。
這時，她才取了些解藥，喂進了野兔子的嘴裡。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野兔子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季雲姝不由灰心，但她並沒有就此放棄的打算，而是伸手將野兔子抱進懷裡，“我們把兔子抱回去等。”
晨經要誦讀一個時辰，慧光從大殿回到後院時，季雲姝已經得出了試藥的結果。
“你看。”季雲姝提着野兔子在慧光眼前晃了晃，接着不無得意的道：“看來這解藥是真的，哼！那個花郎逸也不算什麼！”
傅鴻吟和慧光看着季雲姝手中活蹬亂跳的野兔子，一時無話可說。
也許，真的是他們高估了花郎逸的心機。
解藥既然有效，季雲姝也沒再耽擱時間，她將野兔子送到門口，放進了院子，然後重新回到屋裡，拿出裝有解藥的瓷瓶，配了桌上的白水，端到了容雙面前。
容雙目光呆滯，剛纔季雲姝和慧光說話的時候，她就一直呆呆坐在那裡，似乎是真的老糊塗了。
“雙姨，這是藥，能救你的藥。”季雲姝看到容雙半天不接茶杯，只好柔聲勸服。
可容雙依舊不喝，不僅不喝，還使勁的搖頭閃躲。
“我來吧。”慧光察覺容雙病的似乎比之前重了，暗歎了一口氣，從季雲姝的手裡將解藥接了過來。
“雙兒乖，吃藥了。”
慧光的聲音很輕很柔，他對容雙說的話、做的動作，就好像在哄着一個年紀尚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