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準哭!”
夏忠誠的聲音彷彿具有催眠的魔力,一雙有力的大手好像也能給人傳導力量。
漸漸的,那個男孩的哭聲止住了。
夏忠誠回頭抓過了個毛巾,塞到了他的手裡,聲音又放柔了,“擦擦臉吧。”
他是個感情豐富的熱血男兒,性情裡有剛也有柔。
姐弟倆全都凝神看他。
營房裡蘊黃的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濃眉炯目,高鼻薄脣,無處不顯示出了男人的陽剛之氣,再配上那身威嚴的軍裝,凜凜不可侵犯的神情……冷眼看上去,他對於這一對死裡逃生的姐弟,彷彿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那男孩一想到他的救命之恩,雙膝一軟就要跪下。
夏忠誠趕忙伸手拖住了他……淡淡的一笑,眼底全是親切的安慰,“我們是人民x放軍,放心吧,你們現在安全了!”
那女孩兒在牀上坐起了身,“先生,您貴姓?”
“別叫我先生,我們這邊叫同志。”
夏忠誠扭頭瞧着她……大概二十二三歲的樣子,膚色極白,臉龐小的像個巴掌似的,一雙大眼睛又黑又亮,雖然臉上有血漬和污跡,仍然不能掩住她的清麗,依稀仍可辨出是個美人,“我姓夏,你就叫我夏同志吧!”
“我姓上官,上官瀅,這是我弟弟上官曄,我們是西貢的華僑,住在城裡的daai街,我父親叫上官離,我們家是做生意的,也算是略有小成,這次我父親被越共迫害,帶着我們姐弟一起出來逃生……誰想到……”
女孩兒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變成了哽咽,“如果沒有你,我們姐弟倆怕是也活不了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報答纔好!”
掙扎着要在牀上跪起來。
夏忠誠伸手想扶,又礙於男女有別,只是虛空做了個手勢,“別!你別這樣!救你們的是部隊!你別感謝我個人!”
往後退了兩步,“你們姐弟先休息一下,我去找個衛生員,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轉身出了營房,吩咐守衛的戰士,“趕緊!去把小王找來……幫裡面的人簡單處理一下!另外,雲團呢?平安回來了吧?”
“是!團長在辦公室!”
夏忠誠點了點頭,大步回了辦公室,進門一看……雲景庭正用毛巾擦臉呢,身上的白襯衫已經髒了,上面滾滿了泥污,軍褲上也颳了幾條大口子。
雲景庭匆匆的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說,開口就直奔主題,“救的人怎麼樣了?”
夏忠誠如實的答,“姐弟倆傷勢不重,大概是嚇着了!他們的身份還有待查實,現在只知道姓上官,是西貢的華僑,必須馬上派人回部隊彙報情況!”
雲老虎點了點頭,“那派大龍去!”
隨手擰乾了毛巾,搭在了洗手架上,低頭脫掉了身上的髒襯衫,裡頭只穿了一件軍綠的小背心兒……燈光下可見結實的臂膀,肩上還有戰鬥時留下的傷疤。
他仰起了嗓音,“顧大龍。”
幾乎是立刻,顧大龍清脆嘹亮的聲音響起,“到!”
推門而入,嘻嘻一笑,“團長,你找我有事兒?”
雲景庭瞪了他一眼,“我找你吃餃子!”
“啊?”顧大龍真實在,視線興奮的在屋裡四處轉了轉,“哪兒呢?哪兒呢?”
夏忠誠差點逗樂了,趕忙轉過了頭。
雲老虎氣的直罵,“顧大龍,你是不是傻?要不就是故意的?哪兒有餃子啊,我是告訴你,當着政委的面,你給我嚴肅點兒!別一天到晚總是笑嘻嘻的,有點軍人的樣子。”
他對顧大龍是最偏愛的……面上雖然繃着嚴肅,語氣聽着也是訓斥,不過呢,話裡卻透着親!
顧大龍好整以暇的站直了身體,“是!謹遵領導指示!必須嚴肅認真。”
啊?
嚴肅個p吧!
他那個樣子,看着就叫人想笑。
雲老虎故意沉着臉,“顧大龍,你趕緊回軍區,把這邊的情況彙報一下,我們救了兩個華僑,叫……”
夏忠誠接過了,“上官瀅,上官曄,西貢的!趕緊覈實一下身份,等到確定以後,再交到收容部門!哦!對了!那個女孩的腿上有傷,雖然不是很重,也必須趕緊處理!你跟上級講明一下,越快查越好!”
顧大龍敬了個軍禮,“是!”
扭身就要往外走。
夏忠誠又喊住了他,略一沉吟,“彙報情況的時候,你知道該怎麼說吧?”
顧大龍愣了,“嗯?”
“嗯什麼?別提我和團長越境救人的事兒!就說交火了,是那邊先打過來的!”
雲景庭一本正經的在一邊接茬兒,“這本來就是實情嘛!我們是被迫反擊!沒有人員傷亡……就這麼說!”
兩個人想到一起去了,相視一笑……心裡都明白:作爲一個好的軍人,就不能墨守成規,也要懂得變通。
顧大龍答應了一聲,轉身就出去了。
一眨眼的功夫又回來了……他是勤務員出身,心細,給雲老虎拿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整整齊齊的放在了辦公桌上,這才敬了個軍禮,快步出了營區。
夏忠誠望着他的背影,“大龍小小年紀的,打起仗來可真不含糊!剛纔你衝出去的時候,他連個奔兒都沒打,直接就跟在你身後!打仗的時候,射擊精準,絕不手抖,老虎,這孩子行!主動要求跟着你上前線來了……就衝這點,他也是個爺們!”
雲景庭點了點頭,“是!大龍真不錯!說實話,我拿他當親弟弟看了,這麼多年,一直跟在我身邊!這次軍校都沒去……”
望着桌面上的衣服,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孩子也不容易啊!十幾歲就當兵,我真希望能親眼看着他有出息!”
抓過了乾淨的軍裝,也沒揹着夏忠誠……都是軍人,也沒什麼可矯情的,就開始換衣服了。
穿戴已畢。
整了整軍容,“我跟你過去看看那姐弟倆?”
“好!”
兩個人這才又回了營房。
夏忠誠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了上官瀅的聲音,“進來吧!”
推門而入,雲景庭擡眼一瞧……早有戰士送進了一盆清水,姐弟兩已經簡單的擦拭完了身上的污跡,露出了乾淨清麗的臉龐,還別說,他們長得還挺像,都是一頭濃密的黑髮,膚色白細,雙目晶亮。
上官瀅顯然比弟弟成熟老練得多,一看雲景庭的氣勢,就知道是個當官兒的,立刻直起了腰……雖然腿上有傷,說話卻簡短有力,“領導同志,我們姐弟倆感激你們的救命之恩!”
略一沉吟,“我知道這是不情之請,可是,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把我父親的屍體弄過來呀?”
說說話,眼圈又紅了,“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林子那邊,都不能入土爲安……一想到這些,我心裡就難受!”
父女情深?
心情可以理解!
不過……
雲老虎斷然的擺了擺手,“這個恐怕不行!我們不能爲了搶回你父親的屍體,而把戰士的安危至於一線!”
他倒不是心腸硬。
是做事情果斷有輕有重。
上官瀅心裡大概也明白,只是一時上感情接受不了,低着頭默默無語。
夏忠誠爲人比較細膩,又是做政委的,善於做思想工作,一見雲老虎的態度有點兒冷硬,只能在一旁安慰了幾句,“死者已矣!咱們活着的人還是應該向前看!你們先養傷,等待身份一覈實,我就把你們送到昆明去!最後要到底該如何安置,還要尊重你們自己的意見!”
上官曄年齡小,說話也沒掖着藏着,“我們是打算去美國的,我爺爺在那邊!如果……”
上官瀅心眼兒多,輕咳了一聲,“弟,咱們是難民!還是要聽這邊政府的安排!”
夏忠誠淡淡一笑,“這話說的對!你們安心吧!慢慢來,一切都會解決的!”
順勢瞄了一眼她的傷勢,“感覺怎麼樣?”
上官瀅倒是個硬氣的女孩兒,也沒矯情,微微一點頭,“還好!”
頓了一頓,擡起了水霧霧的雙眸,“領導同志,我想問一問……嗯,是你把我從槍林彈雨中背出來的,救了我的命,我總該知道你的名字吧?以後,也好知道要感謝誰!”
夏忠誠猶豫了一下,“還是那句話,是部隊救的你們!你不用感謝我個人!”
上官瀅執拗的堅持,“不!部隊要感謝!你?我也要感謝!”
雲老虎性格乾脆,做事不喜歡拖泥帶水,推來推去的,也沒覺得說出名字有什麼不妥……索性就代爲回答了,“他叫夏忠誠!”
上官瀅緩緩地點了點頭,嘴裡低聲的重複着,“夏忠誠……”
彷彿要把這個名字,刻到自己的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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