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着祭菜的,是一張張很破舊的四方桌子,以前刷過紅漆,大約是時間太久,沒有重新粉刷,已經斑駁了。
此時,正是晚飯時,天色已暗。
祠堂裡特意點了好幾盞油燈。
正面供桌上沒有先人牌位,只在牆上掛個黃布,上頭寫着江氏先祖四個大字。
這個祭祖儀式也不焚香,也不燒紙,只是在長條供桌上點了兩根紅色的粗蠟燭。
陶茹對於祭祖也不陌生,她家是有武道傳承的,每年祭祖也搞得特別盛大。
陶茹父母叔伯們都會回山門,按順次排在祖父祖母身後行禮。
但是,東山村這儀式,搞得十分簡單。
“這年頭都破四舊,咱們村怎麼還敢搞這樣的儀式?”
陶茹和江雲川被排在外圍,她就小聲問江雲川。
“之前有好多年都不敢搞了,前年有一次,公社前頭那位孫書記到咱們村子裡來,七爺爺就特地問了問他,孫書記說,懷念逝去的祖先,這不是罪過,只是不能搞那些封建迷信的形式。而且咱們村裡做這個祭菜,最重要的還不是想給村裡人貼補貼補。從那之後咱們就把祭祖的環節都剪掉了,只剩下做菜的這一道環節。”江雲川小聲告訴陶茹。
陶茹點點頭,一轉頭又在院子外面看到了一些不是江姓人家的村民。
“他們不能進來祭祖,但是到分菜的時候還是分的,畢竟大隊裡一年到頭賺的那些錢是全體隊員一起努力的結果。”
陶茹又點了點頭,看來這東山村還是很有幾分人情味兒的,畢竟這個村子裡的40來戶人家,也就只有那麼七八戶不是姓江的。
過年大家都分菜,把他們排除在外,那就有點兒太沒意思了。
她又看了看,發現吳寡婦和福妞兩個擠在祠堂之外,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得罪了七爺爺的緣故。
下午,她們兩個跟着去清洗供桌,打掃祠堂衛生時,倒是沒鬧出什麼事來。
陶茹懶得跟兩個女人糾結,都在一個村裡住着,過好過壞各憑能耐。
現在不興跪拜,等族長江江老七唸叨完今年村裡的收成,婚喪嫁娶這些大事,大夥一起給祠堂裡的祖先們鞠了三個躬。
然後,纔將三個方桌擡了出來,上面都是一樣的菜品,滿當當堆着。
滷醬炒炸,肉給人帶來的衝擊不只是味道,還有那獨有的油光,是這個年代最吸引人的色澤。
陶茹能聽到人羣裡發出的低聲驚歎,能看見孩子,甚至是大人們不由得吞着口水。
她心裡突然就有了一種滿足感。
回想自己的前世,憑一身武藝,掙無限風光。
可是最舒坦的一刻,還是拼搏過後,跟親朋好友圍座桌前,吃一頓家常飯。
無論成敗,這一頓飯,總歸是辛苦付出過的人,最美好的回憶。
也就是因爲這個緣故,她的廚藝才越練越精,這是表達的情意的最佳方式。
江雲川也在看着她。
他覺得陶茹應該是想起了什麼,她臉上露出那個笑容,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幸福的事情。
江雲川趁着大夥都不注意,悄悄伸手攬住了陶茹的腰,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一帶。
陶茹眼含疑問地看看他。
“怕你冷。”江雲川親暱的在她耳邊說。
陶茹低頭一笑。
燈下看美人,看得江雲川心裡真癢癢。
這個時候,江老七已經在祠堂裡指揮着,把幾張桌子全部都擺好,族裡安排人在祠堂守着,負責趕老鼠,不讓特殊原因破壞了這些菜。
做好的這些菜是要在這裡擺一夜的,今日是小年,大夥兒都要回家吃頓餃子,明天過了中午纔會把祠堂裡這些祭祖的菜分配給村裡人。
這一次他們做這些菜,一共用了半口豬,再加上一些豬下水和其他的配菜,等到分配的時候,每一戶差不多能分到三斤多的菜。
而且今年不同往年,這些菜可都是陶茹精心烹製出來的,色香味俱全。
這邊祭祖完畢,女人們就紛紛回家了,她們還得做今天晚上的餃子呢。
四奶奶原本就排在前面,她輩分終歸是高些。
江雲川和陶茹所站的位置離祠堂的門也近,陶茹就先回去了。
才走出門去沒多遠,她就被福妞給攔住了。
“雲川嫂子。”
福妞還是那副年畫娃娃的打扮,她長相勉強算是清秀,相當不適合這種濃妝豔抹紅臉蛋兒的裝飾,也不知道這母女兩個是怎麼想的,就算是想表達年節的喜慶,也不用如此過分吧。
“嫂子,我特意在這裡等着你,就是來給你賠個不是的。”
福妞說話的時候扭扭捏捏,聲音裡還帶着幾分委屈,總讓人有一種她被欺負了的感覺。
“跟我賠什麼不是呀,今天之前咱們都沒見過面吧?”陶茹本來就不是一個擅長跟人虛與委蛇的人。
福妞這是看着陶茹,眼神就更加委屈了,甚至還隱隱約約帶着點淚光。
“看來嫂子還是怪我,今天早晨是我娘一時着急,沒有弄清楚情況就吵了起來,讓嫂子不高興了,我娘這個人心直口快,有的時候難免會得罪人,嫂子是剛剛嫁進我們村裡的,對我們村子都不太熟悉,所以會誤解她,這也是難免的,我特意來道歉也是替我娘解釋解釋。”
陶茹心想跟這樣的姑娘說話還真是有點累,若是讓旁人聽着,這是誠心誠意前來道歉的,這個態度自然是十分可取。
然而,她這話裡的意思也有陶茹剛剛纔嫁到他們村裡,對村民都不熟悉。
是因爲誤解纔跟吳寡婦結下了仇怨。
這麼一看,倒像是陶茹這個人脾氣急躁,來到一個村裡卻不能靜下心來,先跟村民打好關係,反而任性而爲。
陶茹笑笑,說:“我跟你母親沒什麼誤會,只要你母親不在外面編排我的瞎話,損害我的名譽,我想以後我們也不會產生任何的衝突。”
她輕描淡寫的就把事情直接給點明瞭。
福妞愣了一下,她習慣性的說話,藏頭露尾,具有很強的引導性。
倒是不習慣,像陶茹這樣一張口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簡單單,說的清清楚楚。
這戲應該怎麼演下去呀?