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米香兒早早的起來做早飯,正在廚房裡忙乎的時候,王躍進來了,在門口筆直的一站,聲音壓低了,“嫂子,跟你報告一下,大門外有個男人挺可疑的,徘徊了半個多小時了,不過看他的樣子和打扮呢?還像是村裡的人,我有點不放心,特意向你彙報一下!”
米香兒放下了手裡的活兒,淡淡一笑,“王大哥……”
王躍進趕忙擺了擺手,“你可別這麼叫我!咱們從團長那兒論,你是我的嫂子!”
米香兒也沒跟他強辯,“……王大哥,我正想說這個,稱呼只是形式上的東西,沒有那麼重要,你和你們團長的關係我管不着,你比我大,在我這兒論,就應該叫大哥!”
這話說的對!
她總不能叫人家小王啊?
連名帶姓的叫也不禮貌,“還有,以後咱們隨便點就好,什麼報告啊?彙報啊?這種詞兒就別用了!聽着顯得生疏!”
王躍進撓着額頭笑了,“我是軍人,有些習慣,這輩子恐怕也改不了了。”
這才又帶入了正題,“嫂子,我的任務是確保院子的安全,門口有人晃悠,我有點不放心,可憑我的判斷又不像是壞人,你還是去看一眼吧!”
“好!”米香兒麻溜兒的擦乾了手,“看看去!”
當先出了廚房。
王躍進亦步亦趨的跟着她,到了大門口了,特意閃到了門板後,用下巴向外面一點,“嗯?看到沒?就是路對面那個穿白色小褂兒的男人!”
米香兒順着他的指點一瞧……
對面的大槐樹下蹲着個人,視線低垂着也不敢往這邊看,神態間帶着一股畏縮,倒像是個天生的受氣包,白色小褂,黑褲子,腳下是一雙黑布鞋,不是別人,正是米建國。
米香兒略一沉吟,“我先過去瞧瞧!沒事兒,你不用跟來了!”
快步走向了米建國,到了他的跟前,站住了腳步,“爸?”
還是得叫“爸”。
米建國擡起了頭,訕訕的一笑,“香兒,我……”
嘴巴張了兩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就是這樣一個悶葫蘆,套用徐東昇的話:幾個扁擔也打不出來個屁。
米香兒也不想看他爲難,索性先說了,“爸,您是在外面聽說什麼了吧?想來看看我媽?”
米建國使勁點了點頭,“我是聽王寡婦和吳大喇叭說的……香兒,真的?陳軍長真的昏迷不醒了?”
他緩緩的站起身,兩隻大手在褲子上侷促的蹭了兩下,“真不是我說,你媽這也不知道是啥命?好像和陳軍長天生就相輔相剋,好兩天就壞兩天,這一輩子可真難!”
他大概也覺得自己話多了,連忙又停住了,“我來吧,是想問問……家裡有什麼用我幫忙的嗎?我這個人腦子不好使,可還有把力氣,我……我欠你們的,你媽走這些年,我沒照顧好你,心裡一直內疚,想找個機會贖罪呢!”
說實話,他人倒沒有什麼壞心眼子,就是太過老實了,沒有能力頂事情。
人家既然好心好意的來問了,米香兒也應該講點人情世故啊,眯着眼睛一笑,“謝謝!我們家人手夠了!就不麻煩你了!”
米建國尷尬的垂下了眼睛,“你們不原諒我?我也可以理解的!那……我能見見大小姐嗎?跟她說兩句話?”
米香兒沒法拒絕了,“嗯?那就進來吧!”
轉身進了院子。
米建國在她身後跟着,路過角門的時候,見甬路上鋪滿了凋零的樹葉,二話不說,抄起牆角的大掃帚,悶聲不響的就收拾了起來。
米香兒連忙攔他,“爸,一會兒我掃吧!”
米建國的聲音低的彷彿只有自己聽得見,“我來吧!我習慣了,以前這院子都是我收拾!”
他曾經是唐家的長工,當然都是他掃院子了。
兩個人這麼一說話的功夫,唐喜玲聽到了動靜,由屋裡出來了,在廊下一站,晨曦攏着她依舊苗條的身影,顯得格外的動人,“老米,你怎麼來了?”
米建國連忙低眉順眼的靠着牆邊站着,“我聽說陳軍長病了,我想過來幫幫忙……”
唐喜玲剛要張嘴說話,忽聽得院門口有人高聲的詢問,“小米在嗎?”
米香兒立刻就決定了……米建國的事,由母親定奪吧,自己不跟着摻和了。
本來嘛!
要讓她徹底的原諒米建國過去的所作所爲,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她還真沒有那麼大度,乾脆就坡下驢,“媽,我出去看看!你們倆聊吧!”
不管了!
反身又到了大門口,擡眼一瞧,倪大海來了,神神叨叨的往院子裡一瞧,壓低了聲音,“說話方便嗎?”
“幹嘛啊?”米香兒都有點愣了,“你怎麼來了?”
“我給你帶了個人!”
米香兒頭腦靈活,眼珠一轉,“唐紹軍呢?你把他帶這兒來了?”
“行哈你!猜的還挺準!怎麼樣?我辦事的速度快吧?”
щшш ⊙тTk дn ⊙¢ 〇
米香兒不想丈夫牽扯到買賣批文的事情裡,趕忙回頭瞧了瞧,“咱們出去說!”
拉着倪大海邊往外走,邊問,“唐紹軍人呢?”
“他在村口的河邊兒等着呢!唐大少爲人也挺謹慎的,不願意過來……人多眼就雜,不定會出什麼事兒!”
米香兒挑了挑眉……她看事情自然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是這個原因嗎?我怎麼覺得他有點兒怕南夜呢?所以故意躲得遠遠的?你看哈,他們是法律上的一家人吧?可要找南星兒,他自己卻不來問,七拐八拐的……這裡面一定有貓膩兒!”
索性揮了揮手,“算了,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他怎麼到這兒來了?”
“實話實說啊,我昨天給他打了個電話,把你這事兒跟他叨咕了一遍,又說你手裡有南星兒的信封,他立刻就答應了,奔兒都沒打,說批文的事都好辦,只要你把信封交給他!我原本想着,等你回城再跟他約的,誰知道,後半夜他又給我打了個電話,把我都從夢裡吵醒了,非要馬上就來!我一想,也行!省得夜長夢多!再說了,你這邊不是也挺急的嘛,我就同意了!直接把他帶過來了!”
這急的……連一夜都等不了了?
米香兒沒多說,心裡有數了,“大倪哥,那你等一會兒,我回去把信封拿過來!”
扭身又回了院子,跟王躍進匆匆的交代了一句,“如果你們團長問我去哪兒了,你就說去看村長了!”
這纔跟着倪大海一起奔着村口去了……到了河邊,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瘦高的男人,瞧樣子,大概是二十八九歲,身板拔得筆直,穿了件白襯衫,配了條筆挺的黑長褲,雖然衣着的樣式簡單,卻可以看出質量和做工非常精細,一瞧這人就是很講究生活品質的。
走近了些,再一看這個人的臉,冷冷的帶着一股高傲之氣,看人的時候總是下意識的挑着眉,頗有些目空一切的架勢,五官倒也清秀,鼻樑上架了個黑框眼鏡,本來應該是斯斯文文的一個人,額頭上卻有一道難看的舊傷疤,看起來就爲他添了一些狠戾之氣。
倪大海隨意的他招了招手,“老唐,我把人給你帶來了,這位就是小米!”
唐紹軍也沒跟米香兒寒暄,甚至連個“你好”都沒說,直接就奔主題,“你有南星兒的地址?”
一看平時就是跋扈慣了的。
米香兒也不以爲意,那種高幹家庭出身的孩子大概都有點兒怪脾氣,“對!我姓米,叫米香兒!”
唐紹軍不屑的低聲嘀咕了一句,“我管你是誰?”
這才擡高了嗓音,“咱們也別浪費時間了,你把信封給我!”
米香兒淡淡一笑,“你這也太急了吧?我把地址給你?可以!不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我是有條件的!”
唐紹軍跨前了一步,“不就是那點破鋼筋水泥嗎?我給你解決。”
直接伸出了手,高傲的吐出兩個字,“信封!”
見米香兒遲疑着沒動,愣了一下,這才心領神會的冷笑着,“你不相信我,你把我當誰了?”
在腋下的小皮包裡掏出了一個牛皮紙袋,把裡面的批文拽出來,飛快的給米香兒瞄了一眼,“這是真的吧?切!別說建築材料了!你就是想用飛機大炮,我也能給你弄出來!真不是我吹,根本就沒有我搞不到的東西!我既然答應給你鋼筋了,就絕不會食言,我丟不起那人!”
隨手又把批文裝了回去……瞧那個樣子,也是個老油條,不見兔子不撒鷹,“該你了!你的東西呢?”
他眼裡蘊着興奮和焦灼,說話的聲音因爲激動而有些發尖,“信呢?給我瞧瞧!”
米香兒沒說話,緩緩的從兜裡掏出了信封,故意用手壓着收信人的地址,“我到底有沒有撒謊?現在總該一目瞭然了吧?這是不是南星兒的字跡?”
唐紹軍一看……心裡忽悠了一下,劈手就要搶。
米香兒動作也快,迅速的往後退了一步,“幹嘛?急什麼?”
唐紹軍皺了皺眉……他也不是省油的燈,一瞥之間,已經瞧出了信封的“瑕疵”。
不禁沉下了臉,聲音也變得凌厲,“這信封上的郵戳怎麼沒了?地址還全嗎?”
他的目光裡帶着實實在在的威脅,“我可跟你說,你如果敢騙我,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這個人,言出必行,如果誰得罪了我,我就一輩子不讓他好過!”
嗬!
還是個狠茬子。
從他眼底蘊着的囂張來看……這些話並不是無的放矢的嚇唬人。
米香兒高挑着下巴,“我騙你?你是說……這信封是我僞造的了?那好!如果你不相信,現在就可以走,咱們這生意別做了!”
她是個聰明人,僅僅從唐紹軍第一時間就急急巴巴的趕來,就已經說明了這份地址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他怎麼可能放棄呢?
乾脆就來了個以退爲進。
果不其然……
唐紹軍張開了一支手臂攔住了她,“別!有話好說!我認識南星的字……你還想要什麼?開條件吧!”
米香兒從容的一笑,“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目前就想要鋼筋水泥,也願意拿這信封跟你換,不過呢,咱們醜話可說在前頭,這是我千方百計從南夜那裡偷出來的,還要還給人家的,所以只能給你看一眼!”
這是她做人的底線……既然答應過白常喜要把信還回去了,那就不能食言!
唐紹軍點了點頭,“那好!我確認一下地址就行!”
急不可待的又伸出了手,“拿來!”
米香兒執拗的搖了搖頭,放緩了語速,“還有一件事兒,實話實說,這個信封沾過水了,下面的地址不是很清楚,爲了公平起見,我提前先跟你打個招呼,你想看呢?咱們就做這個交易,如果覺得吃虧了呢?你我就一拍兩散!”
她深吸了一口氣,“你到底打算怎麼辦?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