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兩個人躺在牀上,面對面,絮絮的聊着閒話……
米香兒一頭烏黑的長髮披在枕上,烏黑清澈的大眼睛像是兩個大葡萄粒兒,水汪汪的一轉,彷彿就能把人的魂兒勾去。
雲景庭看着她心裡這個鬧騰啊,既不敢摸,也不敢碰……就像是明明在面前放着一大盤時令的新鮮水果,卻吃不着。
索性不看了,乾脆閉上眼睛。
米香兒在被窩裡捅了捅他,“幹嘛?困啦?老虎,別睡,陪我聊聊天兒!過些日子我走……你走了,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雲老虎說話的腔調裡帶着幾分氣……倒不是氣媳婦兒,是氣自己,氣自己怎麼這麼忍不住性子,明明知道媳婦兒有“病”,還動壞心眼兒,“我往哪兒走?”
“你不是回部隊嗎?”
“你聽不懂我說話呀?”雲老虎有點兒急了,“等你病好點兒,可以走動了,我就帶着你回t山,我剛纔給老吳打過電話了,補了兩天假,蕭大夫不是說你恢復的不錯嘛,咱們後天就走!到那邊,我馬上找個地方安頓你!”
後天?
就……走?
米香兒不說話了,兩隻手攬着雲景庭的腰,把自己的身子送到了他的懷裡……像個小貓似的蹭了幾下,只覺得男人的胸口又硬又暖,把臉往上一貼,說不出的舒服。
又蹭了蹭……
雲老虎的眸光沉了沉,雙臂一緊,牢牢的摟住了她,“別亂動!”
別亂動?
米香兒從他低沉的嗓音裡聽到了情愫,擡起頭,下巴頦枕在他胸口上,水靈靈的大眼睛凝視着他,嘴角掛着一絲調皮的笑,“幹嘛?你吼我?哎呦,雲團長,你今晚火氣還挺大!”
雲老虎咬着牙,“你在我身邊這麼得瑟,我能沒火氣嗎?我要不是看你有病,我早收拾你了!”
米香兒抿着嘴角,心裡真難受,面上卻還是掛着笑……也許這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最後一晚了,就讓一切圓滿吧。
她也沒說話,身子往上一挺,毫無徵兆的就吻住了雲老虎的脣。
雲景庭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着了,兩隻大手攤開着,也不敢碰她……唯恐摸到了什麼“起火”的地方。
兩個人之間第一次,他的吻是被動的,任由米香兒挑開了他的脣舌,滑潤的舌尖與他的糾纏在一起。
米香兒嬌軟的身子趴在他的懷裡,兩隻雪白的手臂攀着他的肩,指甲在他的後背上輕輕的抓撓……雲老虎只覺得身體裡“蹭蹭”的串起一股渴望,真恨不得把她壓在身下揉碎了。
可惜!
自己的媳婦兒……誰不心疼啊?
嘴裡“唔”了兩聲,大手抓住了女兒的胳膊,輕輕的推開了她,“別……別鬧!你就作吧?蕭醫生怎麼說的?你不能那個……別落病了!乖!聽話!躺好!”
米香兒輕勾着紅脣,眼角眉梢都是俏,聲音低柔性感……像是一個蠱惑人的小妖精,“老虎,你不想我?”
雲老虎一秒鐘都沒猶豫,“想!不想你……我還叫個男人?”
話鋒一轉,語氣柔柔的,“可你不是有病嗎?等你好了的!到時候……我使勁稀罕稀罕你!”
用胳膊圈着米香兒,身子略帶些僵硬,不敢和她貼得太近……即便如此,還是可以感覺到米香兒甜甜的呼吸就在耳畔,軟軟的身子彷彿是一個無骨的小肉團,暖嫩的窩在自己的胸口。
米香兒不依,執着的又送上了自己的脣……雲老虎偏了偏頭,米香兒就吻在了他的臉上,她也沒放棄,索性順着脖頸一直往下,吻過他結實的胸口,一路蔓延到清晰的腹肌。
雲景庭的呼吸漸漸粗重,喉結上下的滾動,也不敢低頭看她……怕迷失在她的眼睛裡。
米香兒輕喚着他,“老虎,雲景庭……”
“嗯?”
他抵不過這幾聲溫柔的呢喃,垂下眼角瞧着她……只見女人結散了髮辮,輕輕褪去了身上的小睡衣,瞬間,黑亮的長髮就披了下來,半掩着雪白,半遮着豐滿。
米香兒用舌尖輕舔着他的肌膚,笑得像個嫵媚的精靈,“老虎,你別動!我……動!”
雲景庭沒轍了,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他都根本拒絕不了媳婦兒,乾脆伸手扯住了她的長髮,把髮梢在指尖繞了繞,順勢一拉,低着嗓子輕罵,“你個磨人的小妖精!”
“……”
窗外月色如鉤……
室內情意綿綿……
**
第二天一早……
樑師長的秘書裴永來了,進門客氣寒暄了幾句,這才引入正題,“老虎,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唐山?”
“明天,明天就走!”
裴永面帶尷尬地笑了笑,“是這麼回事兒……軍區讓你過去一趟,嗯,有幾個問題想要跟你調查一下!”
飛快的瞄了一眼米香兒,雖然話沒明說,意思已經很明白了……是關於你媳婦兒的!
兩口子心裡都清楚,顧千行鬧了這麼久,軍區裡必須要做出個反應的,找雲景庭回去調查一下也是正常的渠道。
雲老虎站起身……他是軍人的做派,說行動就行動,毫不拖泥帶水,“那……咱們現在就走?”
裴永點了點頭,“那好!調查會定在十一點,咱們正好趕得及!”
雲景庭隨意的向米香兒點了點頭,“你等我啊,等我回來給你做飯!”
說完了話就要往外走。
米香兒喊住了他,“老虎,我交代你幾句話!”
裴永是個聰明人,懂得看眉眼高低,趕忙欠了欠身,“那你們聊,我在外面等,老虎,別急啊,慢慢來!”
大步就出了院子。
雲景庭扭過頭看媳婦兒,壓低了聲音溫柔的問,“幹嘛?你要說什麼?”
米香兒也沒回答,走過去爲他整了整領口,目光眷戀地凝視着他的臉上,好久也捨不得離開。
雲老虎有點兒愣了,“你不是有話說?說吧!別讓裴永等久了!不好!”
米香兒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也沒什麼話要說,就是囑咐你……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千萬沉住氣,少吵架!”
雲景庭不疑有他,以爲米香兒說的就是眼前,“放心吧!我到部隊堅決不吵不鬧,儘量少說話,儘量配合組織調查,不過,無論是誰,想要我去給顧千行道歉,說出大天也不行!我那是人不犯我!就這樣!”
轉身就要往外走,米香兒又拽住了他,頓了半天,“對!就不道歉,咱別委屈自己!只要你認爲是對的事兒……就去做,我永遠支持你!”
踮起了腳尖,在他的脣上吻了一下,這才笑盈盈的一歪頭,“去吧!”
雲景庭心裡感動媳婦兒的理解,可也沒黏黏糊糊的多說,一是不想讓外面的裴秘書等太久,二是在考慮調查會上的措辭……只用大手在米香兒的肩頭上捏了一下,“等我啊!”
轉身就出了院子。
米香兒跟着他跑了幾步,站到了院外的臺階上,眼瞧着吉普車絕塵而去……眸底漸漸紅了,她趕忙揚起了頭,視線望向天空,深吸了一口氣,扭身回了屋。
對着鏡子,把及腰的長髮梳了又梳,動作認真的編成了一根又黑又濃的髮辮,編得極爲細心,甚至連碎髮都不輕易放過,等到最後對鏡一覽,長辮子像是一個油光鋥亮的“麻花,”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俯身在抽屜裡拿出了剪子,抓着辮子,毫沒猶豫,齊根剪下……順勢把辮子放在了一邊早就準備好的盒子裡。
米香兒決定要走了……
這幾天把事情前前後後都想了個遍……即便再留戀,即便再不捨,爲了丈夫,爲了孩子還是要離開,可自己現在身無長物,除了一堆麻煩,真是沒有什麼可以給丈夫留下的了。
想了又想,唯有剪下雲景庭最喜歡的這把青絲……既算是一個念想,也算是她的決心。
米香兒轉身坐到桌邊,開始寫信了,與其說是信,其實更像是一張便條,也沒有長篇大論,也沒有陳述事實和感動煽情,她的性子就是直爽乾脆,也用不着說那麼多,簡簡單單幾句話:
老虎:
我走了!
考慮再三……咱們在一起還是不合適!
別找我。
我的性格你瞭解,這根髮辮就代表我的決心……堅決分了!
如果有緣就再見!
如果無緣就……
別了!
珍重!
隨信附上離婚申請,你我都自由了!
從此……我再嫁,你再娶,兩不相干。
大米留言
紙短情長,話雖然說的絕,可是不知不覺的眼淚卻流了下來,打溼了信紙,她趕忙用衣袖擦了擦紙面,把這封信件放到一邊,又開始寫另外一封了。
離婚申請:
米香兒,女,18歲,由於和丈夫雲景庭感情不和,政治覺悟有距,無法繼續生活在一起,特此申請離婚,無子女,無財產糾葛,從今日開始,永遠斷絕夫妻關係,劃清一切界限,老死不再往來。
鄭重其事的簽上了名兒:米香兒一九七六年八月三十
寫完之後,又謄抄了一份,準備交給雲墨城,雲司令手裡有了這個東西,就是證明兒子“清白”的一個“法寶”,也能更好的保障雲景庭的前途。
在那個年代,夫妻辦沒辦離婚手續,很多人並不是很在意,但是,從思想上根本劃清界限,行動上斷絕夫妻關係,永不再來往……這種字眼兒纔是政治上的保證。
本來想附上結婚證的,可是留在小院裡沒拿出來,米香兒也就作罷了。
忙完這些之後,她的目光在房間裡遊走……沒有什麼可帶的啦,本就是兩手空空的來,現在也乾乾淨淨的走,該帶走的東西都在心裡呢。
米香兒走到牀邊,疊起了被褥。
她知道雲景庭的牀鋪一向是一絲不苟,特意就按照丈夫的“豆腐塊兒”法,疊了半天……還是似是而非,不由得搖頭苦笑,索性就放棄了。
最後再看了一眼這個房間,還有桌面上的盒子和信箋,這才輕輕地關上了門,緩步出了院子。
米香兒先去了生生照相館。
一進門兒,客氣的跟前臺打招呼,“你好,我姓米,昨天老李師傅給我們照了結婚照,應該洗出來了吧,我特意交代過的,今天要取!”
前臺眨巴了兩下眼睛,“哦!對!你是加急的吧?等一等!我找找!”
低頭在一排小紙袋裡翻了半天,“找到了!”
隨手遞給了米香兒。
只見紙袋上用圓珠筆寫着幾個字,8月29號米香兒+雲景庭……大概是當便查詢的註釋兒吧,米香兒抽出一看,裡面是兩張已經洗好的相片外帶一張黑膠片。
相片還是黑白的,質地略帶些麻面,邊緣用裁剪刀壓出了好看的花紋,再一細看相片上的人,雲景庭的笑容是那麼燦爛,幸福的彷彿可以躍紙而出。
米香兒的視線流連在他的臉上,有些離不開了,低着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直到前臺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同志,你沒事兒吧?”
她這才意識到了失態,尷尬的笑了笑,轉身出了照相館。
這次,再沒猶豫,揚了揚頭,直奔軍區而去。
不錯!
米香兒是要走……
不過,她可沒打算像個膽小鬼一樣,靜悄悄的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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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米還要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