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海第一次見田心兒的父母,心情難免緊張。
站在閘口的時候,手心裡都是汗……本來已是深秋了,結果卻弄得額上大汗淋漓的,想敞開中山裝的領口卻不敢,總覺得有點輕浮之嫌,怕給田心兒的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本來也是個見過大場面的人,結果,現在卻弄的好像是小學生被校長接見似的……渾身僵硬,心情緊張。
田心兒側頭瞧着他,心裡覺得甜滋滋的……未來的丈夫就站在身邊,兩個人就要成爲榮辱與共的一體了,細細想來,這個感覺挺奇妙的!
正自感慨之間……
忽然瞥見了倪大海額上的汗,她順手在兜裡取出了條雪白的手帕,擡手就要擦……
大倪同志一直目光焦灼的望着閘口,根本沒注意她,突然覺得一隻小手摸到臉上了,不由得嚇了一跳,扭頭望着田心兒,“艾瑪,幹嘛呀?”
田心兒逗得捂着嘴笑,“你幹嘛呀?怕啥?我能吃了你?”
踮着腳尖,認認真真的給他擦汗,嘴裡輕聲的安慰,“傻子,別緊張,我爸媽肯定喜歡你……嗯,只要是我喜歡的,他們都喜歡。”
我喜歡的?
倪大海差點沒把鼻涕泡美出來了……低頭望着田心兒,如果這不是大庭廣衆,他真恨不得把這個漂亮而乖巧的女人摟在懷裡。
兩個人無意間的對視裡,都透着滿滿的幸福。
正在這個時候,閘口門開了,童澈帶着田家父母出閘了,三個人一擡頭,正看見了眼前這個情景……
童澈尷尬的輕咳了一聲,故意低頭弄了弄柺杖。
田家父母呢?
看見女兒了,能不激動嗎?
輕輕地喊了一聲,“心兒?”
田母本姓柳,名字也簡單柳娥,父親叫田虎,兩個人都不到50,嚴格的意義上來講,比童澈大不了幾歲,可形象上卻顯老了很多,大概是由於生活的苦累吧?
柳娥白皙的臉上依然可以看到年少時的曼妙,五官清秀,雙眸裡透着智慧……一望可知,田心兒長相全來自她,田父身材高大,行動步履間透着憨厚。
兩個人都沒穿苗族的服裝,大概是覺得女兒嫁給漢人了,要來參加漢式的婚禮,就體貼的入鄉隨俗了……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簇新的,裁剪布料也極爲上乘,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童澈從頭到腳給他們張羅好了。
柳娥激動的喚出了女兒的名字,“心兒?”
難掩思念之情。
田心兒看到媽了,立刻像只小燕子似的撲了過去,一頭扎進了母親的懷裡,孩子氣的扭動着身子,兩隻腳也興奮的跳着,“媽,媽,我想死你了!”
柳娥故意板着臉,“老實點!都20多歲的大姑娘了,眼看都要結婚了,還沒個正經樣?”
話雖然這麼說,卻愛憐橫溢的爲女兒理了理鬢角的亂髮,順勢把目光定在她的臉上,由衷的感慨了一句,“唉!真長大啦,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他身上還保有苗族人率直的性格,就是實話實說,沒覺得誇自己女兒有什麼不妥!
田虎在一邊爽朗的笑了,嗓音洪亮沉穩,“娥,哪兒有你這麼誇自己孩子的?”
柳娥還有點不服,“我實話實說嘛,你自己好好瞧瞧,咱們心兒是不是出落的像是一朵最美的杜鵑花!真不是我誇,她的美,原本在咱們寨子裡就是頭一號,在十里八村也排的上,這可是大傢伙都公認的!”
她說話的時候微微梗着脖子,認真而倔強的表情,幾乎和田心兒如出一轍。
田虎連忙擺了擺手,“我不跟你爭,我從來都爭不過你!”
順勢向四周瞧了瞧,“田園呢?”
親生父親嘛,想兒子了唄。
田心兒趕忙解釋,“車裡坐不下那麼多人!他在家裡等着呢!”
這才向依舊站在一邊的倪大海揮了揮手,“你來啊!傻了?也不會主動打個招呼,這是我爸,這是我媽!”
回頭又看了看童澈,“哥,我一會再跟你說話。”
有點兒忙不過來了,像只歡脫的小喜鵲似的……東一下西一下的亂蹦。
也難怪!
幾年未見父母,再相逢,她都要嫁做人婦了,未婚夫婿第一次見家人,她的心情肯定是極爲複雜的,最主要的,還是希望倪大海給自己的父母留個好印象,這麼一忙,就有點顧不過來童澈了。
大倪同志平時鎮定自若,現在倒有點木納了,好像走路都有點順拐了……走到田家父母面前,認認真真的鞠了個90度的躬,“伯父,伯母好。”
柳娥細細的凝視着未來女婿粗獷硬朗的臉,高大挺拔的身材,還有無意間透出的良好教養……說實話,心裡還是挺滿意的。
她眯着眼睛笑了,“你就是倪大海?好!挺好!”
田心兒立刻就追問,“媽,你看他面相怎麼樣?會不會是個有福的人?會不會一輩子對我好?”
柳娥輕瞪了她一眼……不願意當着倪大海的面前說這些,“去!別鬧!”
一家人正說話呢,周媛媛由閘口出來了。
周老師真是一個大度而有眼力價的人,知道童澈腿不方便,田家父母沒有出行的經驗,她就體貼的獨自去取行李了……拎着兩個旅行包不算,肩上還揹着一個大帆布包。
童澈見了,不好意思迎了過去,“我來吧。”
周媛媛能讓他拎嗎,“算了吧!你腿不好!”
童澈爲人極爲紳士,腿不好,也不能光讓人家女孩子一個人拎包啊……乾脆低下頭搶,“我來!”
兩個人這麼一推讓,手就不小心碰到一塊兒了,童澈像是觸電一般,連忙尷尬的又站直了腰……周媛媛倒是坦坦蕩蕩的,彷彿沒察覺一般。
倪大海快步奔了過去,“我來!我來。”
周媛媛可沒跟他推讓,笑呵呵的把行李給他了。
一行人邊說邊笑的出了機場。
周媛媛極爲有深沉,站在空地上,側頭向着童澈一笑,“你們一家人相聚,我就不跟着湊熱鬧了,我還有很多事兒呢,先回學校了!”
俏皮的聳了聳肩,“也不知道會怎麼被我們系主任批呢?”
童澈有點不好意思了,“要不……我把你送到學校吧?”
“算了!你腿腳不方便,送來送去的多麻煩!再說了,你看我是一個別人需要照顧的小女孩嗎?”
話一說完,周媛媛就大大方方的向衆人擺了擺手,“咱們回頭再見!哦!對了!田伯父,田伯母……回頭我給你們做導遊,帶你們到省城好好逛一逛!尤其是必須去農大啊,這可是你女兒念大學的校園!”
也不再多說了,轉身就走了。
柳娥望着她的背影,“這女娃……挺不簡單的!”
只說了一句,就沒再評價。
田心兒實話實說,“媽,你眼睛真毒,一下子就看出她不簡單了?她是我們大學的教授,可有能耐了!在國內國外發布過好多論文呢!我和小園正在和她學種大棚呢!”
柳娥“嗯”了一聲,將目光似有意若無意的投向了童澈,什麼也沒說。
一行人上了車……直奔童家而去。
車子剛到童家大門口,田園就快步的從房裡奔了出來,“爸,媽,你們可算到了,我還在想呢,怎麼用了這麼久?我就一直趴在窗口瞧着呢!”
一家人久別重逢,當然異常親熱了。
田園熱情的給父母介紹情況,“媽,這個大院子氣派吧,這是省委大院!你看見沒?進大門還有守衛呢,不是誰都能進的來的!我哥現在做大領導了!主管全省的經濟!他可真厲害!”
柳娥拍了拍兒子的手,“那是!你童大哥是人中龍鳳,是文曲星下凡。”
她也算是苗寨裡的“神女”了,說話有意無意之間總帶着一些“迷信”的色彩。
田園也會來事兒,趕忙接着說,“我大倪哥也不錯!雖然不是文曲星下凡吧,也算個武曲星了……”
話還沒說完,倪大海就訕笑了起來,自己調侃自己,“拉倒吧!我武曲星?那還能被菜棚子砸暈了?”
衆人全都笑了!
童澈站在車邊,擡頭望着眼前的這一幕……心裡五味雜陳。
雖然說是放下了,可還是覺得有些失落……自己原本應該在這個幸福的畫面裡,可現在,卻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外人。
他輕咳了一聲,“咱們進屋聊吧!”
目光掃向倪大海,聲音又低又沉,“大倪?婚禮籌備的怎麼樣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倪大海一本正經的答,“嗯?哦!對了!我還沒來得及說呢,我父母決定今晚請心兒的爸媽出去吃一頓飯,兩家家長正式坐在一起,談談結婚的具體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