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澈相信米香兒自己有解決事情的能力,再加上自己的身份,也不方便跟過去,所以,淡淡的一笑,“信訪辦在一樓!我現在還有個會,就不陪着你了!”
米香兒點了點頭,也沒說話,跟着墨冬陽兩個人直接下樓了,擡頭找着各科室的牌子,直到見到信訪辦三個字,這才停下了腳步。
墨冬陽先衝上去了,敲了敲門,沒等裡面迴應就急不可待的探進了頭……往裡一瞧,正看見了公司裡兩個公會的“領導”,一本正經的坐在屋裡呢。
那兩人一個姓趙,趙東海,一個姓劉,劉紅衛,算是陳氏公司工會裡的兩個代表吧。
他們一見到墨冬陽來了,倆人也愣了,立刻站起了身,臉上的神色尷尬,“咳咳……墨總……您怎麼來啦?”
順勢往墨冬陽身後一看,米香兒也在,兩個人更有點不知所措了……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信訪辦負責接待的同志納悶的瞧着幾個人,“你們認識啊?”
墨冬陽先說話了,“我和這位小米同志是陳氏公司的負責人!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們公司內部出現了一點小問題,員工卻鬧到這兒來了,給你們添麻煩了啊!”
轉頭望向趙東海,“老趙,咱們有話回去說唄!何必這麼鬧呢?家醜還不能外揚呢!建築大隊不是才關閉整頓一天嘛!你們就擔心這,擔心那的,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緊走幾步,一手拉着趙東海,一手拽着劉紅衛,“來!有話咱們出去說!你們要相信公司有解決事情的能力嘛!”
還多虧有他在了,不然,米香兒一個女同志,真不大方便去貼身近距離的“動手動腳”。
趙東海甩了幾下手,卻沒廝扯過墨冬陽,被他半拖半拉着拽出了信訪辦。
劉紅衛一看也只能跟着了,一行四人站在走廊上,低聲的說起了話。
米香兒先開口了,“老趙大哥,老劉大哥,咱們城市公司雖然組建的時間不長,可你們也算是第一批員工,那就是公司的元老,怎麼會不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呢?我們是一個整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就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吧,如果是你們家裡出了事兒,你是不是應該先盡力解決問題,而不是四處張揚抹黑呢?”
劉紅衛有些不服,“小米同志,我們怎麼張揚抹黑了?我們建築大隊和國營企業本來就不同!我們是私營單位,要自負盈虧!本來大家對這個運營體制心裡就沒底!這你也可以理解吧?我們都是拖家帶口的,沒有收入了,就沒有生活來源了,公司眼瞅着關門了,以後我們可怎麼辦?我們當然要……”
米香兒立刻出言打斷了他,“誰說公司關門了?只要有我在!公司只會越來越好,永遠也不會有關門的那一天。”
“沒關門?”趙東海插話了,“你這明明就是說話哄我們嗎?你以爲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你上午在醫院被警察帶走了!我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出來的,什麼時候還要再進去?還有,公司被省裡點名整頓了,什麼時候是個頭?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開張施工,這誰清楚啊?”
他是一個沒什麼文化的實在人,說話也沒有修飾……什麼叫“怎麼出來的?什麼時候還進去?”
進哪兒啊?
米香兒也不以爲意,“老趙大哥,我理解你的顧慮!我們公司是因爲存在火災隱患,消防設施不完善,才被停業整頓的!我個人被帶到公安局,是因爲要協助警方緝拿縱火犯!你既然消息那麼靈通,可以去查呀,看我到底有沒有說謊?”
趙東海不說話了……米香兒本人站在這兒,就是最好的辯解了,明擺着啊,人家從公安局裡出來了。
米香兒接着說,“至於我們停業整頓這段期間,完全就是公司的內部調整!和你們有什麼工人關係?我不會差你們一分錢工資的,你們就是在拿有薪假期啊!我就不懂了,這明明是佔便宜的事兒,你們有什麼可鬧的呢?真把我鬧倒了,對你們有好處嗎?”
趙東海答不上來了。
米香兒略略的提高了聲音,“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們纔是又丟了工作,又沒錢養家呢!如果我是你們,就要想方設法的維護公司!維護公司,就是維護你們的生計,咱們是利益相連,互相支撐的關係,你們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米香兒揚了揚下巴,“俗話說得好,做一行,愛一行!這話也可以延伸到公司的領域,既然你們是陳氏的員工,就要愛陳氏,並且相信它會好!大家齊心協力,爲了這個目標一起努力!這樣纔是成功者的心態!我一個小姑娘都懂這個道理,你們老爺們兒怎麼反倒沒有這個見識呢?”
啊?
老爺們?
小姑娘?
不是領導者對員工?
她的口齒伶俐,說話有條不紊,雖然沒有疾言厲色,卻也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以理和情服人,讓人無法質疑和辯駁。
趙東海和劉紅衛都有點啞口無言了,就連墨冬陽也是在一邊默默的瞧着,暗自點頭認同,好像他自己倒先被勸服了。
這大概就是領導者的魅力吧?
不動聲色的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說話既有技巧,又能讓人信服。
米香兒乾脆揮了揮手,“算了!趙大哥,劉大哥,那些體積的話,咱們還是回公司去說吧!我也理解你們,代表的是幾千人的心願和處境,不能就這麼沒有結果的回去!乾脆吧!”
她豪氣的一轉話鋒……總要給人家點甜頭啊,光教訓人可不行,“爲了能給所有員工一個交代,我決定了,公司不開工的這段時間,不但不給你們扣工資,還要發雙薪!按照以往的慣例,我們應該是下月的5號才發工資吧?可這個月呢……例外!我回去就通知會計部,三天之後發雙薪,你通知大家到時候就過來領!”
啊?
發雙薪?
在那個較爲困難的年代,還真是沒聽說過呢,每一份薪水就剛剛夠養一家人,多一個月的工資,那可是大事情了!
趙東海,劉衛東同時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的問,“真的?”
“當然了!我說話就算!”米香兒自信的抿着雙脣,“這就是我們陳氏公司不同於國營企業的福利!你讓大家把心都放在肚子裡,我們只會比國營企業的薪水高!如果現在誰想走?那好!我也不攔着!不阻擋人家另攀高枝!不過呢,醜話可說在前面……你們將來可別後悔!誰再想吃回頭草?將來又哭着喊着想回來?對不起!沒門!”
別後悔?
可以走!
米香兒這就算是軟硬兼施了……信息已經很明確了:適可而止!發錢可以!再鬧?就走人!
趙東海,劉衛東怎麼會不明白這話裡的意思呢?
誰也不敢多說話了!
說的難聽點兒:出外工作,錢纔是主導一切的動力,給誰多開資,誰不高興呀?就沒見過有人出口拒絕的!
四目相對,略一沉吟,兩個人就拿定了主意,根本也沒多說話,向着米香兒鞠了個躬,轉身就走了……不走幹嘛呀?趕緊回去通知大家好消息呀!這也算是他們兩個人的功勞嘛!
米香兒望着他們的背影……爲了安撫民心,花點錢也是值得,小不忍則亂大謀嘛。
墨冬陽在一邊小聲的問,“小米,你是說真的,真開雙薪呢?”
米香兒不容質疑,“當然是真的了,你馬上就去安排!通知會計科,把錢趕緊準備好,還有王秀軍家裡的喪葬費,也必須也馬上到位!這次火災裡受傷的人,都要有獎金,具體多少錢,你們商量一個數,馬上就發放吧!”
墨冬陽佩服的點了點頭……這樣應該就沒人再來鬧了吧?公司可以安然渡過難關了,“我馬上就去辦!”
米香兒眯着眼睛又想了想,“還有,你安排幾個平時關係比較近的員工,悄悄的出去放話,就講……嗯,縱火犯馬上就要抓到了,公司很快就會恢復開工!反正,員工們愛聽什麼就說什麼,如果大家有什麼不滿的情緒,你再收集一下,趕緊向我反饋!在這種時候,千萬要杜絕一切不穩定因素!”
這就是輿論的對決了!
總不能光讓人家在背後抓着小辮子使壞啊,自己也得出擊了。
墨冬陽對米香兒處理事情的智慧……真是佩服了,立刻答應了一聲,“好!米總!”
米總?
稱呼自然而然的就變了,第一次,他真真正正的以仰望的角度,看待面前的這個“小”領導。
米香兒決斷也快,“咱們現在分頭行動吧,你趕緊去忙公司那一邊,我家裡還有點事兒亟待安排,就不開車送你了!”
“放心吧,我自己走!”
墨冬陽答應了一聲,心裡也知道,米香兒現在雖然不說出口,可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也不再多說了,大步出了省委的大院。
米香兒還急着安排父母落腳的地方呢,家裡還有丈夫孩子,當然也不能多留了。
她回頭望了望童澈辦公室的窗口,不由得暗自祈禱:希望對方也安然無恙吧!
米香兒的擔憂是有原因的!
就在她解決糾紛的同時……
童澈也在面對着自己人生中最大的一個難關。
省委的會議室裡……
各個領導正襟危坐,開始討論起米香兒公司的這次事故了……
鄭副省長先說話了,言語極其犀利,“同志們,我發表一下意見啊!我們省裡的經濟工作一直是非常穩定的,也得到了上面的大力表揚!可今天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後果極爲嚴重!我個人早就說過的,一個私營的企業主,根本就沒有管理建築大隊的能力和資格,不應該批准,不應該批准!可童廳長卻一翼孤行,說什麼改革就要付出代價,哼!什麼代價?出人命了吧?”
他也不允許別人插話,飛快的往下說,“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的目光一向敏銳!那個陳耀忠是什麼背景啊?某某黨的軍長,解放前就是人民的公敵嘛!像這種人,現在也能自己開公司了?還有沒有階級立場了?我們這麼一個和諧融洽的社會環境,精神遠遠高於物質,不能見錢就上!誰有錢?誰就是老爺?這種思想不對!必須徹底批判!歸根結底一句話,我們有些做領導的人,心就先歪了!”
“有些領導?誰啊?”童澈冷冷的哼了一聲,也沒慣他包,既然要上綱上線嘛,那索性也還給對方一個大帽子,“鄭副省長,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根本就不應該實施經濟改革!應該沿襲過去的社會制度?”
這個包……鄭貿左當然堅決不敢背,立刻梗直了脖子,“小童同志,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嘛!改革的大方針是上面定下來的!是睿智而具有遠見的!我當然不能質疑!我現在是在說某個人,好吧,我乾脆就明說了,我就是針對你……童澈!”
話裡帶着幾分火藥味兒了。
倪文斌會做人,連忙打圓場,“同志們,大家可以在會上暢談個人的意見,不過,千萬不能衝動啊!也不要針對某個人!”
鄭貿左就坡下驢,“那好,我就先說一下我個人的意見!童澈同志在處理陳氏公司這件事情上極爲不冷靜,當初就是他主張給陳氏公司開綠燈,極力促成建築大隊的成立,現在,出事兒了,他又包庇縱容,甚至還親自出面,利用自己的身份,逼迫死者家屬妥協!”
童澈斜斜的地着他,“你知道的還挺多?鄭副省長,我個人以爲,我們做領導的,不能高高在上的看下面的笑話,米香兒的公司是出事了,可誰敢保證國營企業就沒有事故呢?出事情當然要想辦法解決了,不管我是什麼身份,就不能親力親爲了?你這是什麼思想?領導不就是爲人民服務嗎?還有,我再問一句,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逼迫死者家屬妥協了?我按着他們的手,在和解書上簽字了?”
他言語犀利,咄咄逼人……還真把鄭貿左噎得夠嗆。
可對方顯然也是有備而來。
鄭貿左的臉色變了變,陰惻惻的不怒反笑,“小童同志,你不要往我頭上扣大帽子!爲人民服務是我們必須秉承的宗旨!當然不容置疑!我現在是在討論你的初衷,你是打着”爲人民“的旗號,在爲自己謀私利吧?已經有人向我反映了,你和這個米香兒關係不正當!”
童澈氣得一拍桌,“扯淡!證據呢?我不允許你血口噴人!”
“小童同志,你不要激動嘛!正所謂無風不起浪!有些事實你不能抵賴吧?你的個人生活,本來就極端不檢點!生活裡接二連三的出現過很多女人吧?據說,你和這個米香兒很早以前就認識?以前,她就總去你們家做客!過年過節的還會給你送禮!你有時也會去她們家吃飯?還有,你和她的大姑姐的關係也不正常吧?這兩個都不算,你那個住在家裡的妹妹……”
這話說的真牙磣!
明明是正當的交往,到他這裡,怎麼就變味了呢?
說童澈自己也倒罷了,他早就做好了和各種人鬥爭的準備,可點名道姓的牽連到女孩子們了,那就不一樣了,米香兒是軍婚,雲景琪還是個未婚的大姑娘,還有田心兒……
這麼紅口白牙的詆譭人?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童澈的骨子裡的紳士風度,不允許他毫無作爲的聽下去,紳士也有發飆的時候,乾脆直接抓起了桌上的茶杯,隔着桌子向鄭貿左一擲,“閉嘴!”
鄭貿左沒料到他會出手,淬不及防的,突然見一個茶杯向自己飛過來了,他麻利地一躲,杯子是沒砸到頭,可還是濺了一臉的水,茶杯摔到牆角,“啪嗒”一聲碎了。
鄭貿左氣的直哆嗦,他半輩子爲官,哪受過這個氣呀?
眼珠一轉,故意用手捂着心口,“我血壓又高了!快叫救護車。”
倪文斌一看事大了,趕忙打圓場,“老鄭,你沒事兒吧?小童,你膽子簡直太大了!”
他儘量做到兩邊都不得罪……各打50大板,“童澈,你馬上回去反省,暫停手裡的一切工作,尤其是牽扯到陳氏公司的事情,你就不要參與了,等待組織上的調查結果!老鄭,你也是,作爲一個老領導,說話必須要有證據!尤其是在會議上,不能做個人的人身攻擊!”
大手一揮,“散會!”
哈?
暫停工作?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童澈又要被打回原形,跌入谷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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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骨子裡就是太傲嬌了,也許,要挫一挫他的銳氣,才能夠真正的學會珍惜身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