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之名

一種名爲沉默的東西在兩人之間蔓延,看不見,抓不着,只有兩人微弱的呼吸聲提醒着目前的情況。

一名侍女攙扶着一位蒙着面紗的女子進屋。

鵝黃色的面紗遮住了容顏,看不清那女子的樣貌,只是她一身絳紫色的紗裙,與顧雲舒先前所穿的幾乎一模一樣。珠釵髮髻,身段姿態,無一不與顧雲舒相似。

“奴婢柔苒給王爺請安。”酷似顧雲舒的女子盈盈的福身請安,紅脣輕輕吐納,竟然連聲音都與顧雲舒一樣,只是過於柔和的一些,不似顧雲舒的清爽。

顧雲舒驚呼的合不攏嘴,顧不上禮節,迅速上前撤下柔苒面紗,待看清後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鵝黃色面紗下是一張經過精心裝扮的面容,雖是精緻,卻不是顧雲舒,只是一張與顧雲舒戴上面具後的臉面一樣罷了。若是那女子如此喜歡這張臉,她把皮面具送她就罷了,何必搞的如此複雜,光是這些精心的裝扮定也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吧!

“顧小姐看這如何?如此的裝扮,不知道蕭王殿下是否還能認出顧小姐呢?”

在外人面前,獨孤泓不便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若是憑藉這張臉,恐怕不用楚蕭,凡是帝都中識得我的人都知道不是我。”顧雲舒好笑道,真不知道這個獨孤泓是聰明一世還是糊塗一時。

“本王的易容術真的有這麼差?爲何本王瞧不出有何差異?本王一直對自己的易容術很自信的。”獨孤泓來回的在兩人的臉蛋上掃視着,從頭至尾仔仔細細的對比了幾次,除了眼神,他絲毫瞧不出兩人有和區別。

“王爺的易容術自是無人能及,只是王爺照着一張面具去刻制另一張面具,兩張面具而已,怎能讓人不識得?”顧雲舒笑了笑,這個獨孤泓有時候真的是傻的可愛。

“兩張面具?你的意思是說……”

獨孤泓幾乎是不敢相信的看着顧雲舒,原來她戴了面具,可是他竟然還沒有察覺。面具尚且如此美貌,若是真人,該是怎樣的一種美法?一顆心忐忑不安的跳動着,他竟是那麼的渴望一睹她的芳容。

像是識破了獨孤泓的心思,顧雲舒莞爾一笑,手指觸摸上耳畔,輕輕的摳着,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逐漸的從臉上脫落。

白皙細膩的皮膚首先映入獨孤泓的眼中,隨着面具的徹底脫落,一張不似凡人的容顏呈現在獨孤泓的眼中。縱然是在溫柔鄉中長大的獨孤泓也在看清她的面容是晃神了,眉眼含春,顧盼生輝,果然有傾國傾城的姿容。

柔苒也早已呆滯在一旁,雙目再也無法從顧雲舒的臉上移開,這世上果真有如此美人麼?她還以爲她現在照着顧雲舒的樣貌易容出來的臉蛋就已經是世間少有的極美,卻不曾想過她本人更是比那副面具要美的多,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這樣的詞語竟也形容不出她的美了。而且她感覺到,她的美不僅只是一副膚淺的皮囊,她的美渾然在於她的氣質,她的神韻。如若沒了她的那種渾然天成的氣質與神韻,即使是有她那樣的容姿,也絕對比不上她的美。

此生,能夠擁有過一次那樣的容顏,即使是替她去死,又有何妨?柔苒忽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如若能讓她戴着那樣的面容死去,她甘之如飴。

“你剛纔看見的不過是辰楚揚給我的一張面具罷了,現在看見的纔是我真正的樣貌。”顧雲舒輕淡的說着,對於這樣的眼神,她早已經免疫了。

“看來璃王殿下對顧小姐真是緊張的很,就連真實的面貌都不想讓人窺探了去。”獨孤泓只稱顧小姐,而並非王妃,只因顧雲舒說過,她不喜歡王妃這個稱呼。

獨孤泓記着這一點着實讓顧雲舒感動。

片刻之後,按照顧雲舒真實的容貌,獨孤泓重新給柔苒易了容,顧雲舒觀察了許久,竟絲毫瞧不出破綻來。

“你的易容術果然高明,什麼時候教我兩招?”顧雲舒心裡盤算着,若是能學的這一身易容術的本事,以後想要逃離辰楚揚的身邊不被認出那真是方便多了。

“顧小姐若是想學,鴻願隨時傾囊相授。”

獨孤泓作揖含笑,眉目如春,風|流公子拜佳人的模樣惹得周邊的丫鬟玉手掩面,笑語連連。

王府的人並不識得顧雲舒的真實身份,只當是獨孤泓傾心佳人,並未多想,而柔苒本就是王府的死士,對於獨孤泓的命令只有服從,從來不多問一句,雖然心生好奇,卻也並未多想。

三人一起快馬加鞭的行至邊關,短短數日,北玄國已經退兵二百里,潰不成軍,割讓臨瞿、阜義兩座城池,退至句陽。句陽乃是北玄國屏障,易守難攻,若是句陽失手,北玄國亡矣。獨孤泓正是挑準了這個時機前來,好與辰楚蕭可以來個裡應外合。

顧雲舒化作侍衛跟隨在獨孤泓身邊,雖然體形有些矮小,卻也未引人注意。現在軍中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戰事上,哪有人顧及到她這個侍衛是不是可疑,更何況這侍衛還是北玄國曾經的戰神平津王爺帶去的。

“哈爾將軍,如今戰況如何?”哈爾莫聰是獨孤泓一手提拔的將軍,他的本事如作戰能力他是清楚的,此人驍勇善戰,但是有勇無謀,需要好的軍師從旁指點。

“莫聰不才,如今已失守兩座城池,愧對王爺當年提拔之恩。”哈爾莫聰知道,如果當年沒有獨孤泓的提拔,說不定到現在他都只是一名小兵。

“哈爾將軍莫要自責,此番對戰是一場苦戰,你的對手乃是天下第一戰神辰楚蕭,就算是本王親自披掛上陣也未有把握勝的了分毫,而你堅守到如今,已經很好了。”獨孤泓笑裡藏刀,當年若不是看哈爾莫聰有勇無謀,他又怎麼會提拔他?真正的戰場,逞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靠謀略,對付有勇無謀的人只要略施小計便可戰勝,而對付深謀遠略的謀士,卻需要更多更精的謀略,比之武力更要困難的多。

“月辰國本來已處於劣勢,其主帥辰楚蕭更是身中我北玄國無藥可解的密毒‘絕魂’,卻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竟然解了絕魂的毒,辰楚蕭死而復生,而赫乾蒙將軍更是慘遭敵軍一位女將斬下首季,懸掛於城樓之上。”哈爾莫聰語氣哽咽,悲痛萬分,他與赫乾蒙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一個善謀,一個善戰,現在謀士戰死,只留戰將,已然成不了什麼氣候。

“本王明白,你的心情本王能夠理解,本王此番前來正是奉皇兄之命前來助你一臂之力。”獨孤泓使了個眼色,示意顧雲舒將柔苒押上前來。

“王爺這是何意?”忽然間眼前出現一位貌美絕倫的女子,哈爾莫聰不解。

“此人爲本王派人前些日子所擒獲,此人乃是北玄國三皇子璃王辰楚揚之妃,顧相國之女,顧雲舒。”獨孤泓說起謊話來臉不紅心不跳的,倒是裝扮成侍衛的顧雲舒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末將曾聽聞,月辰國雙王爭美,雙王正是璃王辰楚揚與蕭王辰楚蕭,眼下看來那個美就是眼前的女子了,果然是國色天香、絕代傾國。”哈爾莫聰雖不是貪圖女色之輩,此間卻也無法把眼光從顧雲舒身上移開。

不曾想,世間竟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

“不錯,皇兄的意思便是用此女子逼迫辰楚蕭投降,此計一處,不怕辰楚蕭與辰楚揚不投降。”

獨孤泓沒說出先前與獨孤桀的李代桃僵之意,而是直接把柔苒綁了上架,直接當成了顧雲舒。

“屬下明白。”

哈爾莫聰示意屬下綁了柔苒於城樓之上,以保證辰楚蕭能夠看見。

月辰國帥帳中,辰楚蕭正觀看行軍圖,與幾位將軍商討下一步計劃。

顧雲舒失蹤的事情他已經不再去過問,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過問的資格,他相信,辰楚揚對顧雲舒的愛不比他少,他一定能夠找到顧雲舒,將她安全帶回。只要她平安,他又何必在乎究竟是誰找到她的。

“主帥,探子回報,句陽的城樓上懸掛了一名絳紫色衣衫的女子,有人說是王妃。屬下中沒幾個人識得王妃尊容,還請王爺親自確認。”

兵士寥寥幾句話語擾亂了辰楚蕭一顆本來就不平靜的心,來不及聽到士兵後面的話語,就一馬當先的衝出營帳,顧不上騎馬,直接使出上乘的輕功,飛踏而至句陽的城樓之下。

絳紫色的紗裙,蒼白的面容卻是熟悉的容貌,髮髻之上,一枝普通的白玉梅花簪,仍記得,他第一次在這個時空見到她時,她便用的是這枝髮簪。

“小靜——”城樓之下,辰楚蕭癡癡的喚着。

“辰楚蕭,你心愛的女人在我們手上,若是想要她平安,便主動退兵,割地求饒,本將當可考慮饒她不死。”按照獨孤泓的吩咐,哈爾莫聰在城樓之上守株待兔等辰楚蕭,只是他沒想到辰楚蕭這麼快便來了。

“哈爾莫聰,識相的放了小靜,我饒你不死,若是你敢動小靜一根寒毛,我辰楚蕭發誓,一定血洗北玄國。”

辰楚蕭也曾懷疑過那個人並非顧雲舒,只是當看見那張與顧雲舒一模一樣的臉蛋時,所有的懷疑都在瞬間煙消雲散。

“辰楚蕭,本王的愛妃輪不到你與他們談條件。”辰楚揚在接到消息後隨即趕到,雖然知道辰楚蕭是要救顧雲舒,卻在聽到他那一番話時醋意橫生,顧不上現在是什麼場合。

“傳聞中的雙王爭美果然不假,看來本將是抓對人了。”哈爾莫聰手指撫上‘顧雲舒’的臉頰。

“哈爾莫聰,拿開你的髒手。”辰楚蕭劍指哈爾莫聰的眉間,胸腔中有如火燒一般。

獨孤泓與顧雲舒站在人羣中,並不顯眼,但是辰楚蕭與辰楚揚的一舉一動卻全然收入眼中。

“蕭王爺是讓本將拿開手麼?”捏着‘顧雲舒’的臉蛋,哈爾莫聰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不知道此人不是真的顧雲舒。

“哈爾莫聰,你究竟要怎樣才能放了舒兒?”看着城樓上的顧雲舒,辰楚揚不敢輕舉妄動。

城樓上的顧雲舒,手腳都被麻繩捆綁住了,掉在城門之上,城門下方,密密麻麻的釘板,還有燒的通紅的煤炭鋪滿地。

“本將說過了,若要本將放人必須主動退兵,割地求饒。”哈爾莫聰語氣堅定,沒有絲毫的退讓。

“想讓本帥主動退兵割地求饒根本就是妄想。”

不等辰楚揚回答,辰楚蕭堅定的語氣也不容置疑。

每一座城池都是用了無數將士的鮮血換來的,他怎麼能夠自私的爲了一己私慾就罔顧那麼多的將士於不顧?

“四弟,你說什麼混賬話?舒兒在他們手上,你難道要至舒兒的生死不顧?”

“小靜的性子我清楚,若是用了那麼多將士的命去換她一人的生命,她斷然是不會同意的。”辰楚蕭語氣很淡然,也很淡定,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瘋子,虧得你口口聲聲的說愛舒兒,現在卻能夠親眼看着她落入敵手,你這個虛僞小人。若是能換的舒兒的平安,即使是殺盡天下的人我也會在所不惜。”辰楚揚揪着辰楚蕭的衣袖,雙手顫抖,卻無可奈何。

軍令如山,即使他是王爺,也無權要求退兵。

“如果我不是愛她,我會毫無顧忌的去救她,正因爲我愛她,我瞭解她,所以我不救她。”

刀光劍影之間,辰楚蕭以肉眼不可見之速拿起士兵手中的羽箭,只聽一聲弦響,羽箭以不可控制的速度直射城樓上的‘顧雲舒’,直中心臟。

血花飛濺,映紅了天空,染紅了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