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過了三日,小花就替林大娘送來了一則消息,說是澄明侯府悄悄派了人來,要了顧綺羅的生辰八字過去。
“這是什麼意思?要了生辰八字,都沒有和姑娘說一聲?”杏花在旁邊驚疑不定,覺得呂夫人這一次行事未免太神秘了,哪怕對方是澄明侯府,怎麼看都是一樁如意姻緣,她都有了一股心驚肉跳的感覺。
顧綺羅不肯打草驚蛇,但若一直不聞不問,這也太不符合她的爲人,呂夫人只怕也要生疑。於是她思索了一會兒,便換了衣裳來到上房,開門見山問呂夫人道:“我聽說今日澄明侯府的人又上門了,卻不知所爲何來?”
呂夫人早知道這消息瞞不住顧綺羅,她也不在意,只要暗中定親的消息能瞞過對方就好,於是便假裝嘆氣道:“還能有什麼事?澄明侯世子當真對姑娘十分看重,三番五次派人來說親,這份兒拳拳誠意真是難得。只是大姑娘不肯鬆口,我又有什麼辦法?只有盡力推辭了。”
“真的嗎?”顧綺羅銳利的目光盯着呂夫人,卻見她皮笑肉不笑道:“這話還能有假?到底是姑娘的終身,我何必瞞着你?到時周旋了一場,姑娘還不念我的好,落一個好心賺得驢肝肺的結局,我瘋了嗎?”
“太太果真這樣立場堅定就好。”顧綺羅冷笑:“若是將來讓我知道你揹着我做了什麼事,莫怪我不客氣。”
呂夫人臉色當即就沉了下去。這顧綺羅太囂張了,自己怎麼說也是她的繼母,她敢這樣和自己說話?在別的家裡。這是忤逆,早該請家法處置了,偏偏這會兒她用“悲傷過度以至於行爲乖張”做藉口,自己若較真了,反而要被人說成不大方,甚至就說她“繼母欺負孤女,心腸狠毒”的也肯定大有人在。
一念及此。那口氣就只能憋在心裡,發作不出來。直到顧綺羅走後,才拍着胸口自我安慰道:“罷了。不和她一般見識,等到木已成舟,我看她哭去。呵呵,這一次可是真正的定婚。不是原子非那站不住腳的契約婚書可比了。唔。得趕緊趁着老爺不在將此事定下,免得將來老爺回來被她說動。只要定了婚書,我看看她是不是忍心讓老爺當衆捱打,一身名聲性命盡付流水?”
呂夫人還是瞭解顧綺羅的,知道她絕不會讓顧明陽受這樣的羞辱,因此在心中捋了幾遍計劃,只覺萬無一失,想到顧綺羅知情時追悔莫及痛苦無比的模樣。才覺心中舒服了些。
顧綺羅從上房出來後並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乘馬車來到了蕭家。香姨娘聽說她到了。十分驚訝,連忙親自接進去,勉強笑道:“大姑娘怎麼過來了?”
“我們太太是不是和姨娘打了招呼,說要給我另找人家?”顧綺羅此時因爲氣恨而導致心中冰冷一片,也不寒暄,直接開門見山。
“哦。”香姨娘有些愕然,好半晌才輕聲道:“大姑娘,你是個好女孩兒,我和老爺的意思是,不想耽誤你的終身,若二少爺還活着,他必定也是這樣想的。你上次來和我說願意捧着靈牌嫁入蕭家,我們很感激姑娘對二少爺的情意,但這真的不妥當,若你將來後悔,我們自可任你離去,可到那時,你再要找個如意人家就難了,更何況澄明侯府世子確實是良配,他一片赤誠,姑娘何必執着?”
這番話一出口,顧綺羅就明白了,呂夫人絕對和蕭家打了招呼。她目光閃動:父親還有大半個月纔會回來,那位老侯爺據說也撐不到月底,呂夫人既然已經和蕭家說好,那是鐵了心要把自己許配出去,算算時間,應該也就是這幾天了。
“姨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的心意不會改變。”顧綺羅站起身來淡淡道:“天上地下,沒有人能夠逼迫我和蕭江北分開,哪怕是存着爲我好的念頭也不行。大不了我去泉下尋他,問問他爲何不遵守諾言,讓我一個弱女子在世間獨自承受這些壓力,在所有人的‘好意中’苦苦掙扎煎熬。”
“姑娘,萬萬不可存了這心思,這……這……姑娘……”
香姨娘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卻見顧綺羅已經大步走出門去,那纖細苗條的身影明明看着孱弱無比,在這一刻卻帶着一往無回的氣勢。
香姨娘在門邊猛然就恍惚了,眼睜睜看着顧綺羅走出院門,她不禁回想起當日這一對年輕男女初次見面的情景,周太夫人的話猶在耳邊,她說這兩個孩子是難得的相配。
“姨娘……”
碧玉的聲音讓香姨娘回過神來,她擦了擦面上眼淚,哽咽道:“若是二少爺還活着,和顧姑娘在一起,那該多好,那定是一樁天作之合的如意姻緣,可惜……”一語未完,忍不住又是淚如雨下。
“可是姨娘,奴婢聽着大姑娘的話,竟似是要以死明志,而他們家太太那性子,怕是逼着也要逼她嫁去澄明侯府,這……這萬一……”碧玉憂慮的道,而她的話也讓香姨娘徹底清醒。
面色變了又變,她喃喃道:“那可是澄明侯府,咱們就算有心幫忙,又能如何?那可是澄明侯府啊,我們哪有資格……”她說到這裡,猛地頓住話頭,接着又在門邊站了半晌,彷彿才終於下定了決心,轉頭道:“碧玉,把我的那套哆羅呢褂子找出來,我要去太子府。”
“今兒姨娘過來了,說是顧家那位大姑娘一定要和阿北舉行冥婚,嫁入蕭家。偏偏他們家父親祖母不忍她守寡,恰好澄明侯府上門提親,他們大概是要答應下來。”
精緻的臥房內,太子和蕭側妃用了晚飯,喝茶說話的時候,蕭側妃就提起今天香姨娘前來拜訪時說起的事。她明白香姨娘的意思,澄明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勢力,如果真的鬧到不可開交,她是想讓太子府出面幫忙,可這個忙不是那麼好幫的,從私心裡論,蕭側妃當然願意幫助顧綺羅,但這必須要詢問太子的意見。
“哦?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說給我聽聽。”原本有些慵懶的太子來了精神,直起身認真問道。
蕭側妃鬆了口氣,連忙把香姨娘告訴自己的都說了,末了爲難道:“從私心裡講,我是盼着阿北能和他心愛的人在一起,百年後共度奈何橋,只是這對顧大姑娘確實不公平,顧家想要和澄明侯府結親,實話說並不過分。”
太子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搖頭笑道:“好一個大姑娘。你當她去你家真的只爲表明心跡?她不過是個閨中女兒,就是在姨娘面前發誓又能怎麼樣?如你所說,那可是澄明侯府。她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爲了讓姨娘來求你,到時候請我們出面鎮壓澄明侯府呢。”
“什麼?她竟是想讓我們出面?這心……也太大了吧?”蕭側妃愕然,卻聽太子笑道:“不是這樣,她憑什麼做出了百味館?憑什麼能讓你弟弟那個目中無人的傢伙傾心相對?”
“太子的意思是……要幫這個忙?可這會不會對您的名聲……畢竟澄明侯府不是一般人家,您若是一出面,有心人亂傳謠言,就說咱們要逼迫顧姑娘爲江北守望門寡,那於殿下的聲望可太不利了。”
“這點顧姑娘不會想不到,她不是說了嗎?大不了一死。你以爲她真的會因爲這件事尋死?這不過是一種豁出去的態度罷了,她有桃花班,又有上次力挫原子非的名聲,這一回要是不惜代價的一鬧,還不人盡皆知?到那時,本宮出面維護了她守節的意願,百姓們只會拍手稱讚,傳謠?呵呵,那也得看有沒有這個條件。”
蕭側妃鬆了口氣,忽聽太子又正色道:“更何況,這件閒事,本宮怕是不想管也不行,你以爲那楊子帆爲什麼願意紆尊降貴求娶她?那可是侯府世子,什麼樣的名門千金娶不到?非要在江北屍骨未寒的時候,就跑去求娶顧姑娘?”
“爲什麼?”蕭側妃一愣,喃喃道:“臣妾也覺着這事兒實在是怪得不可思議,只是想不出頭緒來,還以爲楊世子只是如阿北那般,讚賞大姑娘的行事風格。”
“屁。這樣的奇女子,也只有阿北能一眼看出她的好。”太子說到這裡,不由就沉默下來,好半晌才搖頭嘆道:“好好兒的一樁天作之合,可惜……可惜啊……”
蕭側妃忍不住別轉頭擦了下眼淚,太子這才察覺自己失態,惹得愛妃傷心,於是連忙轉移了話題道:“澄明侯的大女兒是裕親王妃,他們家的屁股當然是穩穩坐在裕親王一邊,如今雖然父皇定下了我的名分,但父皇春秋鼎盛,裕親王那邊可沒因此就沒了想法。如今因着之前阿北拍賣一事,老七和我走的近了些,裕親王那邊能不急嗎?錢能通神,沒有錢什麼都做不成,爲了賺錢,他們自然什麼招數都可以用。”
“啊!”蕭側妃掩口驚呼:“這麼說,竟然是百味館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